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青元宗,金鼎殿後山。
正午時分,卻是陰雲沉沉,已近四月,淩亂的風夾雜着細碎的雨點落在人身上,依然陰冷刺骨,風雨中依稀帶着淡淡的血腥味。
沈舟喘着粗氣半倚在身邊的樹上,嘴角的鮮血和着雨水蜿蜒而下,點點滴滴綻在胸前,面色慘白,無奈地盯着眼前還在吵鬧糾纏不清的人影,心裏郁悶極了。
他奉命出外數日,日夜兼程剛回宗門,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喝口茶,就有師弟大呼小叫找他救命,到此才發現居然是妖修闖入金鼎殿,和那妖修拼了個兩敗俱傷還讓他跑掉了,本想問問怎麽讓妖修進了內門,誰想這群師弟們居然吵了個臉紅脖子粗的,活似潑婦罵街般的架勢和嗓門,讓他腦門都要炸開了。
你們吵歸吵,砍樹又是怎麽回事?看着被五馬分屍的若幹樹枝,沈舟淡定地摸摸頭,摘下幾片樹葉。
“好了,不要吵了。我自會向掌門禀告事情原委,你們都散了吧。”再不出聲制止,真不知道等他們自己偃旗息鼓的時候這後山會不會直接改名禿山。
原本對峙不下的兩隊人聞言靜了一下都向沈舟看了過來,一個個都面紅耳赤地瞪大了眼睛,可見心情都不怎麽愉快。
“大師兄,這不是雲鈴師妹的錯!”
突然一聲凄厲的嚎叫在耳邊炸開,吓得沉舟不自覺的顫了顫,一陣血氣上湧,差點又吐出血來。這是哪個混蛋嗓門這麽大,想吓死人嗎,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怎麽着那師妹了呢。
“當然不是她一個人的錯,而是你們所有人的錯。”站在一衆金鼎殿弟子前的林臨鐵青着臉,不給沈舟開口的機會便插嘴道:“這妖修闖入金鼎殿,打傷我青元宗衆多內門弟子,雖已被大師兄重傷逃走,但追根結底,還是唐雲鈴他們私自帶那妖修進了內門,這才引來大禍,還請大師兄如實禀告掌教真人才好。”
林臨是金鼎殿的真傳弟子,平日裏總是嘻嘻哈哈的,為人卻最為護短,此時板着臉寸步不讓,可見是真動怒了,不打算輕饒了他們去。
聽了這一番話,站在林臨對面的以唐雲鈴為首的幾人臉色已經有些發黑了,如果大師兄如林臨所說這般回禀掌教真人,只怕事情不能善了。
一個大約只有二十歲上下的相貌端正的少年,帶着一臉的憤懑不平,越過站在他面前的人,沖着林臨就喊道:“那妖修現出原形,誰又看得出來?雲鈴師妹不過是看那兔子可愛才帶進門內,何錯之有?六師兄你又何必處處為難?”
原來這就是那個大嗓門的師弟啊,沈舟不得不暗嘆果然是人不可貌相,看起來長得正正常常的,誰能想到這一開口就這麽與衆不同。
“嗤,為難?我為難誰了?我不過是請大師兄如實禀告掌教真人而已,還是說,你想讓大師兄為你們這群不知所謂的東西,隐瞞掌教真人不成?”不屑地翻翻眼皮,林臨轉頭看向沈舟,明顯不願再搭理對面的一群人。
……你看我做什麽,我什麽都還沒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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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嘆了口氣,知道需要他出面停止這場鬧劇了,沈舟沖林臨點了點頭,開口道:“諸位師弟師妹,這次……”
“大師兄,”一直沉默不語的唐雲鈴擡頭,出聲打斷了沈舟接下來的話,“這都是師妹的錯,還請大師兄仁慈,不要怪責其他師兄師姐,雲鈴願意一力承擔。”
不過豆蔻年華的少女,一身素白色的內門弟子服飾,并無過多裝飾,只用根白玉釵簡簡單單挽起的長發已經被雨水打濕,幾縷黑發粘在蒼白的臉頰上,更顯柔弱稚嫩,瑩瑩含淚的目光定定地看着沈舟,似乎包含了無數的委屈。
……師妹,先把你頭上的樹葉什麽的摘摘吧。
被這樣的眼神看着,沈舟這下真的是無語了。這事又不是平常弟子間小打小鬧,青元宗弟子居然帶着妖修進了內門,還有幾個師弟們被妖修打傷,簡直荒謬之極,要是傳了出去被其他門派知曉,青元宗的臉面還要不要了?這師妹說話還真是讓他別扭的不行,怪不怪責誰又不是他能說了就算的,這事無論如何都要讓掌教真人定奪,難不成他還能隐瞞不報,私下處置了不成?而且,剛才……
