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十一
章十一。暗流湧動(上)
白帝城的清晨突然變得異常寒冷,方蘭生出了初七的屋子便猛打了幾個噴嚏。正巧襄鈴走出了房間,看到方蘭生猛打噴嚏的樣子,笑了出來。
“蘭生怎麽不多穿些衣服?”穿着一件小夾襖的襄鈴笑着走到了方蘭生身邊,拍了拍他的肩,“又不是小孩子了,還這麽不會照顧自己。襄鈴都比你強了呢。”
“你這衣服哪裏來的?變出來的?”方蘭生回過頭,上下打量了一番襄鈴穿在身上的衣服,翠綠色的,花紋素淨而繁複,袖子上還繡有樹葉的圖案,領口點綴着白色的絨毛。穿在襄鈴的身上,看起來很可愛。
“初七哥哥給我的呀!”襄鈴一腳點地,原地轉了一圈,“怎麽樣?是不是很好看?”
“襄鈴穿什麽衣服都好看。”方蘭生點了點頭,“不過……初七為什麽要給你衣服?”
“因為天氣突然變冷了嘛。今天早上,襄鈴被凍醒了。剛出房間,初七哥哥就拿出了這件衣服給襄鈴。”襄鈴擡起了頭,看向太陽升起的地方。
方蘭生随着襄鈴仰起頭,看着初升卻有些昏黃的太陽,又被凍得打了個哆嗦。向掌心呵了口氣,搓了搓手心,說到:“今天怎麽突然變得這麽冷?太反常了。俗話說,是有反常必為妖。是不是有妖啊怪啊什麽的,故意這麽做的?”
“方小公子的确是很有想象力。”初七依舊戴着面具走了出來,将手裏拿着的一件衣服遞給方蘭生,“不過方小公子說的也有幾分是對的。今早是有些冷得反常。”
方蘭生道了聲謝,接過初七遞給他的衣服迅速穿在了身上,也是一件翠綠色為主色調,袖口繡着樹葉的衣服。穿完衣服的方蘭生擡起頭發現初七的着裝與前一天無異,根本沒有多加衣服,不由地問道:“初七,你怎麽不再穿一件衣服?”
“我出生于北疆偏遠之地,六月之後便是冬季,冰雪圍裹着整座城,比這裏冷得多。習慣了那裏的氣候,也不會覺得現在有多冷。”
“這樣的話,初七哥哥小時候生活的也很辛苦吧?”
初七搖了搖頭,看着襄鈴,似是透過她看着自己熟悉的人。低沉的聲線,講着故事一般的說道:“辛苦與否,只有經過前後對比,才有定論。如果可能,我更希望自己能回到那個地方。”
“那個地方……是有初七哥哥挂念着的人吧?”襄鈴低下頭,有些難過的絞着手指,“屠蘇哥哥曾經也會露出這樣的表情。襄鈴每次看到了,總會覺得好難過好難過。襄鈴是不是也有些像初七哥哥的故人?”
初七收回了目光,一瞬間将所有的情緒斂盡,說道:“吓到襄鈴姑娘了,初七失禮。襄鈴姑娘這般穿着,确是有些像我的一位故友的妹妹。”
“大清早就這般圍在門外,是在看日出嗎?聊些什麽了?”少恭微笑着走了出來,穿着有些誇張的厚厚衣襖,仔細看他的臉色有些蒼白,“抱歉,讓你們久等了。”
“少……少恭?”方蘭生看着被黃色衣襖包裹下的少恭,有些吃驚下意識的向後退了一步,聲音也不自覺的揚高,“你怎麽會穿這種顏色的衣服?”
“我為什麽不能穿這種顏色的衣服?”
“你這樣穿……”方蘭生接下去的話硬生生卡在了嗓子裏,他還是不能釋懷。那件事就像是一根刺紮在他的心上,身穿黃衣的少恭與那人無異。
“少恭……哥哥……”襄鈴想替方蘭生解釋一下他吃驚的原因,然而……她卻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
少恭見方蘭生和襄鈴二人皆是一副強裝鎮靜的樣子,沉默不語。他又能說什麽?他完全沒有立場反駁自己不是歐陽少恭。悭臾的好心,讓他重新又“活”了一次,給了他一個新的身份,然而他只是歐陽少恭的一絲執念化靈而成,又怎麽能算是一個與歐陽少恭毫無關系的人?
