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這就被兇哭了？”
冷淡還略帶些譏嘲的女聲在頭頂響起，聲音隐隐還有些耳熟，一直盯着牆角發呆的南絮終于擡頭，對上了唐秉的視線，“……嗝。”
“昨天纏着我讓我給你點贊的時候怎麽沒見你臉皮這麽薄？”
“不是……嗝，”南絮倒也沒哭，只是聲音有點悶，說着說着話還能嗝出聲來，“不是被兇的……”
她以前又不是沒被兇過，上課畫漫畫被老師兇，大半夜開音樂找靈感被鄰居兇，拖稿被編輯兇，她也不是什麽那種玻璃心會被兇哭的人。
“我就是……嗝，怕演得不好，那些人會……說三道四……嗝。”
南絮聲音越說越小，頭越來越低，最後像只鴕鳥一樣，眼觀鼻鼻觀心，又輕輕地嗝了一聲。
她自己演技差是理所當然的，但她不能給唐秉抹黑啊……再說唐秉在演技上的名聲都夠臭的了……不能因為她的原因，再被這個劇組的導演和工作人員群嘲吧……
簡直是名副其實的“粉絲行為，愛豆買單。”
剛剛ng第三遍的時候，她就已經耳尖地聽到有工作人員悄悄說小鮮肉就是小鮮肉，演技不能強求這一卦的話了。
這要放在從前，放在微博上，南絮早就沖在最前面演示教科書級別的撕逼了。然而今天就是氣成河豚，她都沒立場反駁，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她這喪穿地心的情緒，一半是被自己氣的，一半是被劇組氣的。
當然，這些話她也不想對唐秉說，就生怕他再來一句“很抱歉”，那她就大概就要360度回旋托馬斯升天爆炸了……
唐秉抿唇，原本散漫譏诮的目光微微有些凝滞。
南絮說的不清不楚，但不代表他不知道。敢情這家夥哭鼻子不是被導演兇的，是因為怕對他影響不好所以自責。他其實有些吃軟不吃硬，面對這種理由，他就是再鼻孔朝天不可一世，也不好意思對一個為他着想的小姑娘開嘲，于是原本準備好的一大籮筐諷刺式教育都被噎住了。
“…………那就好好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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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就是演不好……”
南絮抱着懷裏的劇本，嘴一撇又開始嗝了。
唐秉也學着剛剛潘達那樣蹲下，抽出她懷裏的劇本，迅速将在拍的這場戲過了一遍。
他正在拍的這部網絡大電影是部武俠劇，男主角葉逸是個初出江湖的俠士，他從小跟着師父隐居世外，江湖上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是新奇的陌生的。這場蹲草叢的戲是葉逸剛下山不久，遇見女主和女配在江邊大打出手。葉逸曾與女主角有過一面之緣，印象很好，所以堅信是女配是邪惡勢力，最後出手助了女主角一臂之力。
當然，這坑爹劇本的後面情節就是女主角才是能令整個江湖抖三抖的大魔頭。
唐秉耐心地把整個劇情給南絮梳理了一遍，嘆了一口氣，“懂了嗎？”
送完“外賣”推門進來的潘達被吓到了。
唐秉還會這麽溫柔的說話嗎？？難道對着自己的臉會比較溫柔嗎？！
事實上唐秉也并算不上“溫柔”，頂多是沒有“目露兇光”，而且面部表情較為平和。當然，這也歸功于南絮那沒有絲毫攻擊性的五官。
不過這對于經常被兇被嘲諷的潘達來說，的确已經算是很溫柔的了。
“懂……”
聽完自家愛豆的講戲，南絮吸着鼻涕點了點頭。
這劇情她懂，可是她昨晚就看懂了，今天還是演得一塌糊塗。
“懂屁！”
唐秉對她這表情十分的熟悉，初中的時候他聽老師講文言文也是這幅表情。
他也蹲累了，劇本一甩，跺着腳站起身，“我告訴你一件事。”
南絮：“…………”
南絮：“…………好的。”
“知道季儉之嗎？”
“額……”
“別裝蒜，我看你畫過他和我的同人圖。”
“…………”
“昨天你進山洞之前，季儉之也在那裏待過。”
“卧槽？？”南絮驀地瞪大了眼。雖然隐約覺得有些不太可能，但還是覺得十分刺激，表情一秒鐘生動起來，“所以你們在山洞做了什麽？？？”
唐秉眯了眯眼，“在吵架。”
“哈？？？”
“他罵我沒演技，全靠潛規則上位，還打了我一拳。”
“what the fuck？？！”南絮一下從靠椅上彈了起來，像個被戳炸了的皮球，“我和他拼了！”
唐秉點頭：“剛才的情緒轉變記住了沒？待會演的時候就直接往劇情上套。”
唐秉：“會了吧？傻子都會了。”
還處于暴怒中的南絮：“………………”
門口的潘達：“………………”
“葉老師葉老師！導演說要準備開拍了！”
一工作人員捧着奶茶小跑到休息室門口，沖裏面叫喚了一聲。
