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 (1)
◎入V三合一◎
來人是異能研究院的, 一水的白大褂,為首的中年男人戴着無框眼鏡,是研究院三大泰鬥之一裴元照的關門弟子, 唐宗。
研究院能把他派過來, 已經算是相當重視了。
老實臉正在跟他們解釋, 但很顯然,唐宗對于九組将他們請過來,卻又讓其他人接觸陳茍的行為感到非常不滿。這就像在質疑他們研究院的實力一樣。
姜魚戴上從家裏特意帶出來的異能協會頒發的等級胸章, 推開門走出去時,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也并不友善。
不過姜魚不在意,主動向唐宗伸出手, “唐教授, 久仰。”
或許是她的微笑太過溫和, 态度又是那麽得春風和煦,唐宗臉上的不滿也有點挂不住了, 但他還是沒有伸手, 只疑惑地打量她。
姜魚繼續道:“忘了自我介紹,我是異能協會派來協助辦案的金系異能者,姜魚。說起來, 當年在春大的時候, 我也上過裴教授的課。裴教授曾多次提到過您,只是很可惜,一直沒機會見面。”
時人總說, 考進春城大學, 就擁有了一張通往上層社會的入場券, 這話不假。哪怕不按照六人定律, 以姜魚的長袖善舞, 她能跟內城區任何一個人攀上關系。
聞言,唐宗的态度有了明顯的變化,轉換略顯僵硬,但好歹沒再挂着個臉。他跟姜魚握手,道:“哪裏。既然上過老師的課,那也算是有緣了。你讓你的同伴也出來吧,陳茍這邊由我們來負責。”
姜魚笑道:“這恐怕不行。”
只簡單的一句話,氣氛便又緊張起來。跟在唐宗身後的其他研究員們都紛紛表露不滿,他們大多是唐宗的助手和學生,剛從學校出來就進了研究院,沒有經過社會的毒打,脾氣也直。
老實臉連忙上前打圓場,這兩方他可一個都不敢得罪,正着急呢,便瞧見姜魚對他點了點頭,“不用緊張。”
姜魚讓他站到一邊,主動上前,道:“唐教授,看在我也叫裴教授一聲老師的份上,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唐宗微微沉着臉,但到底還是答應了。
老實臉思緒飛轉,餘光瞥向走廊盡頭,柯航還沒有來。事已至此,他只能配合姜魚,便主動賠笑,把其他研究員都拉到一旁。
他們剛開始還不肯走,見唐宗點頭了,才不情不願地離開。
“說吧。”唐宗看向姜魚。
“唐教授知道您的老師,從業五十餘年來,有什麽值得遺憾的事嗎?”姜魚問。
“遺憾?”
“二十幾年前,有位朋友曾拜托他拯救自己的妻子,可他失敗了。病症是無可轉圜的基因崩潰,即便是他這個一直在研究異能、且同時是醫學泰鬥的人,也無能為力。”
聞言,唐宗的臉色剎那間變了。他當然知道這件事,但老師絕不可能随便向外人提及,這小姑娘怎麽知道?
他的目光不由掃過姜魚的胸章,高級的金系異能者,胸章還是金邊的,那應該上的是春大的王牌異能學院,怎麽會去上老師的課?選修?
姜魚的目光卻已通過單向玻璃望向了林西鶴,唐宗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終于認出了對方的臉。
“這是……”他深深蹙眉,“他不是在森林監獄?這麽快就出來了?”
姜魚沒有回答,只是建議道:“精神系異能者的這件事,或許您可以打電話給裴教授,問問他的意見。”
唐宗覺得這事兒有點棘手,他可以不打這個電話,不知道老師的回答,就不算違背師命,但裏面那個人竟然是林西鶴,事情就變得複雜了。再三思忖後,他還是撥通了老師裴元照的電話,壓低聲音飛快地将這裏的情況交待一遍。
對面先是沉默,而後發出一聲嘆息。
最終的回答讓他詫異,他挂斷電話後,轉頭看向那位姜小姐,嘴裏有很多話想問,但最終只剩下:“你們讓我退,是自己真的有辦法?這可不是兒戲。你跟那姓林的小子,沒有一個是專業的。如果最後不成功,甚至出了問題,誰來擔這個責任?我雖然不是特調局的,但也知道你們這樣不合規矩。”
這話倒是中肯。
姜魚表示歉意,“事情的結果确實沒人有辦法保證,所以還請唐教授離開後,能暫時不要将我們在這裏的事情說出去。這個案子牽扯到精神系異能者,沒有人比裴教授更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他既然能夠同意我們插手,必然有他的道理,您說呢?”
