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聖女
冬去春來,天氣漸漸回暖。
“呀,雪化了!”
一早起來,晏雪空揉揉眼睛,趴到窗戶邊往外面看,很快就被侍女團團圍住,洗漱後,換了身嶄新的束袖華服。
雪衫紅緞,鎏金墜飾。
侍女們溫柔地幫幼崽綁好頭發,幼崽來不及照鏡子,先跑到殿外轉了一圈,緊接着,嘴角跟耳朵一起耷拉下來:“劍靈哥哥,雪化了,晏晏不能堆雪人了。”
謝禦塵淡淡應了聲。
四季輪回是常理,只有熊孩子才會想着天天下雪。
不過,幼崽的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蹦蹦跳跳了一會,又高興起來,扒着手指數:“春天可以放風筝,去踏青,摘果子,也很有趣呢!”
粉嫩的小臉肉嘟嘟的,極是可愛,謝禦塵擡手捏了捏他的臉蛋,道:“是該多動動,你比去年春天圓了一圈。”
跟個糯米團子似的。
“……”
幼崽震驚捧臉,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哪裏圓了?哪裏圓了!
“太子殿下?”
穆紅漪聽到動靜,打開了門,就見年幼的神朝太子正對着空氣追逐打鬧,忍不住莞爾。她手拿木劍,額頭微有薄汗,走過去攙扶了一把:“早上路滑,殿下小心摔着。”
幼崽站好,仰臉,甜甜的喚道:“姐姐。”
穆紅漪原本生性清冷,心中唯劍,不善與人結交相處,聞言卻一下子笑了起來,道:“殿下用過早膳了嗎?若是沒有,不如進來用膳,嘗嘗北洲的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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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雪空一聽,立即将“圓了一圈”忘到腦後,點頭道:“好呀好呀。”
穆紅漪便俯身,牽着他的手,領他進門,與迎面走來的父親打了聲招呼,又低下頭,頗有耐心的陪幼崽聊天。
天劍山掌教十分震驚,女兒可從來沒對外人這麽熱情主動過!修道之人相差個幾十歲都不算事,難不成他閨女想把大晏的小太子拐回去當童養夫?
胡思亂想間,天劍山掌教忽覺大腿一重,低頭一看,就見幼崽撲了過來,仰着頭,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呀眨,奶聲奶氣的問:“掌教伯伯,您是天底下最厲害的劍修嗎?”
哎喲喲!
甚萌,甚萌!
掌教心口仿佛中了一道名為“父愛”的箭,忍不住将幼崽抱起來,和藹又自得的道:“元辰天尊當年也擅用劍,未與他比過,最厲害不敢當,不過天下第二,本座還是當得的。”
晏雪空歪頭,又問:“掌教伯伯,那您知道該如何養劍靈嗎?”
掌教聞言,哈哈大笑:“淵帝陛下擅用長戟,殿下不想承父業,反而想學劍嗎?那可入我天劍山,本座定傾囊相授,不會藏私。”
“不入天劍山,掌教伯伯就不能說嗎?”
幼崽伸出小手,拽住掌教的胡子。
掌教“嘶”了聲,這小娃娃還挺調皮。他擺出一副嚴肅的樣子,跟幼崽大眼瞪小眼。
穆紅漪看不下去老爹逗小孩的幼稚行為,解釋道:“我輩劍修,一旦踏入道途,便要定本命之劍。劍随主人征戰,受主人靈氣孕養,經年累月,易生靈性,這不是什麽秘密。但劍靈化形,殊為不易,除非是先天至寶。殿下若想養出劍靈,還得走劍修的路子。”
晏雪空追問:“姐姐,已經化形的劍靈該怎麽養呢?”
穆紅漪呆了呆,太子殿下是不是想的太遠了些?連她爹的本命劍都還沒達到化形這一步呢。
“劍靈化形就是半個人,你爹娘怎麽養你,你就怎麽養他呗。”天劍山掌教哄小孩似的随口瞎扯,掂了掂幼崽,抱着他轉來轉去:“你看你,肚子在叫,那就是餓了,餓了就要吃飯!”
“吃飯吃飯!”
幼崽“咯咯”直笑,一點都不怕生見外。
穆紅漪抿唇笑了笑,親自下廚做了兩個北洲特色小菜,一頓早膳,賓主盡歡。而後,晏雪空在這玩了一會,揮揮小手,道:“姐姐,晏晏要去看書了,後天是花朝節,我們一起出去玩呀。”
穆紅漪笑着送他出門,應道:“好。”
幼崽心滿意足的離開,蹦蹦跳跳地驚擾了花草叢中的蝴蝶,蝴蝶在他周身飛舞徘徊,似在引他追逐嬉戲。
在他快跑進泥地時,謝禦塵捏着他後頸,不着痕跡地令他換了個方向:“你很高興嗎?”
“晏晏喜歡穆姐姐,她做飯跟娘親一樣好吃。”晏雪空抱住他的胳膊,奶聲奶氣的說:“我們現在是好朋友啦。”
謝禦塵低頭,看着他宛如月華的銀色長發,道:“朋友?”
