飼養法則

第45章

雖然有三天的準備時間，可是寧梓缦卻在一天之內，把整個研究室的監控器都找了出來，也通過左希給她的儀器，大概了解到了這個研究室在什麽位置。它的确還在國境內，只是快到了邊界。這裏是極其偏遠且遼闊的海域，而這個基地在兩個月前快速建立完工，在海的正中央，既避免了被發現的危險，也防止了自己和人魚的逃跑。

寧梓缦站在走廊邊，利用左希儀器，查詢着最适合逃出的通路，就在這時，幾個人說笑和走路的聲音從拐角處傳來，寧梓缦急忙蹲下身，躲在牆面內側，屏息聽着他們的對話。

“說起來，教授今天應該是要做那個了吧？”

“終于到這項了，那個人魚應該不會死吧？”

“只是拆除一個腎和一只眼睛，不會有什麽問題。再說了，既然有一只這種生物，說明這世界上還有很多，大不了再去找新的來研究就是了。”

幾個人說說笑笑的走開了，卻全然不知道，他們輕松的話，在寧梓缦聽來卻是怎樣一種感覺。手因為過重的力道發抖，指節也隐隐泛白。寧梓缦雙手發抖，她呼叫了左希，對方很快就接通了。

“左……等不了了。”寧梓缦的聲音很低沉，還有些沙啞，聽到她的話，左希緊張的看着她。

“寧，你怎麽了？我們這邊還沒準備好，不是說要三天之……

“不，不可能有三天！他……們要對湛藍做很可惡的事，不可饒恕，……不能讓他們那樣對湛藍！”

寧梓缦近乎吼叫的喊出來，看出她激動和眼裏的血絲，左希也知道事态的嚴重。“寧，你冷靜一些，再等幾分鐘，我馬上叫人現在就切斷你們那邊的監控器還有電力，到時候迪斯會幫你。還有我留在基地周圍待命的幫手也會闖進去，總之，你只需要把人魚從基地帶出來，接下來的交給我們，好嗎？”

“恩，快一些。”好不容易安撫好寧梓缦的情緒，左希這才關了儀器，她用手扶着額頭，準備立即出發，而這個時候，穿着華貴金色長袍的艾勒已經走了過來。她利落的脫掉長裙，換上最簡單樸素的衣服。沒有了華貴的妝容和尊貴的禮服，穿着休閑裝的她就像個初中生，稚嫩得仿佛能捏出水來。

“我偉大的艾勒公主，你這是什麽意思？”左希看到在自己面前換衣服的艾勒，她覺得小豹子又在勾引自己這個獵物了。如果不是因為要救寧梓缦，她一定要在這裏好好伺候一下。

“左希，收起你那種眼神，我和你一起去。”

“一起？可是，那……

“少說廢話，走。”

艾勒說完，已經先一步邁了出去，見她又這麽急忙離開，左希無奈的跟上。小豹子啊，永遠都沒什麽耐性。

和左希通話完畢，寧梓缦也暫時放了心。她走到實驗室，像是不知情一般，安靜的坐在那裏，過了會，迪斯走進來，他們看了彼此一眼，似乎都準備好了接下來的事。看着湛藍被他們從玻璃箱裏帶出來，再看到寧梓缦，人魚的眼睛又有了光量，她就像什麽都不知道孩子，完全不知道這些殘忍的人類即将對她做什麽過分的事。

“缦缦。”人魚叫着寧梓缦，可寧梓缦在這個時候卻沒有給她回應，而是沉着臉，直勾勾的盯着她。人魚太熟悉寧梓缦這樣的眼神，每當發生些讓她極為難過的事時，寧梓缦總會這樣。可人魚不知道寧梓缦怎麽了，為什麽會露出這種表情。

而就在這個時候，嗡嗡的巨響傳遍整個基地，房間在一瞬間陷入漆黑，寧梓缦第一時間拉扯着人魚，将她扯到自己懷裏趴伏在地上，而迪斯已經拿出手槍，砰砰砰連開數槍，解決了實驗室裏的人。誰都沒想到生死會在朝夕間，血的味道溢滿整個研究室，而寧梓缦無暇顧及，她把人魚放置在平時用來運送她的推車上，和迪斯一起跑出了實驗室。