唐宗當然不能反駁自己老師的話,他也不得不承認,姜魚這救兵搬得好。換成任何一個人來,哪怕是研究院的院長,恐怕他都不會輕易妥協。
這時,柯航終于匆匆趕到,不過他剛開口,就被唐宗打斷了。唐宗冷着臉,背在身後的手摩挲着,視線在他們幾個身上來回逡巡,最終看向自己的學生,“把防護服給他們留下,我們走。”
柯航瞥了眼姜魚,明智地沒有多話,禮貌地退至一旁讓唐宗離開。
老實臉則詫異地瞪大了眼睛,不是,他還以為今天肯定要鬧一鬧呢,這就走了?研究院的這幫什麽科學家,平日裏脾氣最臭了,個頂個的難搞。
“你怎麽辦到的?”他忍不住問姜魚。
“借力打力。”姜魚說着,腦海裏卻不由自主地開始回憶起在春城大學的日子。
作為異能學院的精英,其實她并不必去上裴元照的選修課。平時的訓練就已經讓她足夠忙碌了,大三的時候,她更是加入了特戰組,連寒暑假都在高強度的訓練中度過。
那時她與人交往還不如現在這樣游刃有餘,有意無意地跟裴元照打聽林家的事時,裴元照看出來了,也曾問過她為什麽。
姜魚編了一段瞎話,但那位和藹可親的老教授沒有拆穿她。
那堂課就叫做《基因的奧秘》。
思緒回籠,姜魚徑自看向柯航,“柯組長一向是個周到的人,既然請我們來解決問題,那就應該不會出這種岔子,是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柯航沉聲,“我本來安排了人把研究院的送走,争取不讓你們碰上,但中途碰到一組的了。”
老實臉忙道:“一組又湊什麽熱鬧?”
柯航:“半年前的事,特調局雖然沒有插手,但裏面有個到現在還在住院的,是一組副組長的表兄。你帶林西鶴進來的時候,應該被他們看到了。”
老實臉咋舌,這都什麽複雜的人際關系,K09這案子才剛重啓吧,他現在就已經覺得頭大了。
柯航:“先別管那麽多了,林西鶴看了半天,有什麽具體章程了嗎?”
姜魚:“你得問他。”
誰也不知道一組會不會再出什麽幺蛾子,柯航也沒心情再去做其他事情了,他直接推門進去。
林西鶴背對着他們坐在桌子上,而陳茍抱頭蹲在椅子邊,看起來幾近崩潰。柯航蹙眉,“你對他做了什麽?”
監控可還沒關呢,這個人是不是太能惹事了一點?
“我只是在嘗試,看能不能跟陸生直接對話。”林西鶴頭也不回。
“你在開玩笑?”柯航反問。
“不。”林西鶴回頭,“事實證明陸生還沒厲害到這個地步,譬如通過精神刺激構建起腦電波之間的交流——”
柯航臉都黑了,“我也沒有跟你開玩笑。”
林西鶴終于正色,“我感知到的異能的存在,就像——不同的磁場。陸生的異能很特別,那種感覺就像在看萬花筒,千變萬化。異能殘留的位置是在陳茍的大腦,這個研究院的人應該也能檢測得出來。”
柯航點頭,“沒錯。”
林西鶴:“這就像病毒感染,陸生的異能留在裏面,無法剔除。等到變異到某個階段,人就倒了。陸生雖然是個絕無僅有的精神系異能者,但也應該不可能做到遠程操控到幾點幾分倒下那麽精準,你們查了那麽久,真的沒找到別的什麽刺激源嗎?譬如——”
“啪。”林西鶴打了個響指。
這只是個舉例。
就像引爆炸彈必須要有按鈕。
“我考慮過你的說法,但除了孟祥的父母,其他人倒下時幾乎都在特調局的嚴密監控下。我們排除了所有的可能,沒有找到所謂的刺激源。”柯航道。
這種刺激源必不可能是一直存在的東西,它得在特定的時刻發揮效用。可現場根本沒有這種東西,什麽特殊的聲響、顏色,甚至是一只胡亂闖入的小蟲子都沒有。
“那距離呢?”林西鶴話音剛落,姜魚就用終端打開了全息地圖,兩人竟配合得分秒不差。
柯航疑惑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掃過,但他破案心切,也就不在意這些小細節了,道:“唐教授也提出來過。精神系異能者跟別的不一樣,他的攻擊手段是看不見的,精神攻擊能夠傳播到多遠、能夠穿透多少種物質,也未可知。所以我們查過每一個倒下的人附近,百米範圍內,有沒有可疑人物出沒。”
“太近了。”林西鶴斷言。
“多遠?”柯航蹙眉。
“大膽一點。”林西鶴看着地圖,眸光中閃過一道寒光,“五百米。陳茍他們都說沒見過陸生,那他們中招的時候,也許本來就跟陸生隔着一定的距離。”
可五百米,這也跟遠程操控差不多了。
這時,姜魚又道:“地圖是立體的,五百米不止是平面的距離。如果陸生是坐着飛行車,從上空路過呢?”
