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相依
疊風苑書房內。
煜王伏在案桌上,肩頭忽感一陣刺痛,好像骨頭斷了似的。
他擡手撫了一下肩膀,發現完好無損,但這突如其來的疼痛究竟是為何?
正煩躁間,一抹水藍色身影突然撞開了門,跌倒在地,還完好的手肘直直撞到地板上,只見荊落笙發絲淩亂,狼狽至極。
煜王手肘瞬間刺痛了一下,他微微蹙眉,好像明白了這是怎麽一回事。
門外的常林順勢走進,向煜王禀報了荊落笙的所作所為。
冷厲冰寒的眼神在她頭頂刮過,事已至此,荊落笙也索性不裝了。
她單手支起身體,跪坐在地,直視着煜王冷若寒霜的眼眸,“我只是想見見弟弟。”
煜王扯了扯唇角,冷然看着她,“你弟弟都要殺我了,本王為什麽要遂你的願?”
“妾身會教訓他,他不會對王爺有威脅的。”
“本王憑什麽相信你的話?”
兩人一坐一跪,後者雖位卑,但她咬着唇瓣,倔強不屈的樣子,同煜王相比卻也不落下風。
“你騙人。”
昨晚他明明說只要她乖乖聽話,就不會對弟弟怎樣。
煜王起身,忍着全身上下的疼痛,唇角抽了一下,行至荊落笙面前,繼續警告,“本王已經應了你的意,他現在性命無憂,若是他人,早就死了千百回。”
“那王爺到底想怎樣,關着我的弟弟,把我當做替身,從此以後做你的禁.脔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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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聲質問,荊落笙毫不示弱,直接把話挑明了,在她眼裏,弟弟比自己的性命還重要,所以弟弟陷入這種境地,她幾乎失了理智。
一旁的常林瞪大了眼睛,驚愕不已,荊落笙竟然敢這麽跟王爺說話。
煜王被她一吼,愣了半刻,神色似浸了冰,“你有什麽資格跟本王這樣說話!”
荊落笙緊抿唇線,側過臉去,表情滿是不服。左臂在她身側耷拉着,用不上一絲力氣,但那雙倔強的頭顱卻不肯低下。
熟悉的一幕好似在眼前上演,令煜王想起了他心裏的那個人,明豔如斯,不屈不撓。
煜王一時錯愕,與她四目相對,而後收斂了神色,緩緩蹲身,搭上她的肩膀,“這是誰弄的?”
常林道:“是屬下。”
突然‘咔嚓’一聲,在安靜的室內尤為響亮,斷掉的手臂重新接上,煜王肩頭一痛,皺了皺眉,旋即掩住神色。
荊落笙滿眼詫異,扭動了下手臂,已經無事。
不過奇怪的是,她一點都沒感覺疼。
“三十軍棍,你自去領罰。”煜王轉向常林,不怒自威道。
“王爺,屬下......”
煜王斜來一眼,看得常林着實心慌,他只好躬身道:“屬下知錯。”
他沒料到王爺竟會為了荊落笙處罰他,若是旁人對王爺這般說話,那人定非死即傷,看來是他莽撞了,小瞧了這個荊落笙在煜王眼裏的地位。
荊落笙屬實捉摸不透煜王的性子,愣在原地,她只知道若是繼續對峙下去,根本讨不到好處。
既然他肯為她接上斷臂,并且罰了常林,想必他的心也并不是冷硬如石。
她直起身體,軟聲道:“妾身知錯,不該無禮質問王爺。”
煜王冷睨了她一眼,甩袖一揮,重新回到桌案旁,并未理睬。
良久,室內靜谧無聲,荊落笙緩緩擡頭,只見煜王側顏冷峻,淩厲的眉峰添了幾分寒意,仿佛當她不存在一樣。
荊落笙緩緩起身,解開腰間的束帶,褪去外衣,只留了一件心衣,她視死如歸地朝煜王走去,擡手搭上他的肩膀。
煜王忽地一驚,喉結不自覺地滾動,身.下又開始疼痛,他倏地擒住她的光潔的手臂,呼吸都變得急促。
“你要做什麽?”
“妾身自然是服侍王爺。”荊落笙低眉淺語道。
煜王勾了勾唇角,似是在自嘲,“你不是說本王逼你嗎?”
“妾身是自願的。”荊落笙一雙眼眸水光盈盈,從裏之外透着澄澈,看起來十分真誠,“王爺看在妾身這麽懂事的份上,可不可以讓妾身見見弟弟?”
四目相對間,讓他又想起昨夜旖旎一幕,柔軟的觸感令人食髓知味,他默默吞了吞口水,硬生生別開了頭,“準了。”
荊落笙呆了片刻,唇邊露出一閃而過的喜色。
下一刻,溫熱的紗衣披上她的肩膀,煜王為她輕輕系上縧帶,擡眸瞥她一眼,特別一本正經道:“本王不是重.欲之人。”
荊落笙愣住,長睫不自覺扇動了下,反應過來後,垂頭輕輕‘哦’了一聲。
**
地下暗獄令內。
荊落笙跟着影衛長韓羽,尋到被關在最裏側的荊慕羽。
一看見小羽,她立刻扒着牢柱,焦急地喊了一聲。
少年聽到聲音,猛地起身撲向她。
他身形消瘦,臉頰亦是病态的蒼白,但眼睛卻是炯炯有神,緊緊攥住荊落笙的手,語氣憤懑,“阿姊,那個禽.獸有沒有欺負你?”
