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莫陌整個人傻了， 不得不忽視大家灼熱的視線，将人拉進門，“你怎麽知道？”
“我剛在樓下看見他的車了。”張俪眨眼， “莫主任你去吧， 這個點應該沒病人了，待多久都行。”
之前賀汀還去過住院部兩回， 不過張俪和詹西西都只在樓上看見過他的車子， 并沒有見過真人，能認出車子來不奇怪。
可中午那人還出現在電視上，莫陌試探問出口：“你看見人了嗎？”
張俪已經迫不及待吸了口奶茶， 囫囵着嘴說：“沒啊，他坐在車裏呢， 我就看見個影，不過看着還挺高的。”
莫陌不知道為什麽驀然松口氣。
下了樓， 找到他的車， 輕輕敲了敲駕駛位的玻璃， 他轉過來， 看見她時明顯愣了愣。
“怎麽下來了？”搖下車窗， 他又想下車， 莫陌沒讓， 自己走到對面上了副駕駛。
“我正好有事找你。”莫陌先開口。
賀汀又是一愣，随後唇角輕微勾起，“什麽事？”
“現在不方便，你晚上有時間嗎？”
他答得很幹脆：“有。”
莫陌看表， “我大概還有四十五分鐘下班， 你要不先找個咖啡廳等我。”
“沒事， 我就在這。”
莫陌看他， 直到看見他眼裏不容拒絕的堅持，不再多說什麽，繼續回去上班。
而莫陌剛走，車裏的人就聯系了顧珲，“今晚和A大教授的飯局先推了，我晚點親自聯系。”
顧珲懵。
不是為了晚上的局能按時到，一下飛機連家都沒回就讓司機送他去醫院找嫂子的嗎？怎麽就要推掉了？
不過顧珲可不敢多問，直接應下來。
莫陌回了診室，對面的周醫生過來串門，顯然是為了剛剛張俪那句話，“莫主任恭喜啊，這下你們張主任不用擔心他的愛徒離開咱們醫院了。”
莫陌第一回 聽見這話，不由好笑：“這有什麽好擔心的。”
“你可不知道，張主任啊就怕你回家相親去，到時候直接留在老家不回來了，那咱們院不就少了一名優秀醫生？”
“張主任多慮了。”
“總之這回咱們院裏啊不少人得歇了些心思。”
這話莫陌不好接，笑着轉了話題。
簡單聊過幾句，周醫生離開，莫陌很是慶幸秦沛這周都請了假，不然現在她可不會放過自己。
莫陌看了眼表，五點。
她問張俪：“還有挂號的嗎？”
張俪去查電腦：“沒了。”
過了會，張俪小聲問：“莫主任你男朋友是不是還在等你啊？”
莫陌驚訝，用眼神詢問，這她又是怎麽知道的？
張俪指着她腕間的表說：“我見你十分鐘裏看好幾次表了都，應該沒事了，莫主任你要不提前一會走吧。”
莫陌一時尴尬，坐正來，将表推到白大褂裏面看不見的位置。
“不着急，再等等，快下班了。”莫陌清了清嗓子，“7床的病人怎麽樣了？”
說起工作張俪也認真起來，“比之前好多，也願意跟我說起自己心裏的一些事，不過她丈夫每次探病離開她還是有些反應，但都沒以前重了。”
“如果情況有所好轉那可以考慮讓她出院，之後定時回來複診就行。”
“好的。”
莫陌又叮囑了幾句，直到門外大家下班的聲音陸續響起，她才慢騰騰換衣服出門。
張俪跟在她後面，意圖明顯。
莫陌不自覺停下腳步，給她指了個方向，“宿舍在那邊。”
張俪撇撇嘴，笑了兩聲後跑開。
直到那熟悉的車子映入眼簾，莫陌覺得有些不對勁，這怎麽的就跟偷情一樣.