因為劇組裏稱呼的都是角色名，唐秉的角色是葉逸，所以被叫成葉老師。
“來了來了。”
潘達推開門，把還傻站在角落裏的南絮推了出去，“馬上過去！”
臨走時他轉頭瞪了唐秉一眼，“你這教的都是什麽玩意兒？？”
唐秉怒了，那種從毛孔裏流露出的鄙夷和嫌棄又來了，“老子這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體系的體驗派表演藝術，你懂個屁！”
潘達：“………………”
= = =
潘達原本壓根不相信唐秉說的什麽斯坦啥啥斯基體系，就覺得他是在胡說八道，然而等再回片場南絮躲在草叢裏的場景一條過時，他才默默打開手機上的百度搜索框，輸入了“體驗派表演藝術”七個字。
見南絮終于有了點狀态，唐秉松了口氣，微微向後退了一步，腳後跟撞上了什麽東西。
他低頭，只見一杯喝完了的檸檬茶在地上滾了滾，那貼在杯子上的卡通貼紙沾了地上的泥，恰好點在Q版唐秉的臉上。
唐秉彎腰撿了起來，這才想起自己進片場是來幹什麽的。
完了，晴書讓他進來給導演和制片送個吃的，他倒好，一進來就折騰了20多分鐘……
想到這，他趕緊轉身，三步并作兩步從小路繞了出去。
片場外的空地上，送東西的車已經開走了。
原來的四袋星巴克和三袋小蛋糕全空了，紙袋被撕扯的面目全非，攤了一地。不遠處那攤打潑的奶茶已經被處理了，只剩下一點淡淡的痕跡。
比較麻煩的是，地上撒了很多貼紙撕下來後剩下的黃紙，又因為被人踩來踩去，有些黏在了地上，看上去很狼藉。
雖然今天做應援的是晴書的站子，但除了她站子裏的幾個人，還有一些來探班的、沒有組織的散粉也被拉了過來，能幫忙的都在幫忙，一共十來個女生，都蹲在地上收拾着殘局。
盡管唐秉在最忙的時候被“外派”了，但光是看這滿地還未打掃幹淨的“戰場”，也就不難想象剛剛那10分鐘是經歷了一場怎樣的戰争……
姑娘們也沒有什麽形象可言了，擠來擠去的裙子都皺了，頭發也亂了，蹲在地上，相機也顧不上了，就吭哧吭哧的和一堆黃紙做鬥争。
“哎，你們這裏要趕緊清理一下的！！怎麽搞成這幅樣子……”
一雙手揣着口袋的年輕小夥子從旁邊路過，輕飄飄丢下一句。
跟在他身後的一個女工作人員，手裏拿着檸檬茶，還剩一小半沒喝完。她朝這邊看了一眼，見旁邊兩個姑娘正把地上的垃圾往一個地方聚攏，手裏還拿着買拆開的垃圾袋，便走了過去，将那還沒喝完的紅茶拿鐵随手抛在了垃圾堆上，紅茶砸下去的一瞬就濺出了一兩滴，正好濺到了一個姑娘的褲腿上。
“哎！”那姑娘低呼一聲趕緊後撤了一步。然而那工作人員卻一句話都沒說就轉身離開了，一邊走還一邊拿出餐巾紙擦了擦手，那點着彩鑽的指甲在陽光下閃得刺眼。
兩個女生徹底愣了，兩人面面相觑，還沒來得及反應，那喝剩的奶茶已經順着吸管流了出來，底下堆着的紙袋和黃紙片很快被褐色茶汁浸濕……
“…………”
唐秉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
所有人都看見了這一幕，然而沒有一個人說話。
見那兩個工作人員像沒事人一樣進了片場，三歲轉頭看了檸檬一眼，臉色都有些難看。晴書不在場，她倆算是能說得上話的大粉，其他小粉絲也都悄悄瞥了她們一眼，見她們沉着臉不說話，便也将一肚子牢騷咽了回去。
“哎喲我去，我找你找了半天！還以為你送個東西送丢了！”
什麽也不知道的晴書風風火火沖了回來，拍了拍唐秉的肩膀，見他盯着那垃圾看，視線也移了過去，“怎麽了？”
三歲黑着臉走了過來，把事情和晴書說了一遍，話音還未落，晴書這個暴脾氣就炸了，“這你們都能忍？我們又不是收垃圾的！誰啊！哪個？指給我看！我馬上要她回來把這垃圾玩意給我撿走！”
樂樂趕緊拉住了暴怒的晴書，“姐，姐你冷靜點！”
那兩個就站在垃圾堆旁邊的姑娘比較眼生，應該是從哪裏摸到劇組消息結伴過來的散粉，看上去應該還是學生，見晴書大有誓不罷休的意思，她們卻不想再多生事，“算了吧……”
晴書皺眉，轉頭看她倆，“你們怎麽搞的，怎麽不當場把奶茶扣她臉上？”
“…………她是工作人員啊。”
“我怕她會記仇……萬一在劇組裏給唐秉下絆子就不好了……”
晴書稍稍平靜了些，但還是很想把她們的腦袋撬開看看，“唐秉又不是瓷娃娃，難道什麽人都能踩他一腳而且還能踩碎嗎……”
樂樂勸道，“是這個道理沒錯，但你要現在去鬧，搞得全劇組都知道就不好了……旁人知道了只會說我們小題大做。”
那兩個女孩也點頭，“不值得，本來也不是什麽大事……我們處理幹淨就好了……”
說着，她們打開垃圾袋，彎腰想把那已經沾了些褐色茶汁的杯子撿起來。然而下手的那一刻，她倆還是遲疑了一小會，手掌懸在半空，似乎在找一個幹淨的角度……
“我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