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回都,試探深淺
翌日,宣绫靖醒來之時,已經臨近午時。
素鳶服侍着她起身着衣洗漱之時,她怔怔瞧了瞧銅鏡中臉色分明有些疲倦虛弱的自己,默然嘆息了一聲,不知是在心疼阿玦,還是在心疼如今的自己。
素鳶聽見那一聲微弱的嘆息,不由關切道,“小姐,您怎麽了?”
宣绫靖淺淺抿了抿唇,扯出一絲淡笑,搖了搖頭,才輕聲嘆道,“沒什麽,只是發現這身子,實在太虛弱了。以往在北彌……阿玦還在時,平素都是靜養着,倒未曾發現她這般虛弱,如今親自體會了,又加之一直費心費神,總感覺在透支這身子的生機,但願……能堅持到我們回家吧。”
“小姐您胡思亂想什麽呢?!”素鳶驚急地制止,“您——”
宣绫靖怔忪回神,透過銅鏡看到素鳶雙眸裏難掩驚慌的不安和擔憂,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說了些什麽,忙得将唇角勉強勾出的弧度化開,漾起幾分柔和。
素鳶恐怕是想起了即墨郡那晚的生死攸關。而且,恐怕一直暗暗提着心,怕再發生即墨郡的那一次心疾猛發的事情。
斂了斂眉,宣绫靖這才回身握住素鳶有些發涼的手,唇角的笑容宛如春日盛開的桃花,芬芳醉人,輕柔的嗓音更是如同花瓣拂面而過,留下絲絲令人回味的安逸,“沒什麽,只是昨夜忽然夢見了阿玦,有些多愁善感了。我自然會好好的帶着大家一起回去。”
素鳶驚慌擔憂的面色這才漸漸好轉過來,卻仍是按捺不住眸底深處的隐憂之色。
起身走至已經擺好午膳的桌旁,拉着素鳶一同用膳時,宣绫靖才又有些疑惑地問道,“怎麽沒有早些叫醒我,他們還未準備回都嗎?”
“……哦!是……好似是昨日太後傳來口谕,讓攝政王順道幫皇上求一只玉佛回去,早晨我碰見阮侍衛時,問過何時離開,阮侍衛說還不知殿下何時能結束,小姐這幾日太過辛勞,讓我不必驚擾小姐休息。也正好,小姐這幾日太累了,能好好休息最好不過了。”素鳶晃了晃神,才斂回神思回道。
宣绫靖了然地點了點頭,才又繼續用着膳,但她腦海中,卻不由地回想着素鳶方才的話來。
太後傳來口谕……既是口谕,那定是有人跟來了咯?
太後果然派人跟來了……這求佛像之事,只怕是借口說辭罷了,宣绫靖了然于心的笑了笑。
太後怕是比旁人更加急切地想弄清楚,她與慕亦弦之間究竟是什麽關系吧?
畢竟,目前太後最為依仗的人是慕亦弦,可最忌憚的人,也是慕亦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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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因為慕亦弦對皇位有觊觎之心,而是她太過清楚慕亦弦的實力,一旦他有心,便可覆手翻雲。
正是因為慕亦弦是個不穩定的因素,太後才更為關注慕亦弦!
不到萬不得已,誰也不會想毀掉這一份對皇位完全沒有争奪之心的助力。
而且,在太後的心底,恐怕未嘗沒有一種妄想,企圖利用什麽,徹底牽制掌控住這個不穩定的因子,為己所用!
而恰恰,即墨郡那晚,慕亦弦不顧一切一路以內力護她回宮救治之事,讓太後終于尋到了能夠讓慕亦弦動容之事。
太後不知慕亦弦其實只是為了燭心镯,自然會聯想到是她的緣故,如此一來,必然會更加關注慕亦弦與她之間的關系!
而連安王與靜穆王一直在暗中探尋的六年前慕亦弦傾力相助太後攜稚子登位的理由,也正是為了能夠牽制利用慕亦弦這一份助力。就算無法化為己用,也最好,讓他能夠完全置身事外。
故而,那日靜穆王偶然提及似的笑侃詢問她出宮之事是否與慕亦弦有關,必然,正是為此!
恐怕之後,連安王和阿越師兄緊接而來,也是為此目的,只是沒想到靜穆王也在此,故而不曾提及。
不知不覺,僅僅只因為慕亦弦緊張燭心镯而“大發慈悲”救了她一命的舉動,竟然已經将她推到了衆人焦點之處了麽?
意料之中的風水沙盤,意料之外的“救命之恩”,如芒在背的危機感以及動搖慕亦弦相助太後的契機,連安王與靜穆王恐怕不會在慢條斯理,悠閑自在了!
兩廂促進下,東淵這一場風雨,恐怕比她原計劃的更加猛烈了。
宣绫靖忽的意味不明地輕輕笑出聲來,惹得素鳶一陣疑惑不解,“小姐,您笑什麽?”
“沒事。”宣绫靖斂了斂眉眼間輕淺的笑意,眉眼水波潋滟,似感似嘆道,“或許,我們很快就能回去了。”
素鳶沉在那雙绮麗迷人的雙眸中片刻,才回過神來,猛然一瞪,眸光熠熠如星,急切道,“真的嗎?”