柯航深吸一口氣,“我這就去查。”
語畢,他片刻不停地往外走,而林西鶴則檢查起了唐宗帶來的防護服。
姜魚對這玩意兒很熟悉,以前訓練的時候常用,功能與防彈衣相似,專門用來抵禦異能攻擊。唐宗帶來的防護服很厚,是剛剛改進過的,從頭到腳可以包得嚴嚴實實。
“防護服有問題嗎?”姜魚問。如果說跟陳茍他們接觸過的任何人、任何事物、環境都有嫌疑的話,那研究院的人也有。
“暫時還看不出來。防護服表面的銀色塗料也是某種阻斷物質,沒什麽問題。”裝着防護服的是一個大箱子,林西鶴兀自在裏面翻着,又翻出了點別的材料,基本都是防禦用品。
也是,研究院的主要目标還是隔絕異能攻擊,保下陳茍。
林西鶴十指翻飛,很快就把東西都拆了,那熟練程度讓站在外面看着的老實臉都暗自咋舌。他拆得很專注,過長的頭發掃過眉梢,讓他覺得有點煩躁,擡手撩了一把,便瞧見眼前忽然出現一根黑色頭繩。
“要嗎?”姜魚蹲在他旁邊,湊得那麽近,眨巴眨巴眼睛,像貓一樣。
林西鶴頓了頓,伸手接過。
姜魚把手收回去,支着下巴,又問:“你剛才說,你能感知到陸生的異能千變萬化,像萬花筒,那我的呢?像什麽?”
像什麽呢?
林西鶴忽然有點卡殼。
所謂異能,其實就是天地間散溢的某種能量,如同肉眼不可見的粒子,無處不在。異能者對于異能的感知因人而異,理論上,越強的異能者,對于異能的感知越強。
沒有人知道,林西鶴其實也是個異能者,哪怕他被檢測認定為普通人。他繼承了林逝水極強的天賦,對于異能有着天生的超感,但是他的身體如同“篩子”,根本留不住一丁點異能。
即便是別人用來攻擊他的異能,也不行。
林西鶴至今記得唐一亭用異能刺殺他時,明明攻擊得手,卻看到林西鶴毫發無傷的錯愕表情,跟見了鬼一樣。
對于異能者來說,林西鶴是個着實的怪胎。說他強,他連一點異能都沒有;說他弱,又沒人能用異能傷到他。
平平無奇普通人罷了。
“漂亮嗎?”姜魚的話又将林西鶴的思緒拉回。那聲音像帶着鈎子,勾得你下意識地再次擡頭望過去,她又笑盈盈地補充道:“我是說我的異能。”
林西鶴:“你自己不也能感知到?”
這可不一樣,普通的異能者,是哪一系的就只能感知到哪一系的異能,感知、凝聚、共振,為自己所用。譬如姜魚,她是金系,能夠感知到的就是金元素的異能,在與敵人打鬥過程中,能夠感知到有異能波動,但是對手不具現化出來,她是沒辦法準确判斷是哪一系的。
老天爺向來吝啬,對于一級的異能者,對于異能的感知如同盲人摸象;二級大約是管中窺豹,到了三級才算霧裏看花。
姜魚可從未碰到過哪個人能看到萬花筒的。
“漂亮嗎?”姜魚又問了一遍。
林西鶴還沒回答,陳茍先忍不住了,“閉嘴!都給我閉嘴!你們這些狗男女,一天一天地煩死人了!讓我出去!”
