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8.疑惑
第二天,胤祺下學後将胤祉拉到自己屋裏,如此這般地把宜妃說的話給複述了一遍,直把胤祉聽得無語至極。
“我說,這是你們母子之間的私房話,你居然一字不改地全說給我聽,我壓力好大啊五哥!”
有時候全盤的信任比猜忌更讓人難以招架。
“我說給你聽是不想你感覺到我額娘對你與往日不同時自個亂想,誰叫你是走一步想十步的人,咱現在是盟友,最忌諱的就是互相懷疑,開誠布公會減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煩的。”
胤祉對于這人的缺心眼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只能沒好氣地道:“那現在要怎樣?和我适當保持距離嗎?”
胤祺嘆了口氣,“我不想啊。”
聽出他語氣裏的不願,胤祉心弦微顫,臉上卻若無其事地問道:“為什麽?”
“這就和我一個久遠的年少幻想有關系了!”
這個二貨。胤祉在心底默默吐槽。
“其實吧,我一直都希望能夠有一個感情深厚的兄弟,前世的上書房,我挺寂寞的,我進學本就晚才幹學識也不突出,兄弟們在熱火朝天地交談時我就只能在一旁看着,我曾經無數次希望有一個人能和我同進同出。這一世,我看着太子和大阿哥那般相處,說不羨慕就假了。”胤祺有些落寞道。
胤祉心裏有些堵,他仔細回想從前上書房的光景,對于有這人的記憶卻模糊得很,也對的,當時的上書房各色阿哥争鋒相對,誰會對這個溫吞又平庸的五阿哥留意?想來這人的童年的确是孤獨的。
“那……這世你對着胤禟加倍用心不就能有你希望的兄弟情誼深厚嗎?”
胤祺立刻給他投以一個“你好笨”的眼神,“雖然我現在是小孩,但內裏卻實實在在是一個老人,我覺得我能讓小九尊敬愛戴我,但讓他對我無話不談或者玩到一塊去卻是難啊。我現在對着所有人都需要裝小孩,唯獨對着你可以毫無顧忌,所以你說讓我跟你保持距離,即使是假的我還是覺得郁悶。”已經習慣有一個好哥們在身邊,現在要他變回自己一個,太讓人不爽了。
胤祉靜靜看了他一會,垂下眼簾輕聲道:“那我想想辦法吧。”
“哎,其實仔細想想,我覺得額娘有點想太多了,皇阿瑪的确忌諱皇子之間形成黨派,但現在這個康熙朝畢竟與從前大大不同,要我說他最忌諱的應該是兩位嫡子,那樣親密無間,按照制衡法則皇阿瑪應該是想辦法離間那兩位,再不然就是扶植別的兒子以防太子黨一家獨大,就這樣想,皇阿瑪才不會忌諱別的兒子結黨,只要這兒子能為其所用達到目的,絕對就樂見其成了。”胤祺嘆了口氣,從前胤褆黨和太子黨鬥得如火如荼,自家皇阿瑪不也看得津津有味,最後坐收漁翁之利。
“你這樣說也沒錯,但是這些我不覺得那位大阿哥沒有想到。”胤祉道,經過上書房改革的事兒他就看清這個嫡長子可是一點都不好惹,“皇阿瑪想制衡,大阿哥絕對不會坐視不管,所以如今想結黨可以說是在兩尊大神的注視下,稍一不慎就萬劫不複啊。”
“我不想結黨,我就想真正地兄友弟恭一次而已啊!”胤祺整張臉都皺起來,紫禁城最悲哀的就是你真心實意人家卻猜忌懷疑,簡直就是累愛。
胤祉斜了他一眼,道:“我突然想到一個不太厚道的辦法。”
“嗯?”
“再拉一個人進我們的小圈子。”胤祉緩緩道,“胤祐。”
胤祺愣了一下,很快就想明白了,苦笑道:“一個天生腳疾永遠與大位無緣母家還一點都不出色的阿哥,在年紀小還沒看出才能的時候誰都不會去拉攏,要接近了就當真是關愛兄弟,因為胤祐身上根本沒什麽可圖的。有小七在,還真是一面表明自個無害的擋箭牌。”的确是不厚道。
“你要是不願意也沒什麽。”這只是提議,不是一定要執行的命令。
“不,小七挺好的,和我們在一起也能讓奴才們多少注意點,不敢輕易怠慢。”胤祺道。
胤祉卻微微皺起了眉頭,“你與胤祐……關系不錯?”這指的當然是從前的時候。
“說不上不錯,只是我們多少有點同病相憐,同樣平庸偏安一隅,同樣在上書房裏默默無聞,只能說有些共鳴吧,沒有什麽深交,就是以前不小心遇到過他被奴才克扣吃食又不敢聲張,悄悄給他送過些吃食而已。”對于那個比他還沉默的老七,他說不上喜歡也不讨厭,不過如今伸手護一下他也不是不可,就當是拉他做擋箭牌的條件好了。
胤祉點了點頭,沒再在這話題上轉,一時安靜了下來,兩人各自取了本書看起來,雖然沒有交談卻不會讓人覺得冷漠,胤祉偶爾會擡起頭來看向那個一副懶骨頭樣子依着炕上軟枕的小孩,在沒有人注意到的時候,眼裏飛快地閃過一抹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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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天氣清爽宜人,太陽溫暖,最是适合騎射。