宣绫靖含笑地微微颔了颔首,眸光卻忽然一靜,而後轉向門外。
素鳶察覺宣绫靖陡然地停頓,不由循着視線看向門外,這才發現,門外有人來了。
阮寂從走至門口,便拱了拱手,正色道,“卑職見過郡主。殿下已經求取了玉佛,聽聞郡主已經醒來,吩咐用完午膳後,便準備啓程回都。鎮南侯方家的小女兒是為太後前來傳口谕,車駕早已返回,只能與我們一同回都。只是車馬都是來時備好的,又只有郡主與方姑娘同是女眷,只能委屈郡主擠擠,捎帶方姑娘與其侍女一程了。”
宣绫靖眸色一閃,面上卻無甚在意地笑了笑,輕聲道,“無妨,馬車本就寬敞,坐四人也并不會擁擠。”
阮寂從又是一躬身,“多謝郡主體諒。那卑職就先告退了,等會離開時,卑職再來通知郡主。”
等到阮寂從走了,宣绫靖才眉眼閃過一抹輕諷,原來,幫太後傳訊的人是方長玥。
鎮南侯方家,看來出了一個不太聰明的女兒啊。
只怕方長玥還心中暗喜地以為,上次殊月臺賜婚不成,太後如今是故意尋着機會撮合她與慕亦弦呢?
殊不知,只是被當做一枚棋子使了使。
看來,這回都同車而行,才是太後派方長玥前來的真正目的。
……
未時初,整個北園就已經全全準備回都,不多時,便有侍衛護送着宣绫靖前往佛寺門口的車駕處。
臨近車馬,宣绫靖果然看見着興高采烈的方長玥。
此刻方長玥雙眸朦胧地盯着前方慕亦弦的背影,滿是癡迷之色。
倒是和上一世一樣,方長玥愛慕慕亦弦,只可惜,也和上一世一樣,神女有心,襄王無意!
宣绫靖故作不知地走上前,輕輕喚了聲,“方姑娘,快出發了,上馬車吧。”
方長玥回過神來,不知從何起了怒火,憤憤然瞪了她一眼,而後,一語不發率先上了馬車!
惹得旁的侍衛愣了愣,不知該不該出聲提醒。按照身份,自該郡主先入,方長玥雖是侯爵家的女兒,就算有封號,也頂多算個鄉君,比郡主不知低了多少級別。
宣绫靖暗暗笑了笑方長玥的自視甚高,而後淺笑地示意侍衛不必阻攔,在方長玥之後上了馬車。
方長玥怕是自以為太後親近寵信她至極,又仗着自己與太後的親戚關系和爹爹的身份,橫行霸道慣了,當日見着她在楊菁闕面前的盛氣淩人的樣子,大抵可見一斑。
随後方長玥的侍女以及素鳶也先後上了馬車,她們兩方分作馬車左右,确實不算擁擠。
不一會,馬車開始行進起來。
起先,宣绫靖這輛車馬內還算安靜,走了不一會,方長玥便不滿足與眼神憤然相瞪的沉默,終于陰陽怪氣地開口道,“郡主真是好福氣,降臣之女封了郡主也就罷了,竟然還讓我東淵堂堂攝政王親自陪你祈福了三日,要是是我,肯定不會耽誤殿下這麽長時間,大不了自己祈福就是了。”
“确實勞煩殿下了。”宣绫靖笑語嫣然地短短回了一句,卻絲毫不理會方長玥話中那意味分明的指,好似完全沒有聽出她後半句話的意思。
方長玥一道力打在棉花裏,頓時直覺一口氣生生悶在了心肺處,進出不得,難受至極。
“你笑什麽笑,得意麽?一點謝的誠意都看不出來,殿下真是白好心了!”方長玥一口氣憋紅了臉,薄怒不止,連勝指責道。
宣绫靖卻仍是溫和地笑着,心頭卻對自己這故意的試探之舉頗為滿意。
方長玥這性子,果真是易怒!難怪上次錦香廊,方長玥被楊菁闕輕而易舉地挑起了憤怒。
恐怕太後就是沖着方長玥這易怒善妒的性子,才故意派方長玥前來。
方長玥本就對慕亦弦有愛慕之心,聽說慕亦弦陪她祈福三日,必定早有妒忌,如今同車而行,言語沖突下,方長玥必然大怒。
上一次錦香廊裏,方長玥同樣大怒,甚至若不是楊菁闕提醒,還要不顧太後本就煩心惱怒去将那樁小事鬧到太後面前,可見方長玥性格沖動,并無謹慎思慮之心。
如若此刻真的沖突起來,方長玥恐怕會由着性子鬧起來。而鬧起來,應該就是太後的目的了吧!
她與方長玥鬧了起來,必然會将慕亦弦牽涉其中,而那時,太後就能不動聲色再一探慕亦弦對她的反應了。
宣绫靖不由暗自嗤笑一聲,只可惜,太後的計劃注定要落空,倒不是因為慕亦弦所緊張在意的只是燭心镯,而是,她不會讓方長玥如太後預想一般鬧起來。
試探的目的達到了,她也就沒有必要再繼續挑起方長玥的怒意了。
阿玦這幅身子,能休息還是休息吧,她可實在沒心力陪方家這任性自以為是的小姑娘鬧騰。
“方姑娘誤會了,我笑是佩服姑娘對攝政王殿下的維護之心,以我的身份,确實不适合攝政王殿下親自相陪,但殿下是知恩又體恤下屬之人,想是在感謝我對他身邊的那位桑莫公子的救命之恩才會如此,此行之後,便是兩不相欠。”将所有的緣由都推到她對桑莫的救命之恩上,上一次她對靜穆王的解釋也是如此。
她話中撇清慕亦弦與她的關系,以及最後那一句兩不相欠,明顯安撫了方長玥的憤怒,方長玥冷哼一聲,“算你有自知之明。”
而後才挑了挑細眉,問道,“你對桑莫有救命之恩?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
見着方長玥的注意力果真被她轉移到了這件事情上,宣绫靖暗暗一笑,自然不會說那日即墨郡控心之陣的事情,只胡亂編了一些故事,慢慢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