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合作
◎與報酬◎
姜魚不讨厭下雨,雨天反而是令人感到寧靜的時刻,正所謂塵世有雨,心中無垢,雨聲還是最好的安眠曲。
可誰也沒料到這雨竟越下越大,到了第二天,演變成了暴雨。春城的天氣預報果然一點都不準确。
姜魚穿着純棉的泡泡袖家居服,用發帶将頭發箍起,端着剛剛泡好的咖啡站在窗邊看雨。
這麽大的雨,将遠處的天空航站樓都遮擋住。天地之間灰蒙蒙一片,只有環城軌道上亮起的紅藍兩色的燈光還隐約可見。
雨下得太大,使人內心寧靜的效果就會适得其反。罪惡會在大雨中滋生,而這樣的天氣,也确實是犯罪的好時候。
姜魚望着雨,端着咖啡任憑它冷掉,也沒喝一口。就在這時,樓上傳來了鋼琴的聲音。
三樓住着一位深居簡出的作曲家。
琴聲帶着一股揮散不去的憂郁之感,今天配合着外面的大雨聽起來,多添了些悲怆,意境卻更開闊了。
姜魚聽着琴聲,不可遏制地又想起了往事,擡手下意識地撫摸着脖頸,微微出神。過一會兒,習慣睡懶覺的姜珍珍女士竟然起了,看到姜魚,八卦地問:“聽D說,昨天你跟隔壁偵探一塊兒出去的?”
昨晚姜魚回來時,姜珍珍已經睡了,對于女兒回來第一天就晚歸的事情,姜珍珍女士習以為常,也從不過多幹預。畢竟女兒比她靠譜得多。
姜魚:“嗯。”
姜珍珍連忙追問:“怎麽樣?媽媽的眼光沒錯吧?”
這可不好說,姜魚給她一個自己意會的眼神,轉身鼓搗起了爐子上還在煮着的粥。姜珍珍看到客廳桌子上放着的糖炒栗子,微微詫異,“你們還去逛夜市了?”
“偵探先生查案呢,最近可能有事發生。”姜魚說着,又叮囑道:“這幾天能不出門就不出門,要是劇團阿姨找你打麻将,也別跑太遠了。”
“知道了。”姜珍珍和姜魚的母女身份總是像掉了個個,不過媽媽的念叨總是雖遲但到的。不一會兒,姜珍珍又想起別的事來了。
“你們昨兒出去一天,淨打車了吧?多不方便啊,是不是也該考慮自己買輛車了?像這種下雨天,還是自己開車比較方便。”
姜家雖然住在麻倉,但不缺錢。姜珍珍靠着在劇團的工作養活了姜魚,如今姜魚成了一個小有名氣的小說家,賺得也不少,不過在麻倉,開車是個大問題。擁擠、狹窄的街道難以行車,而樓頂的停車坪位置有限,每個都能賣出高價。
“四樓你李阿姨家要搬去內城了,他們打算把天臺和四樓分開來賣,你要是去買輛車,媽媽就用私房錢給你把天臺買下來,以後停車也方便。”
至于駕照,身為異能學院畢業的精英,姜魚什麽駕照都有。
“李阿姨的兒子終于考上公務員了?”姜魚笑問。
“是啊,特調局呢,确實是個萬裏挑一的好工作。不過你李阿姨家跟我們不是一路人,你要是碰見了,說聲恭喜也就算了。”姜珍珍道。
總是有很多人不理解,說姜魚好端端的一個異能者,春城大學培養出來的精英,明明可以去內城過更好的生活,為什麽還要留在麻倉,做一個勞什子的小說家。
李家的兒子昨天還拐彎抹角地跟她打聽姜魚,但他來得不巧,姜魚已經跟林西鶴出去了。姜珍珍對那小夥子倒是沒什麽意見,挺努力上進的,只是襄王有意神女無心。
姜魚對這些事往往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糊弄地答着“知道了”。姜珍珍見她絲毫沒有意動,便也識趣地不再提起。
現在是上午九點,電子管家又在盡職盡責地播報早間新聞。
“本臺6月30日訊,各城能源價格較昨日有所回落。據三大能源公司回應,此次能源市場價格波動為正常起伏,請廣大市民安心……”
“特調局最新快訊,此前沸沸揚揚的S106環城抛屍案已于近日有了重大突破。現頒布通緝令如下:嫌疑人程威,男,28歲,春城人士,于3月15日案發後失蹤……”
……
聽到這個,姜魚眸光微動。她随手拿起一個碗,盛了一碗粥出來,配上小菜放在一邊,随即端起砂鍋出門去。
“媽,早餐放在廚房了,我去一下隔壁。”
姜珍珍不過是回屋換一身衣服,聞聲走出來,就看到姜魚出門的身影。嗯?不是吃早飯了嗎?怎麽把鍋端走了?