她穩定心神，再次敲響車窗，說：“這附近有個咖啡廳，不如就過去坐坐？”
沒等賀汀應，電話先響了。
是小李，小李說她家樓上漏水，讓她趕緊回去看看有沒有漏到下面。
莫陌為難起來，他這等了一個小時自己突然爽約好像有點過不去。
駕駛位上的人已經聽見了電話裏的聲音，開口道：“我陪你先回去，有事在家裏說也一樣。”
莫陌遲滞兩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什麽，去她家？
不過她沒思考多久就同意了，她想着跟他說說周老師的事，等會最好一起給周老師打個電話，在家裏不容易露餡。
“可以，那你先過去，我自己開車。”
賀汀沒說什麽，先到了她家，直接在樓下等。
莫陌也到了之後倆人一起上樓，上到二樓時碰到下來的小李，小李看了幾眼，絲毫不驚奇。
他連忙說：“沒事了沒事了，工人說沒漏到下面，不過莫醫生我正好要找你呢，你看見群消息了嗎？”
“還沒來得及看。”群太多，莫陌一般設置的免打擾。
“還是小區水管改造的事，現在收集名單，哪棟住戶全部同意了就哪棟先改，不過要搬出去一段時間，許多人家都不太想，有點難度。”
隐在莫陌身後的男人猛不丁插一句，聲音有些冷：“不是有補貼，為什麽不同意。”
小李早領會過莫醫生這個男朋友的厲害，瑟縮幾下，“這.補貼太少，而且住咱們這的大部分都是老人，搬家麻煩得很。”
小李不敢再和賀汀對話，看向莫陌：“莫醫生，你的意見呢？”
莫陌問：“要搬出去多久？”
“快的話幾個月，慢的話半年一年都有可能。”
這也太久，莫陌一時沒能做決定，“我再想想。”
“行。”
小李離開，賀汀繼續跟在她身後上樓，沉聲說：“不止水管，這個小區當初設計的時候就漏洞百出，這次改造改的不單水管，而是要全面整改存在的安全隐患。”
莫陌停下，怔怔回頭。
倆人隔了兩三層階梯，這麽一看，莫陌還是第一次站得比他高，需要低着頭看他。
她好奇：“你怎麽知道這些？”
賀汀眼神閃了閃，“老小區都有這種問題。”
莫陌沒有多想，轉回頭繼續上樓，邊說：“我是沒有問題，就是一棟樓三十多戶，工作是難做，估計一時半會搬不出去。”
賀汀沒接話。
進了屋子，莫陌讓他坐客廳，自己先回房間換衣服。
再出來時，賀汀已經站在了廚房，莫陌驚得說不出話，他們回來時沒買菜啊，他手裏的肉還有案板上的蔬菜哪裏來的？
賀汀側身看她，順帶着解釋：“路上打電話叫人送了點菜，你去休息，我來做。”
她站在廚房門口，進退兩難，怎麽就變成他做飯了？來之前也沒說啊。
“你會做？”
賀汀：“會一點。”
見她站着沒走，他又回過頭來說：“就當上次你照顧我的報答。”
好.好吧，莫陌一步三回頭，直到坐在沙發上眼睛還是望着廚房。
這樣的場景太魔幻了。
中午還出現在電視裏的精英，現在在她幾平米的廚房裏做飯。
他脫了西裝外套，領帶松開，白襯衫挽起來一半，露出白皙、青筋凸顯的手腕，那雙常年拿筆的手現在在洗着肉，一臉認真。
莫陌還是有點不敢相信，再次走到廚房，“真的不用我幫忙？”
賀汀笑：“要不你進來幫我把菜給洗了。”
她看了兩眼她小得不行的廚房，她再站進去就得背靠背了，不行不行不行。
“不了，你做。”
再度坐下來，莫陌打開早就99+的小區群消息，年輕人的意見大多是越早改造越好，不過也有叔叔阿姨們一長串一長串的語音在表述着不同的看法。
群文件的統計名單顯示，目前5棟只有6戶人家同意搬出去，6戶，整棟樓戶數的一個零頭，确實任重道遠。
不過慢慢來吧，誰都不想成天這裏漏水那裏漏水，物業工作做好點，總會說服大家的。
莫陌看完了小區的群，又去看醫院的大群和科室的小群，還沒把積攢已久的消息看完，廚房飄來飯菜的香味。
索性不看，放下手機重新偷偷看向廚房。
莫健權和莫強從不做飯，要是家裏沒女人，那就出去下館子，連外賣都懶得點。
她印象中會做飯的男人大概只有舅舅，從小到大幾乎每回到他們家都是舅舅下廚。
莫陌不由想，難怪舅舅舅媽一家氛圍那樣好，這其中也許也有這個原因在。
這樣一看，賀汀還真是個适合結婚的男人，在外面有才華能掙錢，在家裏能做飯會做家務還孝順，自己呢又是個自律的，有顏有身材。
莫陌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笑起來，昨晚還覺得自己虧了的人現在立馬換了想法，她虧什麽，起碼在面子上不虧了，誰見了不說她一聲嫁得好？
“莫陌，蚝油在哪？”賀汀霍地從廚房探出半個頭。
莫陌吓一跳，斂了神色，打開放在客廳的冰箱拿了蚝油給他。
“謝謝。”賀汀接過，像安撫小孩一樣語氣溫柔地對她說：“再等等，快好了。”
莫陌又吓得急忙去收拾餐桌。
兩個人吃飯不用太麻煩，一個湯兩個菜，看起來不錯，莫陌再次掩下驚訝坐到他對面，真心稱贊：“沒想到你還會做飯。”
賀汀給她舀湯，随口應：“在家裏會偶爾做做。”
莫陌卻默了默，抑郁症病人發病時是提不起任何興致的，更別提照顧人了，這麽看來他會做這些并不稀奇。
她心裏想着今晚的目的，等吃得差不多後問起：“你最近有和周老師聯系嗎？”
賀汀擡起頭，有些不解：“前兩天通過電話，怎麽了？”
他看樣子像是不知道賀正國回來了，莫陌抿着唇，終是說：“舅媽跟我說你爸爸回來找過周老師。”
果然，眼前的人一下冷下來，眉眼裏藏着戾氣。
他放下了筷子，視線飄零沒有焦距，肩膀随着他的深呼吸幾不可察的抖動着。
莫陌小心再道：“周老師也許報喜不報憂。”
“我打個電話。”賀汀“騰”地站起，走到陽臺。
大概五分鐘後進來，倆人在客廳坐下。
他眼裏的擔憂散去一些，跟她說：“我讓小姨過去了。”
“嗯，你別擔心，我今天找你就是想跟你了解了解情況。”莫陌雙手交握，“周老師有在吃藥嗎？”
賀汀看着她，眼前人正經得就差穿個白大褂，話語堅定，莫名給人力量。
他平靜應道：“在吃，不過她經常自己偷着停藥，發現過兩回。”
莫陌皺起眉，“在哪裏看的診，多久複診一次，有接受過咨詢或者治療嗎？”
賀汀都一一回答。
她又問了一些基礎的睡眠飲食相關的情況，但還有最重要的一個問題沒問。
莫陌斟酌了會，望過去，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平和一點，“賀汀，你願意跟我說說周老師和你爸爸之間的事情嗎？”
賀汀沒作反應，莫陌頭一回覺得和“病人”家屬溝通有了困難。
作為醫生她不适合給周老師做治療，但是她不能什麽都不知道。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這是周老師發病的根源，我.你要是不願意說也沒關系，但是周老.”