“寧小姐，跟緊我，公主和希姐應該馬上就會來。”迪斯一路走在寧梓缦前面，聽到他的話，寧梓缦不難猜出希姐應該就是左希，而那個公主，她現在倒是沒什麽心思去想。現在到處都是一片漆黑，所有人自然最關心的就是人魚，幾乎是電路被切斷的一瞬間，便一擁而上全都朝着這邊趕來。

剛開始還沒有遇到幾個人，到了後面就越來越多，寧梓缦見迪斯已經換了好幾次子彈，不由得擔心起來。而人魚此刻也表現的尤為慌張，她的害怕并非源自于暗黑，是寧梓缦。

“缦缦，怎麽了？”人魚小聲的問着，她伸出手摸着寧梓缦的手，感到人魚的體溫很低很涼，寧梓缦努力擠出一個笑，卻想起在這種黑暗的條件下人魚也根本看不到什麽。

“湛藍，別怕，我會救你出去，只要離開這裏，我們就能去一個安全的地方了。”寧梓缦低聲說着，而這個時候，迪斯的子彈也終于耗盡了。

“寧小姐，沒子彈了，距離出口還有一段路，要小心。”

“恩。”

兩個人放慢了腳步，要确定沒人才能繼續向外走，可過來的人卻越來越多，後面也有跟上來的。聽着後面的腳步聲和槍聲，寧梓缦的心跳越來越快，喘息也急促起來，人魚擔心的緊攥着寧梓缦的手，她忽然覺得自己很沒用，似乎一點忙都幫不上。

“唔。”就在這時，身邊的迪斯忽然悶哼了一聲倒在地上，寧梓缦不知道什麽情況，急忙停下來去看他，卻摸到了滿手的黏稠。

“你受傷了？傷在哪裏，還能起來嗎？”寧梓缦看不清迪斯到底傷在什麽地方，可對方卻不停的推她，想要把她推開。

“寧小姐，他們追上來了，快走，我在這裏和還能抵抗一陣子，反正我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別浪費時間，走。”迪斯難得正經的沒有開玩笑，而寧梓缦也知道，在這種時候，自己留下來只會使得整個計劃失敗。她閉上眼，推着人魚快速的跑起來，距離出口，就只有一點了。

随着光亮照進眼裏，寧梓缦急忙推着人魚走出去，外面是一個巨大的露天臺。下面就是深不見底的海，四周也都是海。這裏是人魚最熟悉的地界，寧梓缦注意到，在看到海時，人魚也露出了欣喜的神情。

“湛藍，我們馬上就可以逃走了，我……

“她們在這，別讓她們逃走了！”就在這時，一群人從門裏出來，寧梓缦回頭看去，就見科德和幾個研究人員追了上來，而科德手裏的槍，正對着自己。

“不知道寧小姐這是什麽意思？說好的協助我們研究，現在想要私自獨吞人魚嗎？”科德到了這個時候終于露出真正的嘴臉，聽到他的話，寧梓缦不怒反笑，偷偷的把人魚的推車向後挪了一些。

“科德先生這是說的什麽話？人魚本來就是我的，是你們違背了協議，想要做出傷害她的事，我也只能這麽做。”

“哦？可是現在看來，寧小姐的計劃似乎失敗了呢？怎麽？你想和人魚一起下去？你是人類，下去一定會被淹死，就算不死，讓人魚帶着你游，你們也逃不了多遠。”

科德臉上帶着得意的笑，寧梓缦看着他想了許久，她早就知道，否則也不會繼續留在這裏。人魚可以去很深的水裏，自己卻不能，如果要人魚帶着自己跑，就勢必要在水面上。這樣就會被科德他們發現，最後誰都跑不掉。

