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赴約蔣家
慕仙宜後來想明白了,淩雪棠故意攔下蔣光熙病重的消息,是為了免自己知道消息之後內疚擔憂,而如今蔣家送來請帖,如此“不情之請”,自己定然知道了消息,也免不了內疚和擔憂,淩雪棠自然是放自己前去。
一來是讓自己不要後悔,也不會叫外人以為自己無情涼薄;二來,他怕是也十分自信,信自己不會因為蔣光熙生病就改變什麽。
事實也的确如此,蔣光熙雖因自己而病,可畢竟自己是無錯的,前去看他已是仁至義盡,是不可能做更進一步的事了。
因此,慕仙宜欣然赴約,且是與淩雪棠一同去的。
八月初九,秋意已濃。
武安侯府更是秋意蕭瑟,仿佛武安侯府唯一的少主人病重,為整個侯府都籠罩了一層悲愁,連管家下人臉上都寫滿了沉重愁苦。
見到金城公主慕仙宜幸臨,他們眼中也不知是高興還是恨意——此事因慕仙宜而起,本來的确是該恨“她”,可“她”畢竟也未做錯什麽,而且還肯降臨侯府探望,也不算無情到底。
慕仙宜無視那些暗中打探的目光,望着四周無端多了幾分寂寥的庭院,忍不住在心中嘆息了一聲——蔣光熙他這樣貴重的身份人品,玉樹一般潇灑俊朗的外形,何愁找不到好女,何必非要為自己落到這般田地?
出來迎接夫妻二人的乃是武安侯蔣融,他又欣喜又悲戚,整個人都老了好幾歲,慕仙宜知道蔣家父子都不是什麽奸佞小人,到此心中畢竟也過意不去,言談間對蔣融很是內疚。
蔣融便哀嘆着說:“公主肯來探望犬子,願犬子夙願,老臣已感激不盡……此本是犬子的不是,平白還讓公主清譽有損……”
“武安侯不必如此。”慕仙宜連忙阻止他,又提出要單獨去探望蔣光熙,蔣融自然激動不已,忙叫下人領他前去。
慕仙宜看了一眼淩雪棠,說:“驸馬,你且等我一等,我勸勸小侯爺就來。”
他倆是在路上就商量好的,慕仙宜單獨去,免得兩人一起出現,又刺激了蔣光熙。
淩雪棠點一點頭,“嗯”了一聲。
慕仙宜便帶着鸾鏡一起跟随下人去蔣光熙所住的院子。
幾人一同進了屋子,一股濃重的藥味便撲鼻而來,幸而慕仙宜時疫剛好,也算是聞慣了藥味的,也不覺得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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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床榻前,還有五六步距離時便止了步,畢竟他已為人妻,單獨見其他男子,總歸要避嫌才好。
“少爺,少爺,金城公主來看你了。”下人上前,輕輕将床上的蔣光熙推醒。
雖然隔了幾步路,但慕仙宜還是看到了蔣光熙蒼白的臉頰,以及消瘦的臉頰——牡丹花會時還風流潇灑的人,怎麽竟就這般了?
蔣光熙病得很重,可一見到慕仙宜,一雙渾濁的眼睛猛然迸發出光彩來:“公主,是你來了,公主……”
慕仙宜嘆了口氣,道:“是我來了,你怎麽病得這樣厲害?”
蔣光熙由下人扶着,半坐在在床上,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無奈的苦笑來:“我聽說公主得了時疫,已然時日不多,可又見不着公主,日思夜想,憂懼交加,竟也病下了……叫公主見笑了。”
“你這又是何苦。”慕仙宜又是可憐他又是苦他,可是他畢竟對他沒有半分情愛之心,實在不能對他有什麽承諾,只好勸慰他,“世間比我好的女子多得是,更何況……更何況我已嫁做人婦,你何不想開一些?”
蔣光熙卻笑得更苦澀了,眼底帶着深情:“便是許我九天仙女也不濟事的……公主不必勸我,公主能特地來探望我,我已心滿意足,便是即刻死去也無怨無悔。”
慕仙宜見他說這種話,真怕他做出什麽蠢事來,想了想,咬了咬牙做出了什麽艱難決定似的,對鸾鏡和另一個下人道:“你們先出去,我要和小侯爺單獨說幾句話。”
“是。”
很快房中只剩二人,蔣光熙略帶詫異地望着他說:“公主是不是有什麽難聽的話要對我說,怕有下人在,駁了我的面子……”
慕仙宜朝他搖了搖頭,只說:“光熙,我有個秘密要告訴你。”
蔣光熙滿臉疑惑地看着他。
慕仙宜便在他的目光下,緩緩朝他走近:“光熙,我知你是君子,又怕因我耽誤了你一生,因此才敢将此秘密告知你,你可千萬不能告訴說出去,害了我……”
“何事?”