他說着,就不管不顧地往外沖。狗男女就靜靜看着他被铐住的凳子絆倒,直接把自己給摔暈了。
“啧。”林西鶴吐槽,“他怎麽這樣。”
“要把他弄醒嗎?”
“算了,先讓他暈着吧。”林西鶴随手把過長的頭發在腦後紮了個小揪,把陳茍翻過來,像驗屍一樣反複查驗。
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地流逝,眨眼間,距離陳茍倒下的預計時間僅剩1小時。
老實臉送了午飯過來,姜魚順便跟他打聽柯航那邊的進度。老實臉道:“正在查,倒不是多難推進,只是因為昨天的報道,今天特調局附近都是記者,很多,有點麻煩。”
聞言,姜魚看了眼林西鶴。林西鶴正坐在陳茍的那張椅子上,單手搭在桌面上,半張臉藏在陰影裏,像是在思考什麽。而陳茍倒在他腳邊,像是個屍體挂件。
“我出去一下。”姜魚推開審訊室的門走出去,撥通了司徒趙的電話。
司徒趙果然也在特調局外。
“喂?姜小姐?有事嗎,我現在正在特調局附近蹲點呢。”他刻意壓低了聲音。
“看見柯航了嗎?”
“看見了,我看到好幾個九組的人都出來了,還有飛行車在上邊巡邏一樣地開,他們不會是來抓我的吧?”
姜魚輕笑,“你想多了。”
司徒趙連忙追問:“姜小姐聽到什麽風聲了嗎?”
姜魚:“我現在就在特調局。”
司徒趙:“你在?!”
“替異能協會來辦點事。”姜魚背靠着牆,問:“不過剛才事情說到一半,柯航就出去了,我想應該是發生什麽事了,所以想問問你。你說你在外面蹲點,跟錢俪一起?有蹲到什麽嗎?”
“倒是沒什麽特別的,看見好幾個同行,都鬼鬼祟祟的。”
“你現在的位置?”
“雲京大廈,這裏視野最好。不過不知道九組現在到底在查什麽,我們可能很快就要轉移陣地了。錢俪這個女人,拼是真的很拼啊……”
那正是特調局總部對面的大樓,這個片區內最高、也最龐大的建築,不止有直通天空航站的環城軌道,還在不同的樓層都設立了穿梭車道,能讓觀光列車自由通行。
“我知道了。”姜魚看見老實臉出來了,暫時挂了電話,又回到審訊室。
全息地圖上再次拔起高樓。
姜魚擡手将雲京大廈調整到合适的比例,站在它身側,以俯視的目光看向相對較矮的特調局,道:“你上次問我,抛屍者為什麽會選擇銅雀所在的天臺,我回答你,因為那裏視野好。雲京大廈的視野看起來也不錯。”
因為監控還沒關,所以姜魚沒有提及沈鹿的存在,但她相信林西鶴能明白她的意思。
抛屍雖然最後被證明是沈鹿做的,但沈鹿本就是以陸生為藍本創造出來的機器人,哪怕他後來誕生了一些自己的意志,也不可能全然改變。更何況這場抛屍,他本來就刻意在模仿陸生的習慣。
那些人一個又一個倒下的時候,陸生也許就在視野絕佳處看着,哪怕距離很遠,譬如——天上。
這才是姜魚剛才提議柯航去查飛行車的真正原因。
按照沈鹿的說法,陸生的身體一直不好,這樣的病痨鬼,出行還是坐車比較方便。雲京大廈不僅視野極佳,還是特調局附近最重要的交通樞紐。
從它的頂樓到這間審訊室,直線距離應該在——
姜魚通過地圖丈量了一下,答案是467米。
“雲京大廈人流量太大,封閉會造成恐慌,短時間內,也無法徹查。”林西鶴擡頭。
“我親自去。”姜魚道。
“你和柯航都說要在這裏留守,結果一個兩個都跑了?”
“偵探先生難道會覺得寂寞嗎?”
