第13章 切磋
早膳并沒有謝禦塵想象的那麽難以接受。
辟谷三百年,不食人間味,做神太久了,他只是忘記了做人時的感受,但這不意味着他沒有做過人。
晏雪空看他在發呆,就捧着小臉,問:“劍靈哥哥,好吃嗎?”
謝禦塵:“不知道,嘗不出味道。”
大晏皇宮的禦廚幾乎是最好的,選用的食材也是最新鮮的靈米靈蔬,恐怕還是第一次得到這樣的評價。
花月胧聽了,笑道:“明天可以試試別的。對了,晏晏有給你取名嗎?一直劍靈劍靈的,我們都不知如何喚你。”
幼崽立即舉手:“太……”
謝禦塵打斷他,道:“君禦。”
幼崽眨了眨眼睛,有點困惑,但是沒反駁,乖乖地端着碗粥喝了起來。
花月胧仔細念了幾遍,看着兩個孩子,露出了溫柔的笑容:“既然是伴生神劍,那就與親兄弟無異,何況你們早已相處四年。君禦,你雖是劍靈,但也可以和晏晏一樣,将這裏當做你的家,我相信只要你無二心,晏晏會一直敬你如兄長。”
謝禦塵平靜地看着她。
花月胧俯身在幼崽臉上親了親:“娘要去處理事情,不能陪你了。天劍山和古聖宗的兩個小姑娘在花園等你,你吃完去找她們玩,好不好?”
“好的,娘親去忙。”
晏雪空揮揮手,用完早膳,他在小福袋裏裝了許多零食,蹦蹦跳跳地往花園跑去。
謝禦塵懶得參與小孩子的聚會,又消失了。
正值初春之際,百花盛放,香氣氤氲滿園。亭中,穆紅漪與上官夢音相對而坐,品茶閑談,紅衣翩跹,白衣清冷,遠遠看着,就如同一副美麗的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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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姐姐,聖女姐姐!”
幼崽身着華服,銀發束金冠,冠上垂下的鎏金穗帶落在肩側,襯着那雙金色的眸子分外璀璨。
“太子殿下。”二女同時起身見禮,穆紅漪拉開石凳,示意他先坐,而後斟茶放在他跟前,關切的問:“昨日事發突然,殿下可是受傷了?”
晏雪空笑眯眯地搖頭:“沒有。”
上官夢音還是頭一回被人叫姐姐,只覺得這位備受寵愛的大晏太子未免太和善可愛了些,身上一點驕縱之氣都沒有。
她眉目微揚,輕聲開口:“太子殿下,你昨日一劍斬骨兵,救了我們所有人的命,還要多謝你。據我所知,天劍山掌教是劍修,是以将一道劍意封印在穆姑娘體內,可淵帝陛下和胧後娘娘皆非劍修,不知殿下那一劍來自何人?”
穆紅漪聞言,也有些好奇。
“是很厲害很厲害的人。”
晏雪空始終覺得那是謝禦塵的功勞,憑他自己,絕對揮不出那麽強大的一劍,比掌教伯伯還要厲害的一劍。
但也許,他以後能做到。
“大晏神朝果然能人輩出。”穆紅漪回想起那仿佛能劈開天地的一劍,不禁心馳神往,她有心想見一見那位強者,可也知道這樣的人輕易不會露面。
不過,穆紅漪不覺得父親比不上那位強者,因為封印在她體內的劍意并非是父親的巅峰。
天下劍修出劍山,不是一句空話。
“若非能人輩出,怎能震懾九洲?”上官夢音輕嘆一聲。
從小到大,她一直聽師父提起大晏神朝,提起淵帝與胧後,每當這時,她總會看到師父冷漠的面容上露出怨恨之意,可師父更清楚,若執意報仇,只會葬送古聖宗的未來。
上官夢音幼時被發現是太陰之體,得到宗門悉心栽培,更被師父寄予厚望,修為一日千裏。可她心中很迷茫,她視宗門為家,視師父如親生母親,願為宗門萬死不辭,卻不想被當成複仇的工具。
更何況,此行一役,她發現中洲比她想象的更不簡單。
上官夢音餘光看見幼崽正低頭翻着腰間福袋,便端起茶杯,借着飲茶之際,衣袖輕拂,無意般掃到了桌角的花瓶。
花瓶在她與幼崽之間,穆紅漪伸手不及,眼看着花瓶即将墜地,就在這時,幼崽伸手一晃,穩穩地将之接住,放回了原位。
上官夢音難掩驚色:“你……”
晏雪空剝了一塊糖放進嘴裏,咬碎後,十分可愛地仰臉:“聖女姐姐,你是想跟晏晏比試嗎?”
“什麽?”
上官夢音沒回過神,就見幼崽伸手拍向她,危機感促使她飛快地往後退去,旋轉間甚至用上了宗門的踏雲步法。
晏雪空調皮地眨眨眼,跑出亭子時,使出了與她如出一轍的步法。
上官夢音雙眸睜大,忽然擡手一指,靈氣如風,引來片片花瓣形成牢籠,将他圍困住。
晏雪空驚喜地“哇”了聲,拍了拍手,周身流動的牢籠頓時斷開,花瓣散落,如同下了一場漫天的花雨。
“你怎麽可能這麽快破了我的術法?不,這不可能!”
