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可以再處處看。”
沈襲京簡直是覺得莫名其妙。
這家夥前一秒還滿臉悲涼凄怆的求他不要把自己交給星際警察, 後一秒就能在幽暗逼仄的巷陌之中極盡暧昧之事的調戲自己。
什麽人變臉能變得這麽快啊!
提到自己的後脖頸,那是沈襲京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點,被他吹過的地方宛如有電流竄過, 又麻又燙,沈襲京撒開了緊握着時蔚然的手,一把反捂住了自己的後脖頸, 嘴裏叼着的電子煙幾乎被他咬斷。
“你究竟想做什麽!”
他惡狠狠道,外強中幹。
時蔚然挑眉。
他聽到了整點報鐘的聲音。
如聽仙樂耳暫明啊!
于是他一側身, 自沈襲京的身畔靈活的滑出了巷陌,沈襲京緊随其後,他張了張嘴, 眼神擔憂, 卻又欲言又止。
過零點了,時蔚然跟他的約定已過, 如今這小子, 他再也管不着了。
是會被抓走處刑, 還是重新被關回卡茲曼星呢?
卡茲曼星距離首都星..可真是遠啊。
沈襲京的心底閃過一萬種念頭,彙集成了濃如霧霾的寂寞與空落,是尼古丁也無法麻痹掩蓋的, 他掐了煙頭,順手扔進了一旁的垃圾桶, 疾步追了過去。
外面大批星際警察正在挨家挨戶的地毯式搜索。
沈襲京挑選的這個巷子極隐蔽, 若是時蔚然不主動現身,他們恐怕還要再搜上好一會兒。
可時蔚然大大方方的露了臉, 緩步迎了上去。
他姿态從容, 叫那群星際警察一時怔住, 面面相觑, 有點看不明白了,其中一個倒是對時蔚然的名號有所耳聞,條件反射的把手裏的防爆盾給舉了起來。
“別往前!就站在那裏!不然我們就開槍了!”
時蔚然懶懶的駐足,兩手舉起,五指攤開,在确認他手上沒有危險物品之後,衆星際警察才包圍而上,将他的手反折到背後。
一群荷槍實彈的人押解着這麽一個人往回走的畫面屬實有些無厘頭,沈襲京在不遠處看着,心裏的情緒很是複雜。
他們一路走到了封鎖線以外。
段楚彧正與一名穿着星際警察制服的家夥談笑風生,兩人看起來關系很好的樣子,時隔多年時蔚然還是認了出來,那男人是首都星大家族楚家的公子楚俊章,國安局分管警察支隊裏的小頭目,段楚彧算是堂兄弟,幾年前也是他随叫随到,率領着一大幫子人在段楚彧的訂婚典禮上把自己按倒押解。
此時段楚彧已微微側目,注意到了時蔚然落網,兩眼瞬間瞪得老大,那種激動、興奮、怨毒與快慰交織在一起,他的表情管理險些要壓不住,連周圍的青筋都爆出了突兀的痕跡。
“好久不見。”時蔚然雲淡風輕的沖他打招呼。
“是啊,好久不見。”段楚彧的牙根緊緊地咬着,“歷史還真是驚人的相似啊,沒想到你最後,還是落在了我的手裏。”
時蔚然:“哦了。”
“你說你怎麽這麽不聽話。”段楚彧扔下了同伴,信步走上來,他望着那張漂亮的臉,那張比宋琳娜微整保養過後更精致的面容,帶着幾乎模糊性別的蠱意,不由自主的擡起手,似是想觸摸過去,“乖乖在卡茲曼星待着不好嗎?知不知道這趟逃出來,你身上會重新背負多少重罪?也許會連命也丢了..”