封閉的審訊室內,兩人的視線又在交鋒。
如果說林西鶴的眼神像寒夜,冷靜又鋒利,仿佛能看到人心底。那姜魚的眼睛裏就像林西鶴感知到的她的異能一樣,盛着金色的暖陽,太明豔了,反而也是一種防禦。
這時陳茍終于悠悠轉醒,睜開眼就看到一雙黑色的作戰靴橫在眼前,愣了幾秒。還沒等他掙紮着爬起來,靴子的主人擡起腳,把他又踩了回去。
林西鶴擡手跟姜魚揮揮,“慢走,辛苦了。”
等到姜魚走了,他才把陳茍從地上拉起來。陳茍想掙紮,但是卻驚悚地發現自己動都動不了,這個男人抓着他肩膀的手跟鋼箍似的,捏得他骨頭都在痛。
“你要幹嘛?我警告你,這裏是特調局,殺人是犯法的!!!”
可對面的男人好像只是把他按回椅子上坐着,最後甚至像照顧路邊的流浪小狗一樣,拍了拍他的頭。
陳茍覺得自己腦震蕩都要出來了。
“別害怕。”林西鶴坐在桌子上,把椅子拉近了,俯身看他,“現在我們來玩一個游戲,叫,我問你答。答錯弄死你。”
陳茍:“……”
這不是特調局嗎?!救命!!!
另一邊,姜魚在老實臉的指引下,順利出了特調局大門。老實臉把她送出去後,立刻折返,他可不敢讓林西鶴和陳茍單獨待太長時間。
回到九組專用的審訊室外,負責看守審訊室的警衛還一絲不茍地在走廊入口站崗。老實臉問了句“沒什麽人過來吧”,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再轉頭看,屋裏的林西鶴正在跟陳茍說話,雙方沒有劍拔弩張,看起來很太平。
老實臉連忙把姜魚的行動告訴了柯航,而樓上的CIG裏,又迎來了一批不速之客。
一組的人到了,要求CIG直接調出陳茍審訊室的監控,理所當然地遭到了拒絕。特調局各組之間從來互不幹涉,除非碰到什麽需要各組配合的大案,一組的要求顯然是違反規定的,且非常容易造成內部矛盾。
可這位副組長道:“我懷疑他們違規了,出了什麽事你們擔得起責任嗎?我只是想看一下監控,如果沒有問題,我立刻走人。”
“董副組長,這恐怕還是不合規矩,除非你有局長簽發的申請。”CIG的科長親自出來談話。她能看得出來,這位來者不善,而他們CIG在各組間一向保持中立,可不願意陪着他們瞎鬧。
“你也知道局長現在不在局裏,等他簽字黃花菜都涼了!柯航一定違規了,我絕不會在這種事上撒謊。”
“規矩就是規矩。”科長還不至于怕小小一個副組長,把笑容一收,一秒變成教導主任,“沒有申請,那就請回。”
副組長又争辯幾句,卻仍被生硬地堵回來,心中狂怒,卻又不能真的跟CIG的科長翻臉,只能沉着臉離開。
科長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片刻後回頭看向某處,屈指敲了敲桌面,“九組那邊讓你去報道了嗎?”
戴着黑框眼鏡的調查員擡起頭來,“柯組長讓我繼續在這兒查着呢。”
科長走到他身後,“查得怎麽樣了?”
“正在篩查周邊區域,不是什麽難事,但很細節、很瑣碎,麻煩。”黑框眼鏡一邊回答,一邊十指如飛,無數光屏在他手上如同幻影,有時候只是掃一眼還沒等你看清,就又被關掉了。
科長頓了頓,問:“審訊室沒什麽異常吧?”