“是呀,不過劍靈哥哥永遠是晏晏最好最重要的朋友。”幼崽仰臉撒嬌,晃着他的手,明亮的眼中充滿着信賴,真摯而純粹。
謝禦塵到口的話不由自主就咽了回去,擡手沖着他後腦勺輕輕一敲。
花朝節來臨的那天,整個皇都仿佛從冬日的沉寂裏清醒了一樣,碧藍的天空滿是飄飛的花瓣,香氣久久不散。
晏雪空醒得晚,起來後,天已大亮,宮裏人來人往,忙忙碌碌。晏淵在與朝臣開會,花月胧在準備慶典事宜,都忙得不可開交。
正巧穆紅漪應邀而來,花月胧很贊同兒子多交朋友,便沒多想,只為他施了個遮掩銀發金瞳的幻術,道:“你們先去玩吧,熱鬧的日子就不拘着你們參加無聊慶典了。紅漪,晏晏頑皮,你多看着點,別讓他亂跑,等慶典結束,你父親和我們一道去找你們。”
穆紅漪點頭應是,她知道帝後不可能讓她單獨帶着年幼的太子出門,定然派了護衛暗中跟随。
一出門,晏雪空就像出籠的小鳥一樣,到處跑,看什麽都很新鮮。
長街上,多的是商販和賣花女,見着玩耍的孩童,都會送一些小玩意,沒多久,幼崽就抱了滿懷的禮物。
他将禮物放進儲物袋裏,轉頭時,穆紅漪又給他買了糖果和糕點,牽着他的手往花市走去,穿過街道,邁上長橋,落了滿身花香。
就在這時,一聲驚恐的大叫蓋過了所有嘈雜聲,吓得所有人都靜了靜。
晏雪空腳步頓住,穆紅漪手指已摸上了劍柄,卻見人群分開,露出一個跪倒在河邊的落魄男人,他正緊緊的抱着一盆看不清模樣的花,而他對面,竟是巡察街道的皇都軍。
“你瞎跑什麽?”皇都軍統領朱平寇挺着壯碩的身材,嘴邊的大胡子一抖一抖,懷疑道:“方才就看你鬼鬼祟祟的,哪兒的人,報上名來!”
那人低下頭,不出聲。
“不說是吧?來人,帶走,大好的日子別擾民了。”
朱平寇向後一招手,皇城軍立刻上前動手。落魄男人擡頭,想解釋什麽,忽然臉色大變:“她們來了!”
話音落,笛聲起,聲調悅耳,悠揚動聽,與這花朝節的景色十分相配,周圍人聽得一臉享受,但那落魄男人卻仿佛遭受了巨大的痛苦,祈求般地看向朱平寇。
穆紅漪将晏雪空拉到身旁,手指已撫上了劍柄。
朱平寇沒注意到他們,眉頭一皺,仰頭怒吼道:“吹夠了沒?沒夠老子送你們去戲班!趕緊滾出來,上一個敢在中洲皇都鬧事的人,墳前草都十丈高了!
“你這人好無禮,我們追宗內叛徒至此,為防他再次逃走,才以笛聲封鎖此地……”高空中,飄來一朵白雲,雲上先落下兩個年輕女子,不滿地掃了朱平寇一眼,出言解釋了幾句。
而後,又有一個白衣少女持笛而來,她年紀與穆紅漪相仿,容色卻更勝其一籌,小小年紀已有出塵絕俗之姿。她先喚了一聲“師姐”,制止身旁女子,輕聲道:“古聖宗上官夢音有禮。我奉師命追捕叛徒,無意擾亂皇都,請見諒。”
此言一出,周圍靜了靜。
古聖宗聖女,太陰之體,上官夢音。
近幾年,各大仙門宗派都有了一兩位可以撐門面的天之驕子,這不稀奇,但古聖宗現任宗主邱雲彤與大晏神朝帝後之間的愛恨情仇,當年可是傳遍了九洲。
三人年少時曾結伴同行,闖蕩九洲,結果邱雲彤愛上晏淵,晏淵卻與花月胧互生情愫,導致三人分道揚镳。
後來,邱雲彤與其師兄結為道侶,道侶又因奪寶慘死在花月胧之手,邱雲彤欲殺花月胧,卻被晏淵重傷,至今未出古聖宗一步。
朱平寇心生警惕,一邊沖皇城軍使了個眼色,疏散周圍人群,一邊道:“原來是古聖宗聖女,貴宗追捕叛徒,怎麽從南洲追到中洲皇都來了?”
上官夢音道:“天下皆知,師父與帝後不和,他想求生路,自然是來這。”
說話間,她似有所感,偏頭看了一眼,正好看見橋上持劍的少女與幼童。
晏雪空悄悄跟謝禦塵說:“這個姐姐也好漂亮呀。”
謝禦塵道:“你打算認多少個便宜姐姐?”
晏雪空眨了眨眼睛,仍然善意地沖上官夢音揮揮手。懵懂幼童,天真可愛,笑起來叫人心都化了,看得上官夢音忍不住一怔。
伏在地上的落魄男人見此機會,突然擡手,飛快地将懷中的東西扔向幼崽的方向,那看起來并非是什麽危險之物,只是一盆未開的花苞。
穆紅漪立刻上前,持劍就劈,她不能讓來歷不明的東西靠近年幼的太子殿下。
暗中亦有人影浮動,随時準備出手。
“別!”上官夢音與她兩個師姐也同時飛身而起,施法阻攔穆紅漪的劍氣:“這是我古聖宗之物,不可損毀!”
靈力交鋒,長河動蕩。
朱平寇大怒:“皇城重地,不準動手!”
眼看着場面将亂,晏雪空毫無懼色,上前一步接住了花盆,巧妙地卡在穆紅漪和上官夢音之間,攔住了她們的後續出招。
朱平寇趕緊鎮壓亂動,以免損壞周邊屋舍建築,浪潮落下,他才注意到這兒居然有個這麽小的娃娃,驚道:“你是誰家孩子?出來玩怎麽沒個大人跟着,快把這玩意給我,別亂跑,我先找人送你回家。”
晏雪空卻盯着手中的花苞,“呀”了一聲,說:“聽,花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