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沈舟并沒有像大家想象中那麽難過,或者說,他并沒有留給自己時間去想這些。撒手不理宗門事務,只不過是為了給自己一些時間來理清頭緒。
之前各種麻煩事層出不窮,他只能跟在屁股後頭,忙着各種善後,直到……
現在空下來,倒是越想越覺着不對勁……
似乎一切,是從妖修硬闖金鼎殿開始。說來,他在青元宗長大,從未見過有任何一個人或妖或魔修踏進過青元宗,依着青元宗的實力,別說小小妖修了,便是上百的妖修一起闖宗門,也是要付出慘重的代價。那個妖修,這是有多想不開,才能只身前來?
接着,妖修重傷逃走,卻選了楊柳鎮做落腳點,這是不合理的。若是妖修目标是奔着木靈珠而去,那麽,他又是如何進出天還滅絕陣的?別說妖修已經受傷,即便是完好,依着他的修為,也是必死無疑……
當然,他也已經死掉了……死的太過巧合……就像沈星塵來的時機一樣,巧合的讓人不由地多想……
随後,秦絡軒……
大師兄——
稚童清脆帶着甜膩的歡快聲音響起,沈舟猛地回頭,眼前卻只有一片盛開的木芙蓉,白色的花瓣迎着風微微顫動着。
苦笑一聲,不由地搖搖頭,他最近時常聽到師弟的聲音呢,不知為何,師弟總是一副幼時模樣出現……
幼時……
幼時!
紛亂的思路突然被強光射|入般,沈舟迅速抓住那靈光一閃的時刻,眼前一幕幕的場景閃現,雜亂卻傳遞着同樣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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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絡軒盤腿坐在地上,雙手擺放在膝上,全身只有眼珠可以動彈。看着在自己眼前不停晃動的人影,口氣不好地說道:“這裏是哪裏?”
半彎着腰的男人,停下了手裏的動作,轉過身來,半邊面都被可怖的疤痕覆蓋,眼角也塌斜了一邊,對着秦絡軒看了又看,竟是“嗚嗚”地哭泣起來。聲音如同被碾壓過的沙石般刺耳,與此相反,被眼淚沖刷的雙眼晶亮,在可怕的面容襯托之下更顯得漂亮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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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能動彈,他一定要狠狠地把腳丫子踩到他臉上去!
被迫聽着男人哭了快一個時辰,饒是秦絡軒閉着眼,受不住地眼角直抽搐,也阻止不了那嘤嘤嗚嗚不斷的哭泣聲。男人竟是個哭中高手,從小聲抽噎,到嚎啕大哭,來回地重複也沒有停止的意思……
煩躁地睜開眼,對面的男人孩子般哭的不能自已,懶得搭理他,秦絡軒轉轉眼珠,開始打量自己的處境。
目光所及,這裏應該是一個山洞的深處,黑乎乎的什麽都看不清,只有一堆在秦絡軒和男人之間的小火堆閃着光亮,不知哪裏來的冷風,帶着腥臭的味道,吹得本就不大的火苗不停地晃動,似乎下一秒就要熄滅了似的。山洞并不大,周圍悉悉索索的聲音不斷,也不知是什麽東西……
什麽也看不到,秦絡軒眼珠又轉回來,看着男人冷聲道:“別哭了。”
男人本來哭的凄凄慘慘,聽到秦絡軒的話,竟是真的點頭,擦擦眼淚瞬間不再哭了。
…………所以,只要一句話就能停嗎?
暗自惱怒自己沒能早點開口,被逼着聽了這麽久的魔音穿腦,秦絡軒更是沒好氣了,“你是魔修?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
一改之前的悲慘模樣,男人瞬間眼中迸出仇恨的光芒,縮在袖中的手也激動地揮舞起來,連說帶比劃地對着秦絡軒大聲道:“魔,魔修!我是,是魔族!是尊貴的魔族!你不能,不能呆在那裏!你會死的!”
沙啞到刺耳的聲音,在山洞中回響,效果驚人,直讓人恨不得捂住耳朵。奈何秦絡軒此時卻是動也不能動,皺着眉頭道:“小點聲。”
似乎沒想到秦絡軒會說這樣的話,男人瞬間被噎住,揮舞的手也尴尬地定在半空中,半晌才縮回,期期艾艾地看向秦絡軒,亮晶晶的眼睛帶着委屈。
要不是這個男人,自己就要死在後山了吧。想到這裏,秦絡軒輕聲道:“你為什麽救我?”
聽說,魔修和妖修最喜吸取修士的修為,但是他如今經脈破爛不堪,丹田也首創,只怕這魔修是失算了。
男人摸摸自己的脖子,猶豫了一下,這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少,少主,這是屬下應,應該做的。”這次聲音倒是小了許多。
什麽?秦絡軒心下疑惑,直接問道:“誰是少主?”