黑框眼鏡聳聳肩,“警鈴又沒響。”
科長:“你啊,認真點吧。”
黑框眼鏡,“我認真着呢。”
科長看他這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到底沒再問下去。等她離開,黑框眼鏡手指一滑,一個小框飛快閃現,正是林西鶴和陳茍的畫面。
他掃了一眼,又淡定地關掉。
與此同時,姜魚已經到了雲京大廈。坐着全透明的觀景電梯到十四樓,映入眼簾的是宛如造在雲層裏的“中景花園”。
那些如夢似幻的美景,自然由科技呈現,四周的牆壁也仿佛不存在了,只有成群的游魚在雲中掠過。
中景花園很大,設有休息區、游樂區,移動書咖、美食小屋等等,很受親子家庭的歡迎。司徒趙不知又跑到了哪兒去,姜魚不緊不慢地往前走了幾步,驀地,終端上收到新消息。
【做好你的選擇了嗎?姜小姐,北岸詩會永遠歡迎你的加入。】
來了。
姜魚不動聲色地注意着自己身邊的一切,很想知道到底是誰在暗中窺視着她。關于收到北岸詩會邀請函的事情,她沒告訴林西鶴,事實上也沒完全告訴柯航。
邀請函上其實是有聯絡方式的,姜魚已經跟他們有過一次對話。
但很顯然,這個對話的層級,還夠不到陸生。
那是她剛回到麻倉的第一個晚上,林西鶴還在酒吧街附近的地下暗河裏跟陳茍等人交手。她坐在窗前思忖再三,撥通了電話,對方說:“作為入會的禮物,我們可以給姜小姐提供殺害你母親的兇手的線索。而且我們能保證,只有我們可以幫到你。”
沒錯,姜魚打小就知道姜珍珍不是她的親媽,姜珍珍也沒有瞞過她。畢竟那會兒她都6歲了,如果不是姜珍珍,或許她會跟D一樣在撫恤院長大。
“我怎麽能确定你說的是真的呢?”姜魚反問。
“2126年6月6號,麻倉第十街,麒麟橋。”對方答。
時間、地點,全對。
姜魚小時候就住在那裏,整個麻倉最窮、最髒、最亂的麒麟橋,逼仄的小房間裏,吱吱呀呀的三合板好像随時都可能坍塌。那是一只垂垂老矣、滿是傷痕的麒麟,并不能為她帶來任何的好運,唯有麒麟嘴裏銜着的那盞大紅燈籠,是她最喜歡的。
麒麟橋還有麻倉唯一一條地上的河流,每天有無數的小船來來往往,數不清的人望着那盞紅燈籠,駛過倒映着天上月的河流,而在姜魚的印象中,他們都沒有臉。
姜魚記不得了,也許是她根本不想記住。
二十年前的麻倉,遠沒有今日看到的那麽美好。
姜魚當然不認為對方會無條件提供線索,說到底,他們找上門來的原因,大概還是繞不過一個林西鶴。
“你們想要我做什麽?”
“姜小姐,請不要懷疑我們的誠意。你是異能學院的精英,是備受喜愛的小說家,更是麻倉的荷官,北岸詩會重視你本人勝過其他。如果你願意加入,我們再談不遲。”
第一次對話自此落下帷幕。
雙方都沒有輕易上鈎,但自從沈鹿說出“北岸詩會”這幾個字後,姜魚就知道,他們應該很快會再次找上門來了。
果然,她一落單,信息就來了。
看着那條信息,姜魚緩緩走上了自動扶梯。這道扶梯會帶着她一路往上,直達頂層,而站在扶梯上擡頭看,就能看到雲京大廈十四層往上的地方,是中空的。
一個巨大的用仿水晶做成的藝術裝置從樓頂高懸而下,随着扶梯的運轉,如同老式風車一般緩慢轉動。
這一幕很美,姜魚靠在扶梯上欣賞着,複又低頭在終端上回複。
【我想,我們可以更坦誠一些。因為我一定不會是下一個蘇棗棗。】
這是試探,也是籌碼的展示,至少姜魚要讓他們知道,自己已經知道了部分真相,有了跟他們談判的資本。
扶梯過五層樓的時候,回複就來了。
【棗棗的離開讓我們所有人都覺得意外,也很悲痛。姜小姐可能誤會了,她加入北岸詩會後,也沒有做任何壞事,不是嗎?讀詩是無用的事,北岸詩會,就只是這麽一個無聊又無用的民間組織罷了】
【比這兩件事更無聊的事,就是我跟你在這裏發信息】
【姜小姐妙人妙語。請到頂樓來吧,我們會為您展現我們的誠意。】
此時是下午一點三十分鐘,距離陳茍倒下的推定時間還有半個小時。
柯航帶着寸頭和瘦高個等人奔波在特調局附近,地面、高空、雲京大廈,都有他們的人。黑框眼鏡接入了九組的通訊頻道,不斷地更新着實況信息。
“是誰想出來要去查飛行車的?你們知道雲京大廈和特調局附近每天有多少車輛往來嗎?哪怕只是短短十分鐘內,多看一眼,都能讓我的鏡片增厚一度。中央系統也不是萬能的,各位。”黑框眼鏡向來不是個在崗積極分子,奈何技術過硬,這才在CIG紮根。
“還有□□,2146年了,還有□□。”
“哦,有個人沒系安全帶,已提交交警隊。”
寸頭聽得不耐煩,“你怎麽還有心思舉報別人沒系安全帶?不是很忙嗎?老子中午飯都沒來得及吃呢!”
