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伊拉斯谟
欸……
幹嘛要這麽認真地為別人的命運糾結呢?
自己的本體還處于薛定谔的半死半活狀态——說起來,如果有朝一日他真的攢滿主線任務條複活了,是不是一回去就要直面醫綜考試?
這麽一想,好像也不太想複活了。
在無其他人的辦公室裏,『伊拉斯谟』完全是一副喪得要死的樣子,和遠在橫濱另一邊的『但丁』表情達成了同步。
好想擺爛啊……
把異能和咒力都消除掉,是不是大家就會不搞事,該寫書就去寫書呢?
在這種心智動蕩的時刻,思想就有朝陀總滑坡的危險……
喪了差不多大半天,在下班時刻到來的時候,『伊拉斯谟』的一切不符合人設的表現都瞬間消失了,在走出辦公室的那一瞬間,他又變回了溫柔堅定的教士形象。
沒辦法,夢野久作現在依舊和他住在一起,要是在這個小孩面前流露出負面情緒的話,有可能會觸發什麽不得了的意外事件。
想到夢野,赤枝的心情總算好了一些。
經過赤枝精心設計滲透到生活中的認知改造計劃進行地相當順利,現在的夢野精神狀态基本穩定,即使有時候被港口黑手黨帶去出任務,回來以後也就是撒嬌為主,甚至學會了不向『伊拉斯谟』倒黑泥——男孩反而産生了保護大人的心。
每次夢野被‘借’走的時候,港口黑手黨的人還會裝模裝樣地給夢野請假,并在送小孩回來銷假。這種做法在校長『伊拉斯谟』是夢野久作實際上家長的前提下顯得更奇葩了,因此赤枝保證他們每次來都能精準看到『伊拉斯谟』‘黯然神傷’‘十分自責’的表情,以至于負責夢野的交接人士即使在平常看到校長先生也總是心虛氣短的反應。
而在家裏的時候,『伊拉斯谟』也會一次又一次地向夢野久作确認使用異能是否出于他自身的意願。
答案逐漸穩定的同時夢野也漸漸把使用自己的異能僅僅當做工作,不再動不動‘想和大家一起玩’了。
回想了一遍自己是怎麽矯正小孩的赤枝突然意識到芥川的事他大可再放寬心一點,他花了那麽多時間在小夢野身上難道是指望這個年紀的兒童對他的主線進度有什麽幫助嗎?頂多是排除一些未來社會治安的威脅,稍微降低點任務難度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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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拉斯谟』在橫濱的舉動也是一樣,主要是在總體局面上産生影響,他本來就不可能直接拿這個馬甲鼓勵芥川龍之介去寫作——『伊拉斯谟』支持世俗教育,不會主動讓貧民區出來的孩子去吃‘寫作’這碗不好捧的飯。
至于他對芥川的命運的影響,只能說原著的芥川還不是被太宰治各種安排,現在他只是想稍微蹭點主線進度而已,又不是由他的舉動就能決定未來。
這麽想着,赤枝又重新振作起來。至少要盡力而為,不能在開頭就自暴自棄啊。
曾經他基本只是讓校長對芥川放養,就能輕易地對對方施以文學熏陶大法。
現在芥川龍之介成為太宰治的直屬部下之後,『伊拉斯谟』想要再對他施加影響力,難度就增大很多。
但也不是做不到。
赤枝思考一會兒,想出了一個比較迂回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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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芥川龍之介果然沒來上學。
但芥川銀按時來上學了,并給她哥哥請了一個時間不定的長假。
發現情況甚至比自己想象的要好很多的赤枝非常高興地讓『伊拉斯谟』表現出為不知去向的學生憂心忡忡的樣子。
校長大人一連數日的憂心忡忡。
而且是那種暗自哀傷,表面堅強,我見猶憐的版本。
在夢野久作準備暗殺那個讓『伊拉斯谟』傷心的家夥之前,之前替港口黑手黨的勞模送謝禮的那位仁兄終于在赤枝的設計下自然地和校長有了一段近距離相處的時間。
