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醉酒的金蓮
第29章 醉酒的金蓮
華燈初上,暑氣不消。
這樣的天氣,能出門的都是生死之交,或者被戀愛沖昏腦袋的小情侶。
一對親親熱熱的小年輕從窗戶邊路過,手裏拿着冰淇淋和飲料,非要黏在一起互相喂着吃,女孩子看了眼招牌,吃吃地笑了,嬌滴滴地說:“妖怪酒吧,名字好奇怪哦……”
男生不知道說了一句什麽,只聽到女孩子清脆的笑聲像一道夏日裏帶着檸檬味兒的冰沙似的,驅走了熱意,從窗戶的縫隙裏鑽進了蓮鶴的耳朵,逐漸遠去了。
蓮鶴趴在窗臺上,幽幽地嘆了口氣。
營業時間已經到了,很快就會有客人上門。按照往日的習慣,這時候她應該急匆匆地從博物館趕來風琴街,進門換衣服、把所有的杯子和調酒器清洗一遍,把它們擦得晶晶亮亮,接着準備有可能會用上的水果,和下酒小菜一起整整齊齊地碼在小碟子裏,放進冰箱,方便一會兒取用。
最後,她會依次打開全部的燈——這預示着妖怪酒吧已經開始營業。
手心的半截紅玉随着掌心的力度深深紮進皮肉裏,痛楚真切地從皮膚傳進體內,像在身體裏剜了一個空蕩蕩的洞,吸走了人一半的魂魄似的。
蓮鶴愣愣出着神,骨頭裏湧出的倦意仿佛在告訴她,不要動,只要動一下,這洞裏就會湧出洶湧的鮮血來,能要了你半條命。
其實早就料到了。這麽多年過去,如今早已是和平的信息化年代,若是它被人收在手裏,想來早就有了消息。
一刻都不曾懈怠,白天晚上不停打工,不過是為了攢些錢四處打點,進入那些會費高到離譜的古董拍賣會。
文物局、鬼市、山海行動處……這些年跑了多少個地方,就換來了多少次的失望。
如今想來,竟都是一場笑話。
太累了,我真是活得太累了。
蓮鶴心裏這麽想道。
岳沉舟一回家就把自己丢進了沙發裏,一年都難見一回的襯衫和西褲轉瞬被他的動作揉成皺巴巴一團,他想了想,幹脆松開領子,手指在虛空中随手一抓,一個晃眼,象牙色的指尖上竟已經多了一支燃起的煙。
煙霧纏繞在他的指尖,像虛幻的蝴蝶一般纏綿不休。
岳寒略微皺了皺眉,眼神穿過袅袅的白煙去看那人情緒不明的雙眼,只好微微嘆了口氣,轉身把挂在門口的牌子翻了個面,露出背後“暫停營業”的字樣來。
蓮鶴若有所察,臉上倒是有些挂不住了,不自在地攏了攏烏亮的長發,把它攬到一邊耳側。
“這又是做什麽?”她站起身來,看向岳沉舟的方向。只見偌大一個酒吧,顯出一種格外死氣沉沉的氣氛來,心下不知怎麽的就一松,竟然笑了起來。
“多大點事兒啊,成天停業停業的,岳沉舟,你是富二代嗎?你是嗎?啊?我看你明天就得交不起水電費。”
她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故意把高跟鞋踩出清脆的敲擊聲,走過去,劈手奪過了他嘴裏的煙。
“公共場合,不許抽煙!”
岳沉舟抖了抖,嬉皮笑臉地舉起雙手,做了個投降的姿勢。
“不抽了不抽了。”他的眼神忍不住落在門口安靜的少年身上,止不住含沙射影,“一個個的,管東管西,這日子真是沒法過。我說你好歹是個文物,姑娘家家的,成天……”
“岳師。”蓮鶴突然打斷他的話。
煙頭在她的指尖發出一點紅光,在吧臺的一盞小燈下顯得格外醒目。她舉起手中的酒杯,琥珀色的液體裏冰塊轉動碰撞,發出清脆的響動。
“我……有點累了。我想休息了。”
岳沉舟一愣,伸手撓了撓頭發,把好端端抹着發膠的發型糟蹋成了一堆雜毛。他半阖着眼睛癱在沙發上,片刻之後,踢了腳上的鞋,沒好氣地嚷嚷道:“給你放年假。休息好了回來上班。”
那樣子,活脫脫一個耍無賴的孩子。
“岳沉舟,你還小麽?”蓮鶴怔了一怔,旋即覺得有些好笑,忍不住撇了撇嘴,環着手靠在吧臺上瞪他:“累死累活我圖什麽?從前是為了尋親,現在呢?那只瓶都碎成渣了,賺錢之後幹什麽?總不能找個人複刻一只跟我本體一模一樣的,每日抱着它尋個念想吧。嘶——那畫面,好像我多自戀似的。”
她佯裝嘆了一口氣,指尖在後面的酒架上點點戳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最上層掏出一個酒瓶子,還沒等岳沉舟反應過來,眼疾手快地往大理石桌面上一磕。
瓶塞發出一聲清脆的“啵”,飛出了半米。
世界安靜了。
“艹!”
岳沉舟罵了句髒話跳起來,瞪大了眼睛,顫顫巍巍地指着她:“你你你你……劉!金!蓮!”
蓮鶴得意地轉了個圈,舉着酒瓶子扭腰坐到高腳凳上,高跟鞋一挑一挑地在足尖抖着玩,眉飛色舞道:“嘿,我早想做這事兒了,離職前怎麽都得禍禍前老板一把。什麽好酒,藏得跟寶貝似的,我嘗嘗,今天就當是為我踐行……”
一句話還沒說完,生動的俏臉上表情顯而易見地呆滞了下來。
三秒之後,一頭栽倒在了吧臺。
岳沉舟:……
岳寒離得更近一些,立刻一步跨過去扶,哪知蓮鶴手裏的酒瓶逐漸松脫,傾倒在桌面,很快就流了一桌子。
一股陳年酒香四溢開來。
岳寒臉上還挂着顯而易見的疑惑神色,随即“撲通”一聲,也栽倒在地,不動了。
“……”
岳沉舟目瞪口呆看着不出一分鐘就變得一片狼藉的吧臺和兩個已經睡死過去的人,一口氣堵在喉嚨口,吐都吐不出去,憋得整個人都要炸了。
他手忙腳亂地捧起酒瓶子,手指在瓶口一抹,入手一層膏體,肉眼可見地消失在空氣之中。
好家夥……
他氣得頭頂冒煙,狠狠瞪了睡得香甜撒手不管的蓮鶴一眼。
……老子用靈力溫養了幾十年的酒髓,就你也敢這麽随便亂碰!睡不死你們倆算我岳沉舟輸!
真是平白糟蹋好東西。
他嘆了口氣,無奈地蹲下身子伸手去拍岳寒的臉,沒想到剛一觸碰,手指居然如摸上了一塊燒紅的烙鐵。
岳寒無聲無息地躺在地上,身上一片滾燙。這溫度活像是要把血液都燒沸蒸幹了似的。
岳沉舟臉色瞬間不好看起來。
“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