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28.南巡
康熙三十八年己卯春正月辛卯,诏:“朕将南巡察閱河工,一切供億,由京備辦。預饬官吏,勿累闾閻。”
康熙第三次南巡,察看河工雖然還是主題,但比之前兩次卻明顯游玩意味濃重一些,看他把嫡母,數字一到十四,庶妃章佳氏成嫔良貴人帶到了這次隊伍中,怎麽看怎麽像是家庭出游的多。
三月庚午,上次清口,奉皇太後渡河。辛未,上禦小舟,臨閱高家堰、歸仁堤、爛泥淺等工。丙子,車駕駐揚州。
揚州城外有一條較寬的河道,名保揚湖,原是唐羅城、宋大城的護城河遺跡,南起北城河,北抵蜀岡腳下,特點是湖面瘦長,蜿蜒曲折,明清時期,許多富甲天下的鹽業巨子紛紛在沿河兩岸,不惜重金聘請造園名家擘畫經營,構築水上園林,譽為“兩堤花柳全依水,一路樓臺直到山”。景色之美,足以讓人目眩神迷,忘乎所以。
但是,世上總有不解風情的人能将此等美景視而不見。
“來保揚湖是看景的,而不是吃啊,五、哥。”湖邊一間其貌不揚的小飯館裏,兩個青年對面而坐,一個俊朗儒雅一個溫和寧靜,無論衣着還是言行都表明其出身不凡,只是此時儒雅的青年很是無奈地嘆氣看着對面的人,連聲音都透着無力。
氣質溫和的青年聞言只是擡眼看了他一眼,随後又将注意力轉回滿桌的吃食,他的吃相并不粗魯,看得出良好的教養,表情透着愉悅,想來對于嘴裏的吃食相當滿意。
終于覺得滿足的人放下了筷子,慢悠悠地擦幹淨了嘴巴,然後招手叫來了小二,吩咐他把剛剛上桌的點心全部打包幾份。
“你還沒吃夠啊?”胤祉怪叫道,看了看桌上幹淨的碟子又看了看某人沒有半點變化的肚子,臉色有點綠。
“夠了夠了,不枉我找了幾天終于找到這家百年老店,這筍肉鍋貼果然是一絕啊。”胤祺一臉的回味,揚州城的小吃實在是美味,這幾天收獲豐富,滿足了,“既然吃到好吃的,當然要打包回去給長輩兄弟啊。”
“你這吃貨的名頭真是坐實了。”胤祉搖了搖頭,見随行的人接過了小二打包好的點心,便和胤祺雙雙走出了小店,在湖邊散步消食。
“這次南巡暗流洶湧,有個吃貨的名頭不也挺好的?”吃飽喝足的人終于有心思觀賞這風姿清秀婉約的保揚湖,嘴角微微翹起了一抹淺笑。
胤祉也笑笑并不搭話,已然是默認。
話說這次南巡,随侍的皇子齊全,康熙慣常喜歡因時因地地教育考校兒子,所以之前臨閱河工的時候就一個一個的點名問有何聯想。
康熙考察,人人有份,但是最出彩的卻是兩人——胤礽和胤禩。
胤礽身為太子是被康熙第一個點到的,從河工水利到農桑商貿,從歷史治河到現今修壩,從官吏政績到百姓生計,張嘴就是一篇治國大論,縱觀全局面面俱到,詳細有度可圈可點,可以說數字們所說的很多東西都是從胤礽這個大綱而來再延伸的,那般自信的模樣,讓康熙滿意得不住點頭,好幾次都出聲道好,有胤礽這般強勁的風頭在先,後面回答的衆人都下意識的避其鋒芒,而且胤礽的回答一聽就知道是康熙多年儲君教育培養出來的結果,沒人覺得自己真能壓過他去。
而胤禩卻是最後一個,因為一開始問到他的時候他請求康熙讓他思考一番再作回答,所以當一篇《修築河道與官員貪墨之聯想》橫空出世,戳中康熙極度厭惡貪墨的點,加之太子之後衆人的回答都不太十分出彩,兩相對比康熙忍不住就大加贊賞,滿意程度似乎絲毫不遜色于對太子的,在場的一衆數字,除了承祜和胤礽臉上不顯心思外,其他人都不由得臉色有點怪異。
這些年,雖然沒有了康熙親征衆皇子帶兵滅噶爾丹,但自康熙三十五年開始,康熙對已經成婚分府的皇子們紛紛委以重任,還是在康熙三十七年分封了諸皇子,無形地打壓了太子分了他的權。
而胤禩那番行為,要說是被帝皇的動作撩撥得動了争位的心思實在是再正常不過。
不說各兄弟心思幾許,就随侍的大臣或明或暗的動作,就讓這次南巡平靜不了。
“說起來,除了那些小阿哥外,就你五阿哥最悠閑了。每天游走在揚州城內,專找那些老字號的小店小攤,把揚州的特色風味小吃吃了個遍,皇阿瑪特意把你叫過去問了問你還真給他來了個美食點評,不得不說真是一步好棋。”胤祉對于這人以‘食’脫身,讓所有人都卸了防備一笑置之,心裏是真的大贊。
“我不過是貪嘴而已。”胤祺不覺得自己是有意為之,他是真的貪嘴,不過他并不介意在貪嘴的同時收獲一些別的東西,例如樹立一個胸無大志的皇阿哥形象。
“吃了這麽多,怎麽不見你長肉?”胤祉不再在這方面糾纏,伸手掐了一把他的腰,青年的腰瘦削甚至有些細,沒有一點贅肉,手感不錯。
只是這個地方是胤祺的死穴,這一掐讓他整個人都蹦了起來,近乎怨恨地瞪着胤祉,逗得胤祉哈哈笑了起來。