隔壁的林西鶴又在煮養生茶。
今天的枸杞變大了,仔細一看,是大紅豆。
當姜魚一手端着砂鍋一手撐着傘來到門口時,林西鶴從廚房的窗口看見了她,主動去開的門。穿着雨衣的D剛從走廊轉角處跑出來就看到這一幕,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們很熟嗎?怎麽老在一塊兒?
D蹭蹭蹭跑過去,還沒開口,便被姜魚靈魂發問:“今天周一,你怎麽來了,不上學嗎?”
林西鶴維持着開門的動作,在旁邊道:“逃課了?”
“我沒有!”D把雨衣撩起來露出他的書包,以證清白。林西鶴卻只關心他的小皮帽,下這麽大雨還穿着雨披,雨披裏面竟然還戴小皮帽。
“帽子歪了。”林西鶴道。
D下意識地正了正帽子,随即惱羞成怒,“要你管!”
姜魚莞爾,“那到底怎麽了?D大偵探又有什麽新發現,所以才迫不及待地要跟我們分享嗎?”
D略顯驕傲地揚起下巴,“我來只是告訴你們,門衛大爺說,警察要走了昨天所有進出我們院裏的記錄。”
姜魚微微挑眉,但對這件事情倒是不怎麽意外,“是嗎?”
“當然了,門衛大爺嘟嘟哝哝一早上了,說麻煩。肯定是特調局盯得緊呢,我還特地親自跑來告訴你們。”從昨天到今天,聰明的D又恢複了一點作為偵探預備役的自信。
而從他的表現不難看出,如今的人們對于“信息洩露”這件事的認識有多深刻。中央系統的全覆蓋,固然便捷,卻也讓人忌憚。
不過聰明的D顯然沒有考慮到他會被盯梢的可能性。有時人力比起電子監管,更有效。
“那就謝謝啦,不過我覺得你再不去上學,該遲到了。”姜魚笑着跟D打趣,在他着急忙慌地離開時,又從口袋裏摸出了一根巧克力棒塞在他手裏,“路上小心。”
“知道啦!”D頭也不回,紅色的雨衣和雨鞋像雨中一只振翅的蝴蝶。
姜魚和林西鶴轉身進屋,林西鶴走在前面,主動為她撩起珠簾。姜魚邊走邊道:“看來特調局很快就會盯上你了,感想如何?”
林西鶴:“一般般。這是什麽粥?”
姜魚:“皮蛋瘦肉粥,加了點青菜碎。”
林西鶴:“謝謝。”
姜魚:“不客氣。我也還沒吃呢,介意我一塊兒坐下嗎?”
林西鶴:“我去拿碗。”
最終林西鶴拿出了兩只古董碗,十幾年前流行的款式,複古的墨綠色花紋,巴掌大一個,還帶勺子和碟子,一套的。
姜魚沒想到現在還能看到這個,眸中不由泛起一絲追憶。
林西鶴給姜魚盛了粥,問:“昨晚的話,姜小姐考慮得怎麽樣了?”
