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亂局,黃雀在後(二)
翌日,天色陰沉,大風呼嘯不斷,透着刺骨的寒意。
而更讓人心生寒意的,卻是今早突然傳開的一件大事。
而且這事,此刻,正在盛都令府衙鬧着。
刑部左侍郎王驽一身威儀朝服,憤怒不已地站在公堂之中,在他的身旁,正哭哭啼啼地站着一名與他頗為不搭的婦人。
那婦人一身泛白的粗布打着補丁的衣服,顯然是已經洗過無數遍,頭上也只是用襟布纏着發,極其樸素窮苦。
雲淩認出了那婦人,正是昨日他送屍回府的那學子的老母親。
“我兒被人誣陷殺害,你作為盛都令,為何不查,草草了事!”
王驽目含怒火,不知是因為雲淩是北彌降臣的緣故,王驽絲毫不放在眼中,還是此刻怒得已經失了理智,竟是絲毫不顧雲淩還有一個平北郡王的頭銜,只将他當做了小小的盛都令,直聲質問道。
“你兒?”雲淩疑惑地站起身來,倒也沒有惱怒,反是耐心問道,“不知王大人說得是何人?”
“哼!”王驽睨了雲淩一眼,更加怒火中燒,“就是昨日書院報案,被你胡亂判的罪當應得的學子,王恒之!”
“什麽?他是王大人的兒子?”雲淩更是疑惑不解,“本官雖剛到北彌不久,但也只聽說王大人家中只有一對女兒,怎麽突然又冒出來一名兒子?”
“那是——”王驽突然遲疑地頓了頓,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隐,連忙撇開話題,怒道,“本官說是那就是,難怪本官還會随便認領兒子不成。”
“可這确實是事出有因。”雲淩有些為難地看了那哭泣的婦人一眼,而後才看向怒火滔天的王驽,沉聲道。
“什麽原因!你細細說與本官聽聽。”王驽根本聽不出雲淩此刻的遲疑之色,只想弄個清楚。
“這——”雲淩遲疑地瞧了瞧府衙周圍的衙役等人,斟酌了片刻,才道,“此事恐怕說來話長,王大人不妨入內,本官再與王大人詳說。”
“什麽事情不能在這府衙光明正大的說!”王驽此刻卻只有怒火,根本聽不出雲淩話中的勸說之意。
“府衙門前的百姓越來越多了,只怕影響不太好。”雲淩體諒他的喪子之痛,仍是耐心的勸道。
此刻,府衙門口聚集的群衆越來越多,也都注意到了堂中此刻的鬧劇,都指指點點,交頭接耳地讨論着。
王驽回頭看了一眼聚集的百姓,怒不可遏,呵斥道,“都看什麽看,趕緊滾!”
瞧着王驽分明已經失去理智的模樣,雲淩也不便再勸,只得趕緊吩咐衙役們将百姓們請離,又關上了府衙大門。
随後,才又吩咐衆多衙役退下,等到整個廳堂只剩下他們三人時,雲淩才終于請着王驽暫且坐下,而後徐徐道來。
“王大人,這件事,恐怕也是您的兒子理虧啊……前幾日楊國公壽宴之事,想必王大人也離開的早,不知道之後發生的事情,可大概也應該聽過什麽風言吧?”
王驽不明所以,只是早晨從身旁婦人那裏聽說自己的兒子被人誣陷闖女子閨閣意圖圖謀不軌,被人當場發現處置了……又聽那婦人悲戚委屈地說着自己兒子向來行為規矩,從不敢越雷池分毫,怎麽可能會幹出這種事情,定是被人污蔑,才怒火一燒,來不及回府換下朝服,直沖這盛都令府衙而來。
而就在盛都令府衙鬧着之時,連安王府,連安王慕亦淵也終于收到了消息。
此刻,連安王正鐵青着臉,順手拿起手邊的茶杯就狠狠砸向了跪在地上的侍衛。
“廢物!”
那侍衛立時跪伏于地,“殿下息怒。”
“息怒?”連安王怒急反笑了起來,可眼瞳中卻盡是冰冷的寒意,“本王讓你們好好辦事,你們選誰不好,偏偏挑一個和老三有關系的人!”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屬下等也沒料到會有這些秘辛,請殿下責罰!”那侍衛緊貼着地面,絲毫不敢起身。
“沒料到?”連安王正要發火,門外突然傳來一聲柔柔的嗓音,“殿下息怒,都是菁珞冒失了。”
随後,便見着一道芊芊柔軟的身影從門口而入,輕紗覆面,卻難掩那一雙朦胧的水眸裏那勾人的妩媚。
菁珞盈盈跪在那侍衛的旁邊,嗓音柔軟,更帶着無盡惹着憐惜的委屈,“是菁珞不好,當時學子節學子鬥毆時,正是那王恒之站出來制止,菁珞想着要事出有因,這才挑了那王恒之,也讓侍衛去查過,并沒有發現什麽問題,更沒有想到會涉及刑部左侍郎王大人一家二十年前的秘辛。”
連安王瞧着菁珞這般委屈歉疚的模樣,也不好再大肆發怒,只能悶聲喝斥了那侍衛先滾出去,才走近菁珞幾步,将人攔腰扶了起來,才道,“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菁珞沉了沉聲,“殿下你放心,菁珞都安排好了才會出來。”
隔着面紗,親了親被眼淚浸濕的面頰,連安王才柔了柔眼中冰冷的怒火,沉聲道,“這件事,本來應該到楊國公殺了那男子就結束了的,可因為那學子突然多出來的身份,這件事,恐怕麻煩了太多!這件事,不止牽涉到了王驽那個老家夥,還牽涉到了老三!甚至,因為正常的報案,又将平北郡王也牽扯了進來!”