…………
“解開我身上的禁制。”
男人跪在地上,聞言擡起頭,只看了一眼秦絡軒的模樣,立刻低下頭去,身子不由地輕顫,眼淚也無聲地啪嗒啪嗒往下掉。果然是少主,表情什麽的跟尊上像了十足十……
一道黑影從男人手中直射入秦絡軒肩膀,輕輕擡了擡手臂,秦絡軒慢慢站起身來,垂頭看向身前的男人,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我要證據,證明你說的都是真的。”
“有的,我,我有。”男人胡亂用袖子抹了把臉,手掌一翻,一塊小巧的玉牌托于掌心,擡起頭來,看着秦絡軒,“少主,你看這個,就,就會知道屬下,說的都是,是真的。”
秦絡軒站着沒有動,眼睛直直地看着那塊在火光下更顯精巧的玉牌,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去看,只知道一旦他看了,他的世界就要崩塌了……
手中的玉牌久久沒有被拿走,男人疑惑地開口,“少,少主……”
沉默地站了許久,秦絡軒到底還是伸出了手。玉牌冰涼涼的,玉面之下隐隐的黑色絲線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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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有了隐隐的猜測,卻被這大膽的猜想震住,沈舟不敢詢問任何人,默默咽下所有的懷疑,開始了暗自的調查。
“大師兄。”
“大師兄。”
站在碧水宮外的弟子們,看到沈舟過來,趕緊上前。
“你們都出去吧。”
“是。”
眼看大殿之上的人都退了出去,沈舟一揮衣袖,朱紅的大門緩慢地合上,阻隔了外面的光線。
沈舟漫步走在空蕩的大殿之上,視線四下搜索着。這裏是他自小長大的地方,裏面的陳設即便是閉上眼睛,也能浮現眼前,此時卻是看着異常陌生。
不是這裏,也不是這裏……
沈舟摸着手下的桌案,心中也說不出是什麽滋味。是他太傻了嗎,身邊的人一個個都藏着這麽多的秘密,而他卻一無所知,被動地接受這一切的後果。
又能怪誰呢?
掌教親自帶來的孩子,為何不直接拜入掌教座下,反而要拜托師尊收為真傳弟子?師尊對秦絡軒的種種忽視,甚至于變相的常年折磨,他并不是不知道,但是抗議無效後,他便也接受了這種事情,只暗中幫上一些。秦絡軒每年都要去的地方,到底是在什麽地方,裏面有些什麽,為何青元宗會有如此兇險之地,他竟是絲毫不知,聽從師尊的吩咐,乖乖地問也不敢問……
他是大師兄,統領着青元宗上上下下成千上萬的弟子們,卻對宗門秘事一無所知,傻乎乎地被推到了最前面。
就連師尊都不願意接手,處處針對的孩子,本身就是最可疑的,他竟是從未想過。只怕,掌教也是心知肚明的,才會在當日,問都不問便直接定了秦絡軒的罪。
事情繁雜似乎毫無頭緒,卻都起于金鼎殿,這次秦絡軒也是闖入了那裏。金鼎殿又有什麽東西能如此吸引人呢?他本以為那妖修是沖着金鼎殿的極品丹藥而去,現在倒是不這麽想了。
奈何他雖是大師兄,金鼎殿裏的某些地方,也不是他能進入的。既然一連串的事情,和秦絡軒也有關,那麽從秦絡軒查起,也未必無跡可尋。
“啪嗒”
沉思中,手指不小心碰到堅硬的桌邊,沈舟回過神來,眼睛掃過大殿的每一角落,最後目光定在左側的一排繡着合|歡的屏風上。
慢慢走過去,手指順着屏風的框架劃過,看到屏風後的書案。上面還攤開着他上次看的書,向上的一頁,依舊是他之前翻開的。
在書案後坐下,沈舟拿起書看了兩眼又放下。這裏是他常來的地方,看看書,畫畫符,師尊難道在這裏安置傳送陣不成?
可是,也只有這裏最為奇怪,硬是用屏風隔出一個小空間,只擺放了一個書案,師尊卻是從不看書的。平日裏也不會有其他的人前來,師尊還特意囑咐過打掃的弟子,不要碰這裏的任何東西。
這裏,他唯一不會碰的東西……
書案之上,除了散亂放着的幾本書,便是一個小小的筆架,右側上方擺放着一頂香爐。香爐雕刻很是精致,外觀看去,猶如一朵綻開的蓮花,不是平常見的青銅色,而是沉沉的黑色。
黑色的蓮花,按照師尊的習慣,應是紅色才對,怎麽會是最不喜的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