寬大的校場上,兩匹駿馬在飛速馳騁,互不相讓,揚起一大片塵土,而馬上的人正是太子胤礽與二阿哥胤褆。
另一邊的靶場,承祜正站在那看着小四,小五,小六拉弓射箭。
“四阿哥,該你了。”弓馬師傅對着略微有些發呆的胤禛恭敬提醒道。
八歲的胤禛躊躇了一會,仔細回想剛剛師傅的教導,上前拉弓,姿勢完美,只是……“嗡”地一聲,歪歪斜斜射出去一支箭,險險地插在靶子邊上,晃了晃,還是掉地上去了。
胤禛白淨的小臉立刻就漲紅了,表情很是羞愧,一旁的胤祺和胤祉很壞心地在心裏幸災樂禍,史家評說鐵血無比的雍正帝,其實從小就是個連弓馬娴熟都夠不上的娃,就那“弓四力半”,箭能挨到靶子就已經很不錯了,做皇帝的時候從來不去木蘭圍獵根本就不是什麽政務繁忙,壓根就是怕丢臉而已。
弓馬師傅似乎早就習慣了這個畫面,面無表情地糾正了胤禛拉弓的姿勢,其實他也知道這位四阿哥姿勢已經沒什麽問題了,問題是臂力不行,入學兩年一直都沒長進,但是這話不是他們奴才能說也不是他們奴才能管,所以只能照顧着小阿哥的自尊心,沒問題就找問題地給臺階小阿哥下。
射箭練習是輪流來的,胤禛很沮喪地退下來後就是胤祺,胤祺一向中規中矩,上學一年了,準頭不錯,射得很靠近靶心,胤祉本來想着再打擊一下胤禛,畢竟這家夥因為十一的出生而早早地回到德妃的身邊,再也不是什麽皇貴妃養子,身份沒那麽尊貴,他就不用那麽顧忌,不過悄悄瞄了一眼旁邊含笑看着的大阿哥承祜,他最後還是打消了念頭,表現出一個六歲的學習騎射沒多久的小孩該有的實力,不過還是比胤禛厲害就是了。
胤禛更加沮喪了,他在弓馬騎射上果然不行,現在連六弟都比不上,嗚嗚嗚。在他正滿身黑氣都快要種出蘑菇來的時候,頭頂上突然傳來一陣溫暖的撫摸,他擡頭就看到了承祜正溫和地看着他。
“大哥。”
“胤禛,不用在意,每個人都有擅長的和不擅長的,人無完人,你看大哥我不也不善弓馬?只要找到自己擅長的并專攻那項,不擅長的會點就行,無須強迫自己精通。”承祜的聲音很是溫柔,一派長兄風範對幼弟循循教導,讓看着他的胤禛忍不住眼裏滿是儒慕。
不同于胤祺也是一臉‘大哥是好哥哥’的呆樣,胤祉心裏卻兀然一沉,這樣的教導是真心還是別有用意?每個人都有擅長的和不擅長的,這話不錯,但是這當中更深的含義是不是說有的人擅長為君有的人就擅長為臣?
胤祉的陰謀論在腦海裏越演越烈,到輪到他射箭的時候還沒有回過神來,也就沒有注意控制,無意識地舉臂,張弓引箭,“咻”地一聲,正中靶心。
“好,六阿哥于弓箭很有天賦。”
弓馬師傅大聲的贊賞拉回胤祉的神游,他心裏暗道一聲糟糕,連忙裝出一副被誇贊得開心卻又強自要謙虛的模樣,看了承祜一眼,發現對方的神情居然并無驚訝,他似乎還能從對方的臉上看出了一些‘本該如此’的味道,胤祉一愣,心裏有些說不出的怪異。
總覺得這位大阿哥似乎對每個弟弟的性格才能什麽都了如指掌似的……
這時,已經賽馬完畢的太子與胤褆向這邊走來,兩人似乎在說什麽,卻并無火藥味,胤祉看着那兩位從前的死對頭如今雖然說不上關系很好卻絕對比從前真心親密的相處,還是忍不住感嘆這個康熙朝變數實在太多,或者……還是因為大阿哥承祜。
“你們剛剛在談什麽呢?難得如此投契啊。”承祜看着并肩走來的兩人,笑着問道。
“誰和他投契了?哼!”胤褆和胤礽一同道,觑了對方一眼,同時哼了一聲扭轉了頭。
承祜忍不住笑了起來。
胤祉見那個少年笑如梨花,彎彎的眉眼透着清朗,自有一番清貴優雅,心裏忍不住贊譽一句果真是無雙兒郎,然而當他轉頭準備繼續練箭的時候,眼角卻掃到太子看着大阿哥時,眼底劃過的一絲迷茫。
他心中一凜,這般神情,可不像是弟弟看哥哥的神情啊,但到底是什麽……
“你在想什麽?”胤祺突然用手肘輕輕碰了他一下,胤祉瞬間回神,扭頭就撞進了胤祺帶着擔憂的黑亮瞳仁裏。
那般的清澈見底,讓他能夠看見自己怔忡的神色和……眼底與太子相似的迷茫!
胤祉立刻如驚弓之鳥地後退了一大步,這次就變成胤祺被吓到了,只能瞪着眼睛看着他。
“我被你吓到了。”胤祉瞬間回神,強裝淡定地道。
“是我被你吓到了好吧!”胤祺翻了個白眼,“你剛想什麽想得這麽入神?”
“沒什麽,一些往事而已。”胤祉顧左右而言他,胤祺見他不願意多說也沒有再追問,聳了聳肩,轉身去看太子和胤褆比箭去了。
所以他沒有看到胤祉在他轉身後,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臉上的表情似落寞又似無奈。
作者有話要說:
四爺的手無縛雞之力,有考究黨長評為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