“沒關系。”賀汀打斷她，臉上像是卸下重擔般輕輕笑開，“沒什麽不能說的。”
他說的情況跟舅媽說的差不多，補充了一些細節。
不過有關自己的那部分只字未提，莫陌總覺得他還藏着很多事。
說了大概十幾分鐘，他看起來很累，眼眸垂得越來越低，莫陌倒了杯水遞過去。
賀汀接過水喝一口，之後握着水杯再也不動。
小小屋子靜得可怕，再也沒有不久前做飯時的吵鬧聲。
這确實是一個沉重的話題。
莫陌靜靜陪着坐了一會，倆人之間出奇地和諧。
快十二月的天早暗下來，老房子的燈泛着黃，卻在此刻添了幾抹暖色，給坐着的人覆上一層溫柔的光。
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門外傳來鄰居開門又關門的聲音，莫陌醒過神，輕輕叫他：“賀汀？”
他應：“嗯。”
“要不把周老師接到上海來，我讓張主任給她看看，而且你在這，她會安心很多。”
他側過臉，認真說：“你不行嗎？”
莫陌柔聲笑，“我不行，我得回避。”
賀汀颔首，忽然也笑了，“可是莫陌，你有沒有想過，我現在還住酒店。”
莫陌整個一僵，她還真是把這事給忘了。
很快，她想到個解決辦法，“你新房子快裝修好了吧？到時候你們住一起，我申請上夜班，在醫院宿舍休息。”
話音落下，空氣靜了幾瞬。
他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倒讓莫陌不知道該怎麽辦。
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先做好眼下的事情再說，時間不早，得趕緊和周老師聯系。
打的微信電話，周老師接了，還沒出聲她就切成了視頻。
莫陌登時望向賀汀，她沒打算視頻來着.但他好像沒明白她的意思，坐了過來，倆人之間大概只剩一個拳頭的距離。
她頓住，舉着手機的手忘了動作。
最後還是賀汀伸手拿過手機，在桌面上找了個支架固定住，然後再靠回來。
這一靠，那一拳頭的距離沒了。
視頻裏的周老師看起來沒什麽精神，大概是想見兒子，勉強笑了兩下，問倆人：“吃飯了沒？”
莫陌調整好自己，說：“吃了。”兩秒後又甜笑着補充：“賀汀做的。”
這回周老師的笑看起來沒那麽僵硬了，“賀汀做飯可以的，莫陌你上班累，就該讓他給你做。”
“是的媽，他做的比我的好吃多了。”
對面視頻裏閃過個女人的身影，周老師把她招呼進鏡頭來，“秀清，你還沒見過小汀媳婦呢吧，快來。”
跟着賀汀小姨周秀清擠了過來，看見倆人後高興得不行，“莫陌是吧，老聽我姐說起你這個兒媳婦，今天還是第一回 見。”
小媳婦莫陌耳根子悄悄紅了，聲音也不由得乖巧起來，“小姨好。”
“好好好，你們聊，我洗個澡去。”
視頻裏只剩下周老師：“你小姨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說你姨父惹她生氣了要來我這住幾天，這平白多添了雙筷子。”
周老師雖然嘴上抱怨着，臉上卻是笑意滿滿。
她随後看了幾眼他們的背景，問賀汀：“賀汀你不是買房子了？還沒住進去呢？”
賀汀答：“快了。”
“再趕趕工，錢賺來就是花的，你別不舍得給莫陌花錢。”
“知道。”賀汀轉頭看她，倆人正好視線對上，莫陌急忙撤開。
只是下一秒，他極其自然牽過她放在膝蓋上的手，放在倆人中間、周老師剛好看得見的位置。
不是十指交纏，就是尋常的握手，卻更加緊密。
她的小手被他寬厚的手掌完全包裹着，彷佛帶了火的指尖輕微磨着她的手心，又熱又燙又軟，激起一陣陣漣漪。
莫陌腦袋瞬間空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