“這段時間,千觞有沒有回信?”百裏屠蘇開口問道。
方蘭生如釋重負的轉過身看着百裏屠蘇,說道:“回了回了,臭酒鬼昨天半夜才回的信兒,他說直接在天墉城碰面。好像是趕來的時候碰到了什麽事兒,被卷了進去耽擱了。又帶回來了個受傷的人,所以直接去了天墉城,試試直接找你師兄安排人給他療傷。”
除了方蘭生,衆人臉色皆是一變。
“走,速去天墉城。”百裏屠蘇走到歐陽少恭身邊,拉起他的手,“放心,千觞不會出現意外的。”
“等等……”初七突然出聲叫住了他們,“我也去。我想詳細了解一下你們的那個朋友所遇到的事情。”
“初七哥哥也要來嗎?可能很危險的。”襄鈴轉過身,看見初七一步一步緩慢而堅定地走到他們身邊。
初七随着他們四人,走在昆侖山道之上,一級一級向上走,直至可以看到天墉城門。
“哇……木頭臉,你們天墉城看起來可真氣派。”方蘭生仰起頭,看着天墉城高聳的城門,“真是超乎想象,超乎想象。”
“猴兒又在大驚小怪。”一旁空無一物的地方,有一女子的身影憑空而出,豔麗曼妙。
“紅玉姐姐。”襄鈴看到了紅玉的出現,直接跑上去抱住紅玉,“從蓬萊回來之後,一直都沒有見到你。襄鈴好想你。”
紅玉任由着襄鈴抱着自己,伸出一只手順了順襄鈴的頭發,柔聲問道:“小鈴兒後來找到娘親了嗎?”
襄鈴點了點頭,答道:“找到了。是我們在江都遇到的那個溫柔的姐姐,還教襄鈴泡鴨腳茶的。”
方蘭生有些誇張的向後退了半步,臉上一副吃驚的表情,問道:“女妖怪……你怎麽在這裏?”
“紅玉在這裏的話,師尊他……回來了?”
紅玉擡起頭,望向百裏屠蘇,連同他身後的少恭也看得清楚。
紅玉有些詫異的看着少恭,卻沒有多說什麽,了然似的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繼而又側過頭,看着百裏屠蘇,說道:“之前主人曾與清和真人碰過面。料想你也會回來,便讓我先在這裏等着。而且……昨日尹公子帶了個命不久矣的人回來,想着讓陵端找城內善于醫療的弟子,看着是不是能救上一命……”
紅玉頓了一頓,微微低下頭,俨然一副思考的摸樣,“只是……這個人的靈力着實怪異,城中弟子均前所未見,與中原修仙門派所修煉的皆不一樣。主人也為他施術醫治,效果并不明顯。主人說,這個人其實算不上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人,所具靈力應該是……神農派系的草木生發之力。”
“你說……什麽?”站在最後一直沉默着的初七走了出來,站在紅玉面前,“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人?神農?草木生發之力?”
紅玉這才注意到初七,她有些詫異的看着初七帶着面具的臉,看不清他的表情,卻可以感受到從他身上發出的一種壓迫之感。紅玉點了點頭,答道:“這位公子曾見過類似之人?”
初七點了點頭,問道:“可以讓我看看他嗎?”