黑框眼鏡不理他,“海鳴街14-1,空屋,請确認。”
隊裏很快有人答應,當然,僅靠九組的人手是不夠的。特調局還有大量的普通探員,以及各分局可以調遣。
因為時間緊迫,柯航把重點放在了特調局附近。後面幾個倒下的人,都是在特調局的嚴密看守下倒的,如今陳茍也在這裏,沒必要再去其他地方分散人手。
五百米範圍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算上浮空軌道以及地下暗河,排查難度不小。如果陸生是在2點左右直接飛過特調局上空,那現在排查其實也無濟于事。
眼看排查範圍逐漸縮小,仍沒有什麽進展,柯航幾次确認時間——
還剩十五分鐘了。
“開始封路。”柯航從飛行車上跳下來,站在特調局樓頂往下看,一張大網開始收縮。與此同時,審訊室的監控同步關閉。
陳茍坐在座位上,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撈上來的,耷拉着腦袋,仿佛一條死狗了。但是在某個瞬間,他好像又受了什麽刺激,整個人抖了一下。
林西鶴擡手放在他的頭頂,雙眸微垂,在他的超感裏,那已經随着時間流逝而慢慢淡去的萬花筒,好似又慢慢旋轉了起來,想要在最後一刻綻放出燦爛光華。
“不要緊張,放輕松。”低沉的話語安撫着陳茍即将崩潰的精神。
“我會救你。”
“我一定會救你。”
不斷的安撫下,陳茍漸漸地平靜了下來,狀态反而比剛才要好。然而就在這時,林西鶴的耳麥裏忽然傳來了巨大的爆炸聲。
他霍然轉頭,望向北方。
雲京大廈!
“姜魚!”
“我在。”
熟悉的聲音帶着風聲傳入耳中,聽起來還算平穩。林西鶴剎那間被爆炸聲震顫的心也迅速恢複平靜,忙問:“出什麽事了?”
“抓到一個小喽啰。”姜魚微笑着擡手,金色的異能在她指尖流轉,如同流光,逐漸凝聚成金屬的尖刺。
下一瞬,那尖刺如同疾風驟雨呼嘯而去,伴随着敵人不可置信的驚呼。
“四級異能者?!”
能夠直接凝聚異能而不借助外物,随取随用,這是四級才有的本事。
“答對了。”
姜魚一邊說着,一邊已經疾步上前。随着她奔跑的動作,她竟又從空中抽出一根流光的金色長鞭來,只一甩,那鞭子就已到了敵人面前。
那人臉色驟變,但說時遲那時快,一個井蓋大小的圓盤飛行器從側方呼嘯而過。探出的槍口裏射出特制子彈,如雨般向姜魚掃射。
姜魚不得不回防,倉促凝聚出的薄薄的一層金屬沒辦法徹底将這種特制子彈擋下,但也夠用了。
空中的交戰已然打響。
柯航還在對面特調局樓頂看着呢。
巡邏車轉瞬間對飛行器進行圍追堵截,打頭那輛巡邏車的車裏,坐着的正是九組脾氣最暴躁、最沖動的寸頭。
“敢在你爺爺頭上撒野!也不打聽打聽爺爺是誰!”
柯航冷靜的聲音亦在隊內頻道裏傳開,“各單位打開防護罩,小心下方民衆。現在進入三級戒備。”
而這一切,還要從姜魚踏上雲京大廈的樓頂開始說起。
二十幾分鐘前,她根據信息的指引來到樓頂。那會兒樓頂就她一個人,當她走到那裏,那面原本播放着雲京大廈宣傳片的光幕,便開始自動播放起她母親的視頻來。
那個視頻裏,她的母親笑着走在麒麟橋,撐着傘,穿着紫色紫袍,像一株漂亮的丁香花一樣。
下一瞬,她就又倒在了血泊裏,頭發散亂着,狼狽不堪。不遠處的地上還躺着一個小姑娘,小姑娘的脖子裏有一條細細的血線,看着像是快死了。
姜魚下意識地撫摸過脖頸上的緞帶,那裏的傷早就好了,好得看不出一丁點兒傷疤,但她總以為它還在。
畫面最終定格在一個倉促轉身的男人的側臉上,如果仔細分辨,就會發現那個人跟林西鶴長得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