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衆人見狀連聲哄笑，顯然是誤會了什麽。
她不由轉過頭，正巧對上他看過來的視線，星眸微轉，讓莫陌想起教室外的那片雲，輕拂着飄過，霎那間變化萬千，摸不着看不透。
她從來不敢與他對視，從以前到現在，每回都是她先移開視線，這次同樣。
可分明她也沒做錯什麽，倒顯得她心虛了一樣。
“是呀是呀，讓我們少份分子錢。”
就連坐在她旁邊的陳倩也起哄，“我舉雙手同意，我要當伴娘！”
莫陌小聲說：“你湊什麽熱鬧。”
“不好意思我去個衛生間。”她實在不知道怎麽應對這種場面，只想走。
西苑公館是當地比較高級的餐館，連帶着衛生間也弄得神乎其神，服務員将人領到地方，再出來時莫陌就迷了方向，索性不回去，反正那場合她是真不習慣。
莫陌走了一會，應當是走到個小花園的地方，她在長椅上坐下。
她酒量不差，只是聚會開場時一起喝了幾輪酒，後來又有同學來敬她，幾杯下來也有了些熱意，現在被冷風一吹，清醒許多。
人一清醒，事情就想得明白。
賀汀是什麽人？
他只在乎他在乎的事情，并且一往直前。
大概像一道數學題，解不出來就解到解得出來，也像某個下午他與自己談起理想，将來想做全中國最厲害的建築設計師，而現在的他正一步一步在這條路上走着。
還有.當年無意窺見的秘密，他為了那個女孩子動手和同學打架，那時候他所顯現出來的狠戾是莫陌從沒見過的。
那是他認定的人，他剛剛亦沒有否認。
而莫陌只是一個路過的路人甲，以前和現在一樣，無足輕重。
她突然想起高中時很火的一部青春電影來，火得連學校廣播站都天天放那裏面的主題曲。
可是她一點也不喜歡，陳倩都買好電影票了她也不願意去看。
究其緣由，不過是電影裏的女主像極了葉婉婉。
現在想來還挺幼稚。
莫陌自嘲笑笑。
無論是那場相親還是今天的聚會，他最終目的都不是為她。
如果那天出現的是葉婉婉，那現在還有自己什麽事？成年人的世界，要權衡的要取舍的都太多了。
身後傳來些悉簌動靜，她以為是陳倩出來找她，回過頭，什麽也沒看着。
莫陌拿出手機給她發消息：【倩倩，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你走的時候幫我把外套帶上。】
她很快回：【你沒事吧？】
【在哪？你等等我，我去找你，咱倆一起回去。】
包廂裏，陳倩自罰三杯，提前離席。
出門時在走廊碰見賀汀，她跟賀汀不算熟，但想起莫陌跟她說的相親這件事便停下了腳步。
她心底希望莫陌能有個好歸宿，賀汀這人性格是不太好相處，但一跟席上或發福的、或油膩的男同學們比起來，賀汀簡直就是人中龍鳳。
今晚一晚上倆人就沒說過一句話，她好幾次暗示，可莫陌就跟個沒事人一樣，只顧着吃，怪不得至今單身。
不行，她得為閨蜜終生大事助一份力。
而賀汀見她拿着包和外套，倒是問了一句：“走了？”
陳倩當即換了張臉，焦急說：“莫陌說不舒服，可能吃壞肚子了，這可怎麽辦啊.我還有事和班長說呢.”
陳倩自己都為自己脫口而出的借口感到不合理，可賀汀卻十分上道，主動接過外套：“我送她回去。”
陳倩望着已轉身離去的優質男人，腦門上飄過兩個字：有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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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陌顯然沒想到出來的是賀汀，手裏還拿着她的衣服。
她朝他身後望了望，“陳倩呢？”
“她有事，我送你去醫院。”
莫陌想起她随口扯的謊，心道多半是陳倩搞了鬼。
“我沒事了，不麻煩你，你回去吧。”
賀汀本來就很高，這麽多年沒見，好像又長了些個子，莫陌一米六八的身量在他面前簡直不夠看。
她仰頭，伸手，“衣服。”
賀汀垂首，把外套給她，依舊很堅持：“我送你去醫院。”
“不用去醫院.”莫陌看進他眼睛裏，本就沒有多少的堅持一下碎得稀裏嘩啦，“去藥店買點藥就好。”
賀汀神色松下來，視線在她露出來的鎖骨停留一瞬，随後落到那件衣服上，突然說了句：“外面冷。”
說完往大門走去。
小花園不大，特意辟出來的小徑還裝了五顏六色的地燈，他一步一步走着，背影清隽挺拔，和周圍環境十分不和諧。
莫陌嘆了聲氣，穿好衣服，跟上。
這會兒正是用車高峰期，倆人一起站在門口等，中間隔着兩個人的距離。
莫陌轉頭，再次小心道：“我真沒事，可以自己回去，班長他們都在等你。”
賀汀右手扯了扯領帶，低沉道：“裏面太悶，正好出來透透氣。”
莫陌心底了然，不再說話。
車子到了，賀汀打開後座車門，讓她先進去，自己随後彎腰坐進來。
“師傅，榮盛小區。”
莫陌一愣，“你知道我住哪？”
“介紹人說過。”
“噢。”
出租車裏寂靜下來，只剩交通廣播電臺播報實時路況的聲音，時不時夾着司機回複手機語音的一兩句本地方言。
車裏空氣不流通，那道淡淡的木質香此刻顯得特別濃烈，莫陌覺得很陌生，搖下車窗。
開到一半的時候，賀汀讓司機在路邊停下，問她：“你是哪裏不舒服？胃？還是腸道？”
“.胃。”
他點頭，打開車門，莫陌這才看到那間“永安藥店”的招牌。
司機從後視鏡裏望一眼，跟她搭話，“小姑娘男朋友不錯嘛。”
莫陌：“.”