上官夢音震驚地退了幾步,卻見幼崽有樣學樣,也擡起手來,金色的靈力從他指尖逸散,像是為散落的花瓣注入了生命,花瓣重新化成流動的牢籠,困住了她。
“啪”地一聲,穆紅漪手中的杯子從手中摔落,砸了個粉碎,她卻渾然不覺,茫然道:“太子殿下,你,你何時引氣入體的?”
她清楚記得,前幾日大殿切磋時,這位小殿下施展劍招時并無靈力加持,可如今,卻已能與上官夢音交手。
“昨天。”
“太子殿下!敢問你又是如何學會古聖宗的功法?”上官夢音的語調失去了柔和,變得尖銳起來,她的胸口起伏,似乎正處于極大的情緒波動中。
晏雪空根本沒意識到什麽,歪頭微笑道:“聖女姐姐,你剛剛教我的呀。”
“……”
上官夢音喉嚨發苦,她說不出心中什麽感覺,只是看着這個年幼的孩童,內心驟然升起一抹恐慌感,甚至是威脅感。
被譽為“年輕一代第一人”的青穹道宗少宗主,也不曾讓她有過這樣的感覺。
晏雪空眨了眨眼睛,收回靈力,流動的花瓣飛速旋轉,合成了一朵漂亮的花,被遞到上官夢音跟前,幼崽奶聲奶氣的笑:“聖女姐姐,這個術法跟你一樣好看呢。”
被偷學了宗門術法,上官夢音應該覺得憤怒,但此刻卻生不起氣來,她接過花,看了看,沉默半響,平複了情緒。
随即,她嘴角上揚,露出了笑容,感嘆道:“中洲一行,受益匪淺。十年之內,夢音不會再踏足中洲,以後若有機會,再向殿下讨教。”
她認真行了一禮,便要離開,忽聽風聲響動,臉色微變,身影一晃就出現在竹林前,轉動着手中玉笛往前一攔:“誰?出來。”
竹影參差,晏文佑走了出來,原本還很鎮定,但與上官夢音對視時卻呆了呆,臉慢慢紅了。
上官夢音蹙眉,見他服飾也猜到了他的身份,微一颔首便收了玉笛,飄然遠去。
“太子殿下,我也該走了。”
“穆姐姐?”
晏雪空不舍地耷拉着耳朵,穆紅漪半蹲下身體,柔聲道:“昨日我突破築基期,父親催我回去鞏固境界,今日見殿下無礙,我也好放心歸家了。來日方長,總有再見之期,殿下若願意,随時來北洲,紅漪定一盡地主之誼。”
幼崽撲進她懷裏,點了點頭。
穆紅漪抱了抱他,悄悄傳音道:“上官夢音方才是有心試探。古聖宗與大晏神朝素有仇怨,葉家兄妹出現蹊跷,未必能盡信,殿下天真純善,當警惕人心。”
說罷,穆紅漪起身,沒理會晏文佑厭惡的目光,轉身離去。
“堂兄。”
晏雪空擡頭喚了聲,然後一言不發往前走,晏文佑急忙攔住他:“太子殿下……晏晏!你還在為之前的事生氣嗎?”
“不是。”幼崽搖頭,認真道:“堂兄,你不該這樣看穆姐姐。”
晏文佑漲紅了臉:“是她先将我的尊嚴踩在腳下,難道我不該讨厭她嗎?你才認識她幾天,就要為她指責我?”
褪去懵懂,幼崽淡金色的眼眸透出水鏡般的清澄,仿佛已明善惡,辨是非。
對上這樣的目光,不知為何,晏文佑忍不住退縮,他來此的目的并不是争吵,而是葉家兄妹和九天聖蓮決。沉默了會,晏文佑道:“我不會再在你面前說她。對了,你這是要去哪?”
晏雪空道:“去看歡歡姐姐。”
這正中晏文佑下懷,他立即道:“我陪你去吧。”
皇城外,古道間。
十長老心有不甘,碎碎念叨:“聖女,咱們好歹也是南洲聖地,何必這麽怕他們?我就不信淵帝胧後真敢動古聖宗!”
上官夢音輕淡道:“不能動古聖宗,但能殺了你。十長老,別忘了胧後的身份。”
“四海龍族?”十長老不以為然道:“他們當年奉元辰天尊之命看守界域之地,根本不敢插手人間事。何況,龍族與鳳族歷來不和,宗主有鳳族血脈,早已得了鳳族支持!相反,因龍神與鳳嬈私定姻緣,後又鬧翻,鳳族一直不待見那位胧後。”
上官夢音頓住腳步,神态莫名地看了他一眼,道:“大晏太子也有鳳族血脈。長老可知,他昨日已引氣入體。”
十長老愣了愣,脫口道:“那也比不過聖女十歲築基。”
“原來長老也與夢音一樣,坐井觀天。今日我故意試探,才發現……他竟然已經築基了。”
上官夢音看到十長老目瞪口呆不敢置信的模樣,倏地自嘲一笑,語氣如夢般飄忽,喃喃道:“踏過練氣,一日築基,聞所未聞,他若不早夭,必将驚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