想到這裏，寧梓缦看了眼天空，忽然笑了起來。沒想到，她努力了這麽久，最終還是不能達成心裏最美好的那個心願。可是已經足夠了吧，她已經和人魚相處了這麽久，占據了這個童話這麽久。她得到了人魚，也把自己給了人魚。即便人魚還沒對她說過愛，可是自己也該滿足了不是嗎？

那麽此時此刻，她要做的，僅僅只有一件事，把這個最完美的童話，就此終結。寧梓缦可以死，但她不會再讓任何人打人魚的注意。湛藍屬于大海，這裏就是大海，一望無際，顏色也和她漂亮的眸子那麽相似。自己曾經說過想成為她的海，而今卻不太可能了。但至少，她能把湛藍送回屬于本該屬于她的地方。

“湛藍，你知道什麽是愛嗎？”寧梓缦忽然回過頭，沒再理會科德和後面那群人，低聲問道。

“愛？缦缦，我不會離開你。”人魚的确不懂愛是什麽，可她記得，每一次寧梓缦說愛自己的時候，都會要自己說不會離開她。人魚不懂愛，但她不想離開寧梓缦，可她此刻卻在寧梓缦的眼睛裏看到了最令自己害怕的情愫，別離。

“诶，我就知道，你啊，始終不懂愛是什麽。我想要永遠獨占你，讓你只屬于我。我曾經把你當做最美的童話，可是在我發現夢境破碎之後，我還是舍不得你。我愛你，湛藍，而我唯一遺憾的事，或許就是沒有聽到你對我說愛了吧。我本來以為還有很多時間能夠讓我等到聽見這句話，可是現在，我不能再自私了。你看前面，那片海洋，才是本來應該屬于你的地方。”

“或許你再也不會想起我，或許你早晚都會把我忘記。可是你以後要小心了，保護好自己，別再被貪婪的人類帶回去，也別輕易相信任何人。我做了很多以前自己沒想過的事，可我不後悔把你帶回去，也不後悔為你做過的任何事。”

“永別了，我的人魚公主。”寧梓缦說着，不顧湛藍伸過來抓自己的手，快速的将她推了下去。失重的感覺讓人魚有些慌亂，她掉入了海中，卻很快游了上來，在下面眼巴巴的看着寧梓缦。

“缦缦，別不要我。”人魚不想離開寧梓缦，甚至急的紅了眼睛。看到她的樣子，寧梓缦忽然笑了，她瘋狂的笑着，而這個時候，槍聲響起，劇烈的疼痛順着後背蔓延開，一下，兩……梓缦跪在地上，可面上的笑容卻依舊燦爛。下一秒，她忽然喊了出來。

“滾！滾開吧，我不需要你了，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滾去你的海裏！再也別回來！”寧梓缦大聲的吼着，血順着她的後背落下，滴落在地上，她強忍着咽下喉嚨裏的血，可視線卻越來越模糊。恍惚間，她看到人魚轉身游走了，又似乎看到人魚的下巴，有一滴晶瑩的液體沿着流下，掉落在海裏，隐匿不見。

寧梓缦艱難的起身，而這個時候，後背再次被擊中，她踉跄着幾步，緩緩跌入海裏。分明是很快的過程，可她卻覺得無比緩慢。和人魚的相見，相處，那些畫面像是走馬燈一樣從眼前晃過，身體逐漸沒入海裏，寧梓缦笑了起來，竟然覺得身體上的疼也漸漸沒有了。或許是因為這是人魚游走過的海域，存了她的氣息，才會讓傷痛變得無足輕重。

鮮血終于是忍不住的順着口中溢出來，寧梓缦擡起手，向前抓着虛無的東西，卻什麽都撈不到。那些美麗的童話故事，總是會有一個最圓滿的結局，可在寧梓缦看來，它們過分的虛僞。而現實縱然殘酷，卻讓她刻骨銘心。

“湛藍，我說的話，除了愛你，其他都是假的。我想要成為容納你的海，将你終生飼養在我身邊。如果最後一眼能看到你，該有多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