紅玉并沒有直接回答初七的話,她看着百裏屠蘇,用眼神征求他的意見。
百裏屠蘇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如此,就讓蘭生他們先去看望千觞帶回來的人。我随你去拜見師尊。”
“屠蘇……我……”少恭突然叫住了百裏屠蘇,向前伸出一只手,繼而又無力垂下,站在原地未曾移動。
百裏屠蘇停下腳步,回過身,輕輕搖了下頭,随着紅玉先離去了。
不多時,從天墉城內出來了一個年紀尚小,額上亦有紅色朱砂的孩子,恭敬的對他們行了個禮,說道:“弟子玉泱,受師尊之命,來此帶領諸位。”
少恭微微下腰身,細細打量了一番玉泱,說道:“那就拜托玉泱小友,為我們帶路了。”
“是。”
“小蘭,這個孩子是不是與屠蘇很像?”少恭放緩了步子與方蘭生并肩而行,微笑着看着前面帶路的說話做事一板一眼的玉泱,“或許也曾經遇到過和屠蘇一樣的事情,卻沒有一味沉浸在過去,且看着根骨極好。”
“少恭……你不是又在想什麽害人的事情吧?”方蘭生有些警戒的看着少恭,少恭的這幅笑臉,總讓他覺得渾身不舒服,“我是絕對不會再讓你做出任何害人的事情!”
少恭搖了搖頭,垂下眼睛,說道:“小蘭多慮了。我……只是猜想這個孩子會是天墉城門下誰的弟子。”
少恭微微地嘆了口氣,出聲問道:“玉泱小友,不知尊師是天墉城的哪位長老?”
玉泱并沒有立即回答少恭,他低着頭猶豫了片刻,答道:“師尊是天墉城掌門陵越。”
聽了此番話,少恭再未言語,心裏卻是另外一番滋味。雖然算不上苦澀,确實有幾分難受。
玉泱帶着他們走到了一側客房,尹千觞正在門不停地外走來走去,面上有些許急不可耐的神色。擡起頭,正好看到玉泱帶着他們走來,立刻換上了一副開心的表情,三步并兩步走了過來。
“弟子的任務已經完成,當去練劍了。”玉泱對着他們又行了一個禮,便離開了。
“少恭,真的是你!”尹千觞走到了少恭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方小公子總算是沒有騙我。你回來了,真是太好了。”
“千觞……你倒是一點兒沒有變化。”少恭再見到舊友,臉上難免泛有欣喜之色。任由尹千觞握着自己的肩上的手力道過大,掐着自己有些疼痛。
“臭酒鬼,我什麽時候騙過人?”方蘭生冷哼了一聲,惡狠狠的看着尹千觞握在少恭肩上的雙手,“你快放手啦!沒看到少恭被你弄疼了嗎?”
尹千觞聽着方蘭生的話,平了下心緒,發覺自己的确握着少恭的雙肩的手勁過大,連忙收回自己的雙手。
“咦?你真的是……”襄鈴看着面前穿着整齊,發型整齊,臉上也沒有胡子渣,連總挂在身邊的酒壺都沒有了的尹千觞,有些難以置信的長大了嘴巴。
“喲,這不是小襄鈴嗎?出落的越發水靈漂亮了。”尹千觞轉過身,看着一邊沒有什麽變化的襄鈴,咧開嘴笑了。一如多年前随性無拘束的樣子,卻總歸少了幾分狂放不羁。
“尹公子,抱歉打擾你們的相聚。在下初七,想見見由尹公子帶來的受傷的人。”一襲黑衣的初七出聲打斷他們的對話,初七總能很輕易的讓人注意不到他的存在。
“哦,他就躺在裏面。”說罷,尹千觞推開了客房的門,帶着他們走進了那間屋子。
初七沉默地走到床前,看到躺在床上已經十分虛弱臉色慘白的人。初七雖然之前有為自己做過心理建設,但當他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人,依舊驚詫得睜大了被面具遮擋住了的眼睛。
少恭站在他身邊,看着床上安靜躺着的人片刻,又退回到尹千觞身邊。
初七雖然他沒有見過那個人的臉,他身上的靈力确是出自流月城。初七伸出手,聚起靈力,籠罩在躺着的那個人身上。不多時,那人的臉色已經不再慘白一片。
少恭想着自己留在屋裏也幫不上什麽忙,況且,看起來那人應該是與初七有些關系。初七和他若是有什麽話要說,他們這些外人留在當場,自然是很不舒服。少恭拉了拉尹千觞的衣角,帶着方蘭生和襄鈴退出了房間,為他們關上了房門。
襄鈴出了房間才開口問道:“少恭哥哥,我們這是要去哪裏呢?”