荊落笙一下子被噎住,愣了半刻,“小羽,其實......”
這幅神情已經完全出賣了她,荊慕羽立刻暴起,晃動着牢柱,其聲音铮铮作響,“我要殺了他!”
不遠處的韓羽聞言,倏地變了臉色,荊落笙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朝韓羽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她自己會處理好弟弟的情緒,韓羽見此,也沒過多糾纏,很自覺地退了出去。
待他離開後,荊落笙握住少年纖細的手,“小羽,其實根本就沒關系,活着才最重要不是嗎?铩羽閣的七年煉獄,九死一生,跟這些相比,貞潔又算得了什麽?”
“我們一直所求的不就是脫離铩羽閣的掌控,尋求自由嗎?”
荊落笙說得頗為認真,然荊慕羽卻是駭然震驚,她的清白在她眼裏就這麽輕易蓋過嗎,少年緊緊攥了攥拳,那曾經在铩羽閣,他為阿姊做的那些又算什麽......
少年眸色晦暗,冷冷抛去一聲質問,“那阿姊在這裏就是自由了嗎?”
七年前家族蒙難,一場大火,家族蒙難,把紅磚青瓦都燒成了灰燼,獨留荊落笙和弟弟二人,燒傷的他們被铩羽閣救回,弟弟因身體緣由,不适合做殺手,他們便以弟弟為威脅,訓練荊落笙成為他們的刀。
一晃七年過去,她和弟弟無時不刻都在想着逃走,可惜铩羽閣戒備森嚴,他們根本沒有機會。
她知曉铩羽閣是專門跟朝廷對着幹的組織,就連自己手上也沾了不少官員的血,所以京都絕不是她的善留之地。
“小羽,你聽阿姊的話,只要你對煜王沒有威脅,他就會放過你,你出去後直接去郊外桑林,等我不日出府,我們就一起逃離延京。”
荊落笙邊說,邊拂去少年臉上的灰塵,忽地少年猛然攥住她的手,眼神熱烈而誠懇,“阿姊,我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
“你是不是傻,我們出去一個是一個。”
“若是他不肯放你走呢?”少年蹙起眉頭,蒼白病态的臉上盡是擔憂,他把臉頰輕輕靠在荊落笙掌間,“阿姊,我陪定你了,這輩子上刀山下火海,生死相依,我們一起想辦法,你不要把我一個人推走好嗎?”
少年眸中星光流轉,充滿期盼地望着荊落笙,她愕然不已,最後微微一笑,“好。”
二人已然談妥,韓羽也按照煜王的意思,放荊慕羽自由。
鎖鏈打開的一瞬間,外間極輕的腳步聲傳入耳際,荊落笙心裏一個咯噔,偏頭瞧去,果然是煜王,一襲玄色錦服襯得他的容顏愈發冷峻。
這時,身旁傳來幾聲劇烈的咳聲,荊慕羽扶着門鎖,手掌掩唇,咳出了絲絲鮮血,身體搖搖欲墜。
韓羽此時正在身邊,先一步扶住他,穩住他的身形,然而少年卻一把甩開,眸中一抹嫌惡劃過。
荊落笙急忙扶住少年,朝韓羽致意道:“我來,小羽自小體弱,不喜旁人觸碰。”
韓羽臉色僵了僵,冷眼瞧了這少年一眼。
這一幕也被煜王盡收眼底,姊弟二人親昵的一幕,不知為何卻讓他心裏極為不舒服,胸腔中湧上一股酸澀之意。
荊慕羽由着阿姊攙扶,掠過煜王後,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
翌日,沈梓璎又來了。
少女直奔荊落笙的偏院,身後還跟着一位手拿折扇,看似潇灑不羁的藍衣公子。
彼時荊落笙正在院中徘徊,正好瞧見翩翩而來的兩人。
沈梓璎行至她身前,不屑地打量她一番,然後扯扯身後的公子,“大哥,就是她欺負我。”
荊落笙朝藍衣公子福身行禮,“參見小侯爺。”
藍衣公子乃是沈國公之子,沈梓璎的兄長沈雲策,他常年流連于風月場所,行為過于放浪形骸,不過素來疼愛妹妹。
沈雲策晃了晃折扇,從上至下仔細打量了一下面前這位美人,墨眉一挑,折扇一扣,“姿色倒是不錯。”
“大哥,你在說什麽?”沈梓璎恨鐵不成鋼地擰了他一把,她的大哥怎的這樣不靠譜!
屋內的荊慕羽隔窗所望,把這一幕盡收眼底,阿姊昨晚早就把煜王府內的情況與他坦明,這個穿着華麗,任性嬌蠻的臭丫頭就是欺負阿姊的人。
阿姊能忍,他絕不能忍。
少年今日換了一身純白素色的常服,一頭烏發束起,暖色的陽光打在他的側頰,蒼白病态的臉上也染上了一層氣色。
“阿姊,我們回屋吧。”他輕輕拉起荊落笙的手,像是沒看到其餘二人的樣子,語氣極盡溫柔。
沈梓璎的目光頓時被吸引過來,她乃堂堂沈國公之女,這個少年竟然敢無視她!粉嫩的臉龐瞬間扭起,“你是誰?”
少年無聲一笑,依舊不理人。
沈梓璎徹底怒了!
“本小姐在跟你說話沒聽見嗎?”
“在下不與吠犬交言。”少年微微轉頭,故意慢悠悠地開口,言語滿是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