慕仙宜已經走到了他床邊,他深吸了一口氣,像是鼓足了勇氣,又把目光別開,不敢與對方對視:“其實……我是男兒身。”
蔣光熙大驚失色,然很快反應過來,笑起來說:“公主不必如此,為了叫我死心,說這樣荒謬的話……實在沒有必要。”
“我不騙你。”慕仙宜心口怦怦跳,渾身輕顫——這是他十幾年來,第一次親口與人說,自己男兒身的秘密。
他認真地望着蔣光熙,緩緩俯下身,捉住蔣光熙的手,一把按在自己的胸口。
蔣光熙原本想大力掙脫,然而在摸到他胸口一片平坦的時候,忽然停住了手,直愣愣地看着他,整張蒼白的臉越加蒼白了。
“是我母妃為了幫我躲避宮中人的暗害,這才叫我男扮女裝,一扮就是十六年……光熙,這是欺君大罪,我不得慎而又慎,不是故意欺瞞你……”慕仙宜緩緩說着,眼神中帶着歉疚。
蔣光熙像是回不過神似的,仍是驚詫地看着他,過了好久,這才反應過來,不怒反笑,卻不是感覺好笑,而是凄涼而自嘲地笑,笑得那麽厲害,臉色變紅,連氣都喘不過來了。
“光熙!光熙你不要如此……”慕仙宜忙焦急地叫他,可是還未說完,蔣光熙放在他胸口的手忽然一使勁,他站立不穩,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上。
他一愣,脫口叫道:“光熙?”
蔣光熙悲傷又自嘲地望着他,譏诮地笑道:“你,你……你瞞得我好苦啊!”
“抱歉。”慕仙宜站直了身子,微微低了頭,“我真的不是有意要瞞你……也希望你不要說出去,否則,我這欺君之罪坐實了,連性命都難保……”
蔣光熙卻斂了諷笑,定定看他:“淩雪棠知道嗎?”
慕仙宜緩緩搖了搖頭。
蔣光熙又問:“既然你是男兒身,為什麽要嫁給他?若是只是為了保全自己,為什麽不選擇嫁給我?我們蔣家并不比他們淩家差。”
慕仙宜的目光又躲閃了,有些支吾:“唔……因為我喜歡他……”說到這裏,他擡頭看向蔣光熙,不知想到了什麽,也自嘲地笑了笑,“你這麽喜歡我,知道我是男兒身還這樣生氣,他不喜歡我,若是知道我是男兒身,恐怕會氣得要殺了我吧……唉,是我當初太任性了。”
蔣光熙定定望着他,沒說話。
……
回去之後,慕仙宜有些悶悶不樂的。
他坐在窗下,望着外頭的有些落葉的海棠,嬌俏俊美的臉上仿佛罩着一層愁緒。
淩雪棠從外頭進來,見他如此,緩緩走到他身邊坐下,問道:“公主怎麽了,悶悶不樂的模樣?”
慕仙宜像是吓了一跳一般,眼神慌亂地躲開他的目光:“沒、沒什麽。”
他自然還是在想方才那個問題——即便如蔣光熙這樣的人,為他相思重病,可還是無法接受他是男兒身的事,若是淩雪棠知道了,會怎樣?一定會非常生氣吧。
這麽說,自己是絕對不能讓他覺察出端倪了?
他正要偷偷去看淩雪棠,卻正好撞見對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
“公主自回來,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難不成真的後悔了?”
“沒有沒有,自然不會……”慕仙宜連忙擺手,分辨道,“我只是,只是……只是蔣光熙他說我去看了他,他死也無怨無悔,我怕他真的出了什麽事,到時候我難辭其咎……”
淩雪棠卻冷淡道:“你已經仁至義盡,他如何選擇是他的事,公主不必耿耿于懷。”
“話雖如此……”慕仙宜撒了個謊,面上故作為難。
“不要多想了。”淩雪棠很是涼薄,“他堂堂七尺男兒,若是如此作踐自己至死,也是他自己無用。”
慕仙宜見他言辭間很是不贊同蔣光熙的模樣,心中不知為何有些涼意,試探似的問道:“驸馬,若是你……你會如此嗎?”
“為了公主相思而死?”淩雪棠挑眉。
“嗯……”慕仙宜有些臉紅地點點頭。
“不會。”淩雪棠毫不猶豫地說道,話語簡潔,語氣利落。
慕仙宜的心一沉,渾身都陣陣發寒。
淩雪棠望着他,黑眸沉沉,又說:“我沒那麽沒用,自然會想盡一切辦法去見公主救公主,怎會束手無策至憂懼交加得病呢?”
慕仙宜一愣,睜大了眼睛看他:“诶?”
“不必再想此事了。”淩雪棠淡淡地說,“不如想一想,團圓節将至,怎麽安排為好?”
慕仙宜又是一愣,随即反應過來,微微挑了眉:“驸馬是說……清河和南康二人?”
“嗯。”
“這事麽……”慕仙宜淺色的唇緩緩勾起來,“我已經有了主意。”
這二人差點害他丢了性命,自然也要二人付出相應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