少恭微笑着答道:“自然是走的累了,找個地方休息。”
襄鈴歪着頭看着少恭,說道:“這樣呀!襄鈴也走累了,先找休息的地方去了。少恭哥哥一會兒再見。”
說罷,襄鈴轉過身,叫住一個天墉城弟子,讓他帶着她去可以休息的地方了。
“少恭,這次見你,怎麽感覺你……你怎麽會……看起來比之前還要虛弱?”尹千觞看着少恭有些蒼白的臉,關心的問道,“還有……你是怎麽從蓬萊出來的?我明明是親眼看見你……”
少恭笑着搖了搖頭,答道:“在下自然不是你所指之人,千觞莫要錯認。”
“不是?”尹千觞的音調擡高了八度,詫異的看着少恭,又向他靠近了兩步,簡直想要貼到少恭身上好好看仔細。
“他都說不是啦!”方蘭生有些拉着少恭向後退了兩步,自己插到他與尹千觞之間,“臭酒鬼你別趁機占他便宜。”
“喲,方小公子什麽時候這麽有保護欲望了?”尹千觞看着湊了上來的方蘭生,好整以暇的問道。雖然尹千觞對于少恭依然心存疑惑,但是能再次見到他,這些疑惑都算不上什麽。
方蘭生被問的有些難為情,心一橫,說道:“與你無關。總之,你不許欺負他。”
尹千觞直起腰身,好笑的看着方蘭生一臉壯士負義的臉,從衣服裏拿出一顆金色的珠子,說道:“青玉壇沒有什麽好東西可以作為見面禮。這個小玩意兒也沒有什麽用處,倒是和少恭身上帶着的其他三顆同源,不若就将它作為見面禮,贈予少恭。”
方蘭生湊了上去,看着尹千觞拿在手裏的珠子,問道:“你是從哪裏得到的這個珠子?”
尹千觞笑着答道:“這個嘛……自然不足為外人道也。”尹千觞看着方蘭生帶着鄙夷的目光,“我說是我打賭贏來了,你回信嗎?”
方蘭生抱起胳膊,扭頭看向一邊,說道:“自然是不相信。臭酒鬼說的話,怎麽能全部都相信?”
少恭有些無奈的看着方蘭生,對着尹千觞行了一個禮,說道:“在下也很好奇千觞是如何得到這個……小東西的。”
“你先收下這個,我再告訴你。”
少恭看着尹千觞的眼睛,點了點頭,伸出手接過那顆金黃色發着淡淡微光的小珠子,與其他三顆珠子放在一起。
尹千觞方滿意的點了下頭,說道:“說到這個,也巧。昨天路過鐵柱觀附近碰到了個怪事兒,看到一團黑乎乎的影子正追着一個人,影子周圍還有不少奇怪的蝴蝶亂飛。眼看着那人就要被這團黑乎乎的東西害死了,我就順手幫了下那個人。這個珠子是那個人給我的,說是拜托我給交給一個帶着水靈性珠子的人……”
“等等……”方蘭生突然打斷了尹千觞的話,“這麽說,這個珠子本來就是那個人打算交給少恭的,與你沒有什麽關系。沒想到你竟然說是給少恭的見面禮!”
“小蘭……”
“本來就是這麽一回事兒。”
“千觞……你可不可以在詳細描述一下那團黑乎乎的影子?”
“少恭感興趣?那自然是沒有問題。”尹千觞伸出右手置于下颌,用食指輕輕的撓着,“那團黑乎乎的影子似乎是一種靈力,邪門得很。而且周圍奇怪的蝴蝶似乎可以吸食靈力,術法皆沒有辦法施展,只能靠強攻。幸好我當時帶着一壺酒,用酒引着了火,才能把那團黑乎乎的影子逼退。”
“邪門的靈力?吸食靈力的蝴蝶?”少恭也低下了頭沉思着,“那種靈力莫非是魔氣?千觞所表述的蝴蝶,倒是和小蘭在琴川捉住的蝴蝶标本差不多。”
“少恭你有頭緒了?”
少恭搖了搖頭,答道:“想不通……不過,這件事必然很難應對。”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