時蔚然偏了偏頭想要避開段楚彧的觸摸,那廂有人一個箭步沖上前來,狠狠的捏住了段楚彧舉起的手臂。
是沈襲京。
沈襲京幾乎是狠狠的将段楚彧的手臂扔開,語調淡漠,“段先生,與其在這裏敘舊,不如想想怎麽了結自己身上的官司糾紛吧,別本末倒置了。”
段楚彧的表情微微一僵。
随後,他指着時蔚然微笑起來,“讓沈上尉替我擔心了,不過沒關系,我們齊心協力抓住了一名窮兇極惡的在逃犯,大功一件,屆時功過相抵,你我二人只會升官加爵。”
“楚彧,還有我呢,別忘了我才出力最多的那個。”楚俊章道。
“是是是,大表哥辛苦了。”段楚彧道。
他下颌輕輕一擡,眼神催促,示意楚俊章抓緊時間把時蔚然弄走,免得夜長夢多,便在這時,一直沉默着的時蔚然卻笑了起來。
“楚隊長,押解犯人之前都不需要掃描信息生成對應的铐碼嗎?”時蔚然陰陽怪氣道:“我記得幾年前有這麽個步驟,難道說近幾年楚隊長幾乎沒怎麽抓到人,業務都生疏了。”
楚俊章的臉上瞬間紅一陣白一陣。
铐碼是星際警察抓人時通過人臉識別獲取對應的人員信息,算是一種身份的确認,避免錯抓或是漏抓,楚俊章被戳了蹩腳,惡狠狠道:“細枝末節,沒有铐碼難道我還不能铐你這個小癟三了嗎?你要铐碼是吧?那我就讓你死個明白!”語畢,他從口袋裏摸出了一枚金屬球。
沈襲京在一旁看着,他認得那個玩意兒,是星際警察專用的變形铐。
鑒于星際警察經常會抓一些不是人的東西,所以該變形铐能應對不同的場合變成對應的铐鎖形狀,先前他甚至看見過一個被蠕蟲寄生的家夥當着所有人的面化成了一灘水,試圖游走,變形铐則順勢變成了一個密封的浴缸,将那家夥收納其中。
眼看着那金屬球的外殼裂開,從中射出微光,籠罩了時蔚然的臉,捕捉到了獨一無二的面部信息。照理說在信息跟通緝數據庫對上號以後,該金屬球會直接更改形态,但此時,衆目睽睽之下,金屬球無甚動靜。
片刻後,那全息的小屏幕上映出了一行信息。
姓名:時蔚然;
年齡:18歲又3個月;
性別:男;
星籍:首都星;
暫居地:無。
身份核驗:公民;
時蔚然的臉上終于綻開了欣喜若狂的笑容。
沈襲京聽見段楚彧和楚俊章兩人下巴颏齊刷刷落地的聲音。
“俊章!你這是什麽破手铐!!”段楚彧繃不住了,低聲诘問,“他怎麽可能是公民?!”
面對段楚彧的眼刀,楚俊章也傻了,他一把抓住那懸浮的金屬球,照着牆硬磕了兩下,對準了時蔚然的臉:“再驗!”
可無論他怎麽驗,時蔚然的身份信息核驗結果都是「公民」,铐子也遲遲不變形,被楚俊章拿在手裏像個溜溜球似的甩來甩去。
“這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呢!一定有哪裏不對!!”楚俊章一張黝黑的臉紅紅紫紫,他慌亂的找補,猛地擡頭指着時蔚然,厲聲道:“我知道了!是你!是你對聯邦的數據庫動手腳了對不對!你黑進了通緝庫!!篡改了黑名單!!”
“楚隊長,我哪有那麽大本事啊。”時蔚然故作無奈的嘆了口氣,“我早說我是良民,是良民啊。”
“你良個屁你!!”楚俊章破口大罵,他轉而看向沈襲京,臉頰一陣陣抽搐,“沈上尉..你也看到了,你可以作證的,他偷盜你的機甲,還還還——”
“你們之間的私人仇怨我沒興趣管,也別想把我牽扯進來。”沈襲京的表情淡淡,興致缺缺,“但是聯邦的大數據庫,你委實沒必要質疑。”
“我為什麽不能質疑!編程的人是喝多了嗎!他出了這麽大的BUG!我為什麽不能質疑!”楚俊章直跳腳。
“那你行你上啊。”沈襲京一句話怼回去。
楚俊章:“你——”
“所以現在可以把我松開了嗎?”時蔚然笑盈盈道:“楚隊長,拘捕良民,首都星的警察都這麽無法無天嗎?這監控還拍着呢!”
楚俊章悚然一驚,他環顧四周,這才發現周圍的部下們看他的眼神不知何時都已經變了,充滿了懷疑,揶揄甚至是鄙薄。
“楚隊長,他們可都在等你給個交代呢。”時蔚然意有所指道:“不然大半夜的白白加班,誰都夠嗆對吧?”
楚俊章被他挖苦的無話可說,正想扭頭問段楚彧這個軍師求救,卻發現背後空空,段楚彧不知何時人已經不見了。
狗頭軍師都走了,這群烏合之衆自當樹倒猢狲散,時蔚然當場被釋放,他目送着這群人灰溜溜的走,心底忽然升騰起一股熾烈難言的情緒。
這一次,他沒有因為自己的真實身份而被逮捕。
這些指認他是有罪之人的家夥都被狠狠打了臉。
所以說..他不是罪籍了?!