昨夜林西鶴請求身為荷官的姜魚協助他尋找陸生,但姜魚并未立刻答應。此刻也一樣,姜魚捧着複古的瓷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粥,看似随意地問:“在我回答前,不知道偵探先生在局裏的線人,有沒有透露S106的最新進展?”
林西鶴:“是強·奸案。”
他三言兩語交代了一下。孟祥和陳茍等人的糾葛并不複雜,至于陳茍等人之前有沒有犯過別的案子,那還是有待查證的事情,與S106無關。
“原來如此。”姜魚的語氣中透出一絲冷意來,“照這樣來說,程威為女朋友複仇,殺了孟祥。而陸生與蘇棗棗有舊,他也知道了這件事,于是拿回了心髒,又幫忙抛屍?誰是主謀?誰是從犯?程威失蹤,你覺得他是純粹地畏罪潛逃,還是躲起來,另有所圖?”
林西鶴:“如果你不能跟我合作,那我不會再告訴你。上一任的荷官是怎麽死的,你比誰都清楚。”
昨天姜魚的那句話,現在林西鶴又還給了她。
視線拉扯。
姜魚坐直了身子,道:“做買賣,得有報酬。”
林西鶴:“你想要什麽?”
姜魚:“現在還不确定,但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保證是在你力所能及範圍內能做到的事。你可能不清楚,我做荷官,奉行彈性收費。”
此刻的姜魚,終于露出了她漂亮皮囊下的掩藏着的鋒芒,銳利但是不傷人,說起“彈性收費”時甚至眨眨眼,還有點俏皮。
林西鶴聽到那四個字,也覺得新鮮。
姜魚不等他作答,繼續說:“以陸生在S106中使出的手段,如果你不能展現出與之正面較量的實力,那提報酬也是件傷感情的事,我也還是很惜命的。如果你人都死了,那我的報酬就是給你收屍。”
林西鶴:“成交。”
聞言,姜魚周身的鋒芒散去,又恢複成言笑晏晏的模樣,“你知道我最讨厭什麽類型的案子嗎?”
林西鶴懂了,但沒說。
姜魚:“如果是我,我不會選擇分屍,太髒了。挫骨揚灰倒是可以接受,我有很多門路,埋進墳裏都能給他炸了。”
林西鶴:“很別致。”
姜魚眸光微亮,“是吧?”
林西鶴覺得如果自己說個“不”字,就會被這位異能者小姐擰斷脖子,于是他很幹脆地點了頭。
姜魚得到了令人滿意的答複,心情恢複不少。不一會兒她放下碗筷站起身來,終端裏投射出全息影像。只見她擡手,那全息影像在她的手中變幻、旋轉,再重新組合,構建出地下暗河的走勢圖,再在暗河之上,拔起屋舍。
這是一幅地圖,地圖中央是撫恤院。
“蘇棗棗來到撫恤院的時候年紀還很小,所以她的活動範圍非常有限。如果她要跟陸生或者陸生的仿生機器人見面,多半會局限于這個區域。D給我們看的那副畫上,蘇棗棗和陸生站在一棵粉色的花樹下,開粉色花的樹,在撫恤院附近并不多。哪怕這十多年來有所變化,變化也不會很大,仔細核查就行。”
姜魚頓了頓,道:“真正變化大的是人。”
2134年,DM倒閉,陸生死遁。
同年,蘇棗棗來到麻倉撫恤院。
今年是2146年。
整整十二年過去,蘇棗棗都離開了,就算陸生一直待在麻倉,他會待在一個地方不動彈嗎?住久了,總會混個臉熟的,像陸生那樣的情況,搬家才是常态。除非那個地方足夠隐蔽、相當隐蔽。
麻倉那麽大,三教九流彙聚,人口流動性高居春城榜首。想要在這種前提條件下找到現在的陸生在哪兒,猶如大海撈針。
姜魚轉頭看向林西鶴,“你搬來一個月,就沒查到什麽?”
林西鶴捧着保溫杯老神在在,“沒有。”
姜魚:“真的?那你都幹了什麽?”
林西鶴:“幫你媽修電燈。”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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