當然,『伊拉斯谟』在他那裏的好感度刷得也很高。
于是,注意到校長情緒異樣的這位工具人先生主動出言詢問原因,然後在校長順其自然地表示‘有一個學生不知道為什麽不來上學了,既不肯接受幫助也找不到人’并不帶姓名地描述了學生長相後脫口而出了芥川的名字。
工具人先生全程都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被誘導了。
還是有職業操守的黑手黨成員自然不會和『伊拉斯谟』說芥川龍之介是被新上任的太宰幹部撿走了——這是港口黑手黨的機密。
但僅僅是他的反應就足以讓『伊拉斯谟』可以合理地猜出自己學生的去向。
緊接着又是一周精心準備的表演:校長為去混黑了的優等生感到擔憂,校長稍微對學校裏其他來自港口黑手黨的工作人員表示遷怒,校長逐漸妥協等等。
總之,當神色有些憔悴的『伊拉斯谟』遞給工具人先生一個看上去相當樸素的本子托他轉交給芥川時,工具人先生帶着莫名的歉疚感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并完全沒有質疑為什麽不讓芥川的妹妹銀直接轉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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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學校後大約兩周。
某日,在完成太宰先生的訓練要求後,芥川龍之介從自己帶着奇異憐憫神情的老師手中接過一個樸素的本子。
他的老師在把本子遞給他時稱之為‘來自過去的溫馨禮物’。
來自過去的……溫馨禮物?
本來立刻準備回答“在下不存在那種東西”,結果他的腦海裏卻下意識地浮現出某個高大男人的身影。
芥川最後一言不發地接過了本子。
回到在港口黑手黨所住的宿舍後,他猶豫了幾秒鐘,還是把本子打開了。
大約前面有十幾頁上寫着他不認識的外文,只有前三頁寫有似乎是對應的日語,其餘則都是空白頁。
本子的封皮裏面額外夾着一張寫着日文的紙。
上面寫着:
「芥川君,你似乎現在不再和妹妹住在一起,故我特意尋人将此物送至你手上。這是我昔日在巴黎大學上學時抄錄詩歌用的筆記本中的一本,其餘均已寫滿,思來想去,最後決定将它送給你。詩歌均是法語,前三首是我來日本後随手翻譯的。
你是我見過的在古典文學上非常有天賦的一人,而且我覺得你也對其頗為喜愛。如今你所行之事,我無權置喙,但那天你既然前來找我,那我還是以校長對離校學生的口吻加以勸誡。讀書養志,你不妨試着将筆記本裏剩下幾首詩歌譯成日語,即使是當做學習法語做些練習也可以——我想你現在的工作是要學些外語的。另外,你也可以自行将剩餘空處填滿。如有填滿之日,當可還之于我。
德西德裏烏斯·伊拉斯谟」
芥川讀完了這張來自校長的小紙條。
他自己也沒有察覺地将拳頭握緊又緩緩松開,然後把紙條又小心地夾回本子的封皮裏。
在芥川龍之介的內心裏有一個角落叫嚣着應當用「羅生門」把這份不知所謂的禮物撕個粉碎,也許是他還在貧民區時對紙筆珍重的舊習阻止了他,又或許是別的什麽原因。
最後他只是輕輕地合攏本子,又輕輕地打開。
芥川的目光停留在第一頁不認識的法語下的‘不可救藥的悔恨’幾個字很久,才接着慢慢的,慢慢的讀了下去。
……
那天晚上,當這個城市的夜晚充斥着的迷離的邊界感蔓延開來的時刻;當很多人難以自制地渴望更多溫暖黏膩的血液,更多的硝煙,最後在地上留下更多難以洗淨的惡臭的時刻;當在月光冰冷而慈悲的注視下,霜白的地面染上酒色,和遠處搖晃的海面看起來色調逐漸相差無幾的時刻。
芥川龍之介閉着雙眼,躺在他那可以聽到屋外一切聲響的床鋪上,腦海中萦繞的是混合着『伊拉斯谟』和他自己聲線的聲音:
“啊,死神,老船長,讓我們起錨吧,時候已經到來!
這地方實在使我們厭倦,啊,死神,請容許我們開航!
……
下地獄或上天堂,又有什麽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