他真的不是罪籍了!!他可以在首都星正大光明的落腳立足,他徹徹底底的離開卡茲曼星了..這輩子再也不用回到那顆荒星上去了!!
這是他..他做夢都不敢想見落實的事情。
有許多想做不敢做的事情,如今,統統都可以敞開來做無所顧忌了!
時蔚然按捺住心底的動蕩狂喜,活動着方才被反折酸痛的手腕,瞥了眼沈襲京,口氣幽怨。
“沈上尉,他們拘我,你也不管管?”
沈襲京:“..”
他橫眼瞪着時蔚然,唇線抿的筆直,不知道是在消化情緒,還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總之臉色很不好看。
時蔚然撇撇嘴,他預測過沈襲京更糟糕的反應,這已經比他所設想的好太多了。
所以他不以為意,恰好終端機響了起來,是陸山彥給他打來了電話。
之前陸山彥跟他說人在法庭,随後幽靈機甲的炮就落在了法庭上,這事态發展真是該死的熟悉,有過一回被坑經驗的時蔚然這回內心毫無波動,基本猜到是陸山彥又玩兒了金蟬脫殼。
時蔚然是發自內心的好奇陸山彥會秀出什麽沒下限的騷操作,所以陸山彥給他撥來電話,他想也沒想就避開沈襲京去接了。
适時沈襲京朝他的方向轉了轉步子,嘴唇翕動似是想說些什麽,然而時蔚然已經快步走遠了,他終究是沒來得及說出來,男人在原地遲疑了片刻,眼底閃過自嘲之色。
時蔚然并沒有注意到沈襲京的黯然離去,他按照陸山彥發來的定位一路穿過封鎖線,去往了一處咖啡屋。
市中心亂成這樣,這咖啡屋居然還在營業,雖然門可羅雀,陸山彥就坐在靠門的位置上,要了一杯黑咖,翹着腿等他。
老校長衣冠楚楚風姿凜然,時蔚然坐到他對面,開口便道:“法庭裏被炸成灰的是什麽?”
“很顯然,是仿生人。”陸山彥聳肩道,他打了個響指,服務生上來一杯甜牛奶,遞到了時蔚然跟前。
“他們不是好奇我的仿生人買到哪裏去了嗎?這就是用途。”陸山彥道:“我猜司法部現在正在召開緊急會議,關于怎麽隐瞞我的死因。”他攪動咖啡勺,帶了點兒青春洋溢的惡劣,“讓他們三天兩頭耽誤我時間,吓不死他們。”頓了頓,他将一個疊的齊整的信封推給時蔚然,微微一笑道:“喏,這是之前承諾給你的東西。”
“什麽?”時蔚然放下牛奶杯,唇角有一圈細密的奶泡,他伸舌頭舔了舔,而後拿起信封拆開。
裏面裝了很多東西。
“身份證,銀行卡,終端機,還有..衛斯理軍校的入學通知書。”陸山彥橫過手腕看了看表,微笑道:“下周是新生入學季,時間剛剛好,不早也不晚。”
時蔚然将信封拎起來倒了倒,桌上嘩啦啦一堆,最後掉了一枚精致的校徽出來。
“戰訓學院?”時蔚然捏着徽章,對着光細細端詳。
“很抱歉擅自給你填報了專業,因為覺得适合。”陸山彥道:“不過我們學校很人性化,有輔修制度,适當的時侯你可以再去選修自己喜歡的專業。”
“是沈襲京所在的學院嗎?”時蔚然問。
“啊。”陸山彥的眼底閃過玩味的笑意,他身體前輕了些,輕聲道:“這些天跟沈襲京密切接觸過了吧?感覺如何?”
“感覺啊..”時蔚然一邊認真的端詳着這些專屬于良民的證件,一邊漫不經心道:“是個大傻子。”
沒料到他會有這種評價,陸山彥有些啞然,頓了頓,他試探性的道:“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他只是在你跟前才這麽傻?平時不是這樣的..”
時蔚然擺弄玩意兒的動作略略一頓。
“我想過。”他擡眸道:“所以覺得他還沒有到無藥可救的地步,不至于沒朋友。”
“所以呢?”陸山彥躍躍欲試的追問。
“可以再處處看。”時蔚然道。
作者有話說:
時蔚然:最高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