兩人便這樣打打鬧鬧回了行宮,吩咐杜七馮川将打包回來的點心分別送到各兄弟那裏,至于給皇太後和皇帝的自然要親自送去才能表現孝心。
沒想到兩人剛轉過一個彎,就看到胤禛臉色難看地迎面而來,胤禛也看到了兩人,正了正表情,也沒有寒暄,只是打了個招呼就走了。
“誰惹他了?”胤祺看着胤禛遠去的背影,冒着幾乎實體化的寒氣,咋舌道。胤禛這幾年因着朝堂上的鍛煉,是越發喜怒不形于色了,這般情緒外露實在是難得一見。
“……最近能惹他的也就只有胤禩了。”胤祉想了想道。
“胤禛應該很擔心胤禩吧?畢竟太子身後還有理郡王呢。”胤禩這番蹦跶若真惹得那兩人起了殺心,絕對就是萬劫不複了。
“若是胤禩最後像胤祥一樣被圈了十年,倒不知道胤禛會不會懷恨在心為了報複去争位。”胤祉想到前世胤禛在胤祥被圈後的越發隐忍到最後的大獲全勝,不知道這世的胤禩在胤禛的心裏能否那般重要了。
“要真那樣,局勢會變得很亂。”胤祺的臉皺了一下,他實在不想再經歷一遍當初慘烈無比的九龍奪嫡。
“沒事的,有我在。”胤祉很自然地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出的話聽似輕巧,胤祺卻能感覺到其中不容置疑的認真,忍不住就笑着點了點頭。
兩人繼續前進,又一個轉彎又見到一人——胤禩。
今天真是怪了。兩人不約而同地想到。
“五哥,六哥。”
“八弟。”
互相打了招呼,原想着就該各走各路了,卻沒想到胤禩倒自己起了話頭擺出了閑聊的架勢,只是沒幾句後,兩個兩世為人的人精就知道這八貝勒起了拉攏他們的心思,五阿哥平庸好糊弄而且身後有郭羅洛家和皇太後那邊的蒙古勢力,加上八阿哥福晉算起來和五阿哥也是有親戚關系,所以搞好關系甚至把人拉到自己的陣型絕對是有利無害;六阿哥一直文武雙全,康熙朝臣都很是看好,有能力也有手段,手上也有自己的人脈關系,就更加不應該放過了。
胤祉若有所思地看着侃侃而談的胤禩,心裏覺得有絲怪異,胤禩的表情神态加言談舉止都表現出他對争位存了心思,然而他卻沒有在那雙眼睛裏看到一絲一毫的野心,這很不對勁,要知道,在拉攏人的時候,适當的表現出野心是一種自信,能讓被拉攏的人生出信服感,同時也勾起對方的共鳴,心裏有了追求共同利益的念頭,結盟才能成立。從前的九龍每一個都做得很好,所以現在的胤禩在他看來是一點都不及格,他甚至有了個荒誕的想法,似乎争位對于胤禩來說并非志在必得的東西,他只是想通過這個危險的事情去逃避些什麽。
“八弟。”胤祺突然開口,打斷了正在投他們所好說着‘不久前得了好物想送給兩位哥哥’諸如此類的話的胤禩,“你最近是不是和四哥吵架了?”
胤禩雅致的笑容有一瞬間的龜裂,不過很快就消失,“五哥說笑了,我和四哥好着呢。”
睜眼說瞎話的功力還是和前世一樣。胤祉想。
“是嗎?不過八弟,聽五哥一句,要是和四哥鬧矛盾了還是快點解決的為好,你們兩個從小親厚,想來其中一個不痛快另一個也是不好過的,我們剛剛就瞧見四哥臉色難看地經過,你得的那些好物與其送給我們還不如送給四哥。”胤祺語重心長地道,還寬慰般拍了拍胤禩的肩。
胤禩被拍得笑容都挂不住了,眼裏閃過一抹似痛似怨的幽光,也再沒有了和兩人說下去的心思,匆匆再說了幾句就走了,背影頗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直戳要害吶。”胤祉對他豎起了大拇指。
胤祺聳了聳肩,“點心快涼了,涼了就不好吃了,我哪有時間聽他閑扯。”他還要趕着去孝敬他的皇祖母呢!
胤祉輕笑了一下,心裏倒是對胤禩起了幾分同情。
兩人再次邁步,這次終于沒遇到哪位兄弟,一路暢通無阻地進了皇太後住的院子,剛進大門就遇到了蘭卡紮瑪。
“奴才參見五貝勒、六貝勒。”
“蘭卡嬷嬷快起來,無需多禮。”胤祺連忙扶着蘭卡紮瑪不讓她把禮行完,這位在皇太後身邊伺候了一輩子也從小看着他長大,他的心裏也是把她當成了長輩,“皇祖母可在?”
“太後正和一位朋友在後院聊天,容奴才去通報一聲。”
“有勞嬷嬷了。”
“太後的朋友?會是誰?你認識嗎?”胤祉好奇的低聲問道。
“我也不清楚,或許是哪位命婦吧?”胤祺也覺得好奇,皇祖母的朋友,到底是什麽人能讓蘭卡嬷嬷用上‘太後的朋友’這五個字?無論前世還是今生的記憶裏他都沒印象皇祖母有和哪家命婦特別要好。
很快蘭卡紮瑪就回來,引着兩人去了後院。
而很快兩人就見到了那位‘太後的朋友’,非常讓人驚訝的并非是什麽命婦,而是一名與太後年齡相若的——男子。
作者有話要說:
保揚湖也就是瘦西湖,瘦西湖是在乾隆年間才叫瘦西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