連安王陡然寒了寒臉,眸中冷芒乍然閃現,“這件事若說是純偶然,也未免太巧了!這事情的背後若說沒有旁人在煽風點火,本王根本不信!”
菁珞從連安王的摟抱中揚起頭來,蹙着眉,疑聲道,“殿下您是說有人借着我們的布局,又布下了另一個局?還把我們都套在了局中?”
“不錯。”連安王冷哼一聲,眼眸眯了眯,“十五對這些事向來不感興趣,應該不會是十五的手段。老三若事先知道,早就暗中阻止了這一切的發生,根本沒必要現在就與我矛盾激化,呵呵,這一箭三雕,看來,只有太後了!”
“太後?”菁珞口中念着這兩個字,先前還朦胧似水的柔眸瞬間充斥着冷冽的寒冰,随後沉聲問道,“那殿下,現在該如何是好?”
“事已至此,沒辦法了,先看看老三的反應再說。”連安王沉了沉眸,緩緩說道,随後,柔和地摸了摸菁珞的眉眼,才又道,“你當初既然選擇要事出有因,那細節處應該沒什麽問題吧?”
菁珞又是柔柔點了點頭,連安王才終于露出一分笑意,輕聲道,“那就先等着看吧。行了,你先回去吧。跟在你身邊有暗鷹,有事讓他們辦,你千萬小心,記住,正事要緊”
“是。”菁珞眸光一沉,柔柔福了福禮,才緩緩離去。
……
而另一邊,盛都令府衙,雲淩也已經明着暗着,将大致的事情以及涉及的各方勢力都向王驽說了一遍。
其實早在雲淩問及他是否聽過楊國公府壽誕那晚的風言時,王驽心裏就起了不好的猜測。
而聽雲淩這麽一說,正好應了他心頭的猜測!
王驽面色一時間猶疑起來。
可他身旁的婦人卻完全不信,哭號着嚷嚷,“你們胡說,就是要污蔑我的恒兒,我的恒兒打小就老實陳懇,自從入學,行為規矩更是按照夫子所教,一言一行,溫儒有禮,更是孝順體貼,有什麽話也都會和我說,我從來沒聽他提過哪家的女兒如何如何,怎麽可能會做出這種事……楊國公府的女兒又怎麽了,她有權有勢就可以草菅人命,污蔑甚至殺了我那可憐的兒子嗎?你們把那楊府的女兒叫出來,我要問個清楚,我的恒之把她怎麽了?!”
這婦人的胡攪蠻纏,雲淩實在不好應對,只能閉口不言,詢問地看向王驽。
王驽仍是憤怒,但卻不似那婦人不知其中關系。
連安王已經求娶楊國公的嫡女,不日就會下聘然後迎娶了,這件事,如果真如雲淩所言,那就根本不便去查了。
難道誰敢明着去查,連安王準王妃在楊國公壽誕那一晚是否被人侮辱過嗎?
這不僅是不顧楊國公的顏面,更是不顧連安王、皇室的顏面了!
思緒落定,王驽将所有的怒火都壓在了眸底,冷着臉,與雲淩道了一聲告辭,就拽着那婦人匆匆離去了。
出了盛都令府衙,那婦人仍是不甘的鬧着,哭泣着。
王驽沉聲勸道,“你先別急,恒兒是我的獨子,我也不會置之不理,這件事有些複雜,你先回府等着,晚上我再去找你細說。”
“恒兒可是你的親生兒子啊,二十年前你委屈了我們母子,我什麽話而也沒說,更從來沒和恒兒提過,可恒兒如今卻死于非命,你可不能不為他讨個公道啊!”那婦人哀泣地拽着王驽的衣袖,絕望而祈求地道。
“好好,我知道。你先回家去。”王驽耐心地勸道,待将那婦人送回家,王驽才眸色一沉,轉道向着靜穆王府走去。
靜穆王與北晔在書房接見王驽,聽王驽将大致事情敘述一遍後,靜穆王面色也瞬間沉了下來。
這王驽的正室夫人是當年蕭家二房小女兒蕭連錦,而靜穆王的母妃則是蕭家大房的長女蕭若雲。因為蕭家在他母妃那一輩的只有女兒,所以蕭家算是退出了朝堂,而與靜穆王同輩的,年歲還不算長,也有兩三人在朝中任職,但也都還沒到至關重要的職位。
雖然靜穆王的母家蕭家已經是半退朝堂的局面,但因為蕭老的存在,卻仍舊有着不少重要官員的支持。因為,蕭老可算是國老,而如今的朝堂,三分之一都算是蕭老的門生。
聽王驽說那王恒之是他的兒子,靜穆王也不由愣了愣,“錦姨的性子本王也是知曉的,錦姨不是只為你生了兩個女兒嗎?你這麽多年連個妾都沒有,哪裏來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