“大哥你誤會了，我們不是男女朋友。”
“這樣？哦喲，那有點可惜咯。”
莫陌抿唇笑，不再接話。
賀汀很快回來，手裏多了個藥袋子，遞給她，“今晚先吃三粒，還是不舒服的話得去看醫生。”
他大概不記得，她自己就是個醫生。
“謝謝。”
車子在榮盛小區門口停下，賀汀先下車，莫陌再次跟他道謝，“謝謝你送我回來。”
兩秒後，補一句，“那天的事，我會好好考慮。”
他彎了彎唇角，“好。”
出租車揚長而去，莫陌在夜色中站了一會。
這種感覺有些說不上來，有些別扭又和諧得出奇，倆人之間盡是疏離與客氣，平靜得沒起一絲波瀾。
沒什麽交流，一路沉默，可是跟先前在包廂裏那種吵鬧的氣氛相比，她覺得很舒适。
她不愛熱鬧也不愛多餘的社交，恰到好處的相處正合她意。
夜越來越涼，莫陌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往回走。
榮盛是個新小區，莫家五年前買的房子，四房兩廳，首付是莫陌付的。
吳淑梅對此頗有微詞，責怪她拿着存款買了上海的老公房，不然他們家在蘇城這個小地方說不定還能住上別墅。
莫陌不置可否，她人生路上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沒有後悔過。
他們家在7樓，鑰匙剛插進鎖孔，裏面沒有抑制的聲音傳出來。
大嫂許燕燕說：“老公，大寶再過一年得上幼兒園了，你跟莫陌說說。”
“說什麽？”
“這你就不懂了吧，幼兒園也分公立私立，那私立的師資環境處處比公立的好，咱們不能讓兒子輸在起跑線上。”
莫強聽明白，喝了兩句，“你又惦記什麽！幼兒園而已，我看哪裏都一樣。”
許燕燕：“還不是你沒出息，你那點工資還完房貸還剩什麽？我惦記？大寶不是你兒子？我是為了我自己嗎？”
裏頭沉默了一會，莫陌将鑰匙從鎖孔裏抽出來。
許燕燕繼續說：“公立就公立，只是大寶不能再跟我們住一起了，你找個時間把書房整整，做個兒童房。”
家裏的小書房很小，裏面堆的都是吳淑梅十幾年舍不得丢的東西，沒什麽用，但就是舍不得，誰勸也沒用。
莫強為難起來，“你自己跟媽說。”
“我說？我要是說得動大寶至于跟我們住這麽久？”許燕燕帶着哭腔，“莫強，我嫁你真是倒了八輩子黴，連帶着大寶也受苦。”
“行行行，我去說還不行。”
許燕燕聲音突然小起來，“我看啊，要是莫陌哪天嫁出去，咱們家也不至于這麽擠巴巴地過日子.”
莫陌不想再聽，重新将鑰匙插回去，中間鬧出很大的聲響，讓裏面的人好做好準備。
推開門，許燕燕見着她，換起笑臉招呼，“怎麽這麽快回來了？聚會怎麽樣？”
“還好。”莫陌簡單應，沒什麽想說的。
回了自己房間，洗漱完，莫陌坐在書桌邊吹頭發，手機鎖屏界面不斷彈出消息。
【常文柏通過群聊添加你為好友。】
常文柏？莫陌沒什麽印象，應該是今晚哪個同學，随手點了通過。
陳倩：【莫莫，你到家了沒？身體好些沒有？】
莫陌看了眼桌上那個裝了藥的袋子，打字回她：【我沒事了。】
她秒回：【沒事就好，我們趕下一趴呢。】
跟着一個酒吧鬧哄的視頻。
莫陌沒點開，去看群消息。
最新兩條，寧曉紫發出羨慕：【這單身就是好啊，老娘我都不知多久沒去過酒吧了。】
【對了，我把今天拍的照片發出來，你們看着挑。】
随後是一連串的照片。
發完後，寧曉紫專門@賀汀，【不得不說，咱們學霸這麽多年依舊是風采不減，帥氣逼人。】
最後一張照片，正中間是賀汀，他不知在做什麽，露了個側臉，面部輪廓無可挑剔，頸部線條幾近完美。
當然，專心吃飯的莫陌也入了鏡。
莫陌一看那張照片，囧得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她當時把姜片當成了土豆，一口咬下去，辣的不行，照片裏她拿起水杯喝水，唇色嫣紅，表情.不太好，甚至有點滑稽。
她想裝看不見，正要退出時卻見從來沒出現過的賀汀第一回 出聲：【感謝分享。】
莫陌：“.”
真丢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