看到唐雲鈴身邊那個大嗓門師弟一臉心疼地張了張嘴又準備說些什麽,不想再被魔音穿腦的沈舟趕緊出聲道:“師弟師妹不必争論,此事掌教真人自有定奪,不如都随我去元和殿吧。”
說罷,也不理還欲争辯的幾人,吩咐人好生照顧受傷了的弟子,便化作一道劍光,向元和殿方向而去。身後幾人互看一眼,也不敢再耽擱,皆尾随沈舟而去。
元和殿內。
“……掌教真人,事情經過便是如此。”林臨說完,也不看站在一邊唐雲鈴他們幾人發黑的臉,起身站在了另一邊。反正他說的都是事實,管他們怎麽想,他一肚子的火還不知道找誰發洩去呢,沒添油加醋落井下石已經是他心地善良了。
“啓禀掌教真人,那妖修詭計多端,化作原形,玉玲師妹才會被蒙蔽想要帶回喂養,并非六師兄所說私自帶妖修進入內門,而且為阻止那妖修闖入金鼎殿,弟子們皆是奮盡全力,雲鈴師妹還受了傷,還請掌教真人明鑒,不要怪責師妹。”不等掌教真人開口,一臉悲切地搶先跪下說道。
大嗓門師弟再次展示了他獨特的嗓音,震得沈舟猝不及防下再次顫了顫,原本就因受傷蒼白的臉更是不受控制地扭曲了一下。偷偷瞄了或跪或站的衆人一眼,嗯,沒人注意到他,很好。
“夠了,在掌教真人面前還敢滿口胡言,要不是大師兄及時趕到,不知還有多少弟子無辜被你們連累,就連大師兄都受了傷,你還想邀功不成?!”林臨瞪了大嗓門師弟一眼,不知是被他聲音還是被他所說的話氣着了,“據我所知,所有欲帶入內門的活物必是要交由事務堂被登記檢查,那妖修再神通廣大也必是會被識破,你們如若是被那妖修蒙蔽,又是如何将那‘兔子’帶入內門的?你們眼中還有門規嗎?還是說,你們勾結了那妖修,意欲不軌?!”
“你……我們沒……”大嗓門師弟像是被疾聲色厲的林臨吓得不輕,連話都說不順暢了。
站在一邊低頭不語的唐玉鈴,猛地擡起頭來看着林臨,滿臉的不可思議,身邊的師兄師姐們已經吓得不敢出聲了,指着他們是不可能了,又調轉頭求救地看向站在掌教真人身側的沈舟,可惜沈舟略低着頭滿臉肅容,連眼尾都沒施舍她一個。
看他幹什麽,他也不過是個不清楚事情始末,無辜被牽連的受害者,犯了錯連累一衆師兄弟無辜受傷,一點悔改之意也無,糊弄不過去了還想讓他求情嗎?倒是林臨師弟,平日裏嘻嘻哈哈沒個正型,想不到關鍵時候,腦子反應還挺快的,沈舟贊賞的看了林臨一眼。
“掌教真人,”唐玉鈴向前一步跪在了大嗓門師弟身邊,哽咽着說道:“弟子并不知道那‘兔子’竟是妖修,只當是普通兔子,所以才起了帶回喂養的心思,絕無勾結妖修圖謀不軌的念頭。弟子亦并非故意觸犯門規,原本想着先帶那受傷的‘兔子’上了藥再去登記也不遲,誰曾想竟是……”
“哼,你倒是牙尖嘴利的很!任你如何舌燦蓮花,事實是無論你們是否有意,門規也是觸犯了,妖修亦是被你們親手帶入內門,還請掌教真人為金鼎殿無辜受傷的師弟們主持公道。”林臨顯然不買賬,厲聲打斷了唐雲玲的話。
這師妹倒是個能說會道的,只是,青元宗衆弟子誰人不知金鼎殿林臨最是護短不過了,害的他師弟們受了傷,哪能這麽三言兩語就想糊弄過去?沈舟看了看雙眼通紅的唐玉鈴,瞧那眼淚要掉不掉的樣子還真是可憐的緊。
“就交由執法堂按觸犯門規處罰吧。你們都下去,沈舟留下。”
掌教真人聽了半天,終于開了口,除了林臨露出了滿意的神色,唐玉鈴等人卻是面色更加難看起來,能在執法堂的人俱是鐵石心腸之人,管你是誰,只要犯到執法堂的人手中都要掉層皮,可是掌教真人已經說出了口,顯然是不會再給他們辯駁的機會了,好在并沒有治他們個勾結妖族的大罪,已經是大幸了。
唐玉鈴等人只得滿臉驚懼地強撐着告退,倒是唐玉鈴臨走前還再次滿眼淚水地看向了沈舟,這次沈舟依然沒有看到她求救的眼神,無奈只能黯然随大嗓門師弟走了出去。
感覺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消失了,沈舟意味不明地望着剛才衆人消失的門口,不知在想些什麽。
“沈舟,把手伸過來。”等人都出去了,掌教真人沖沈舟擺了擺手。
順從地伸出手放在掌教真人手上,一股溫和的靈力從手心慢悠悠地游過經脈,沈舟放松了身體,過了一會,掌教真人才滿意地松開了手。
“經脈沒有受損,受了點內傷,回去後安心調養,不日自會痊愈。最近你四處奔波,現下又有傷在身,不妨多休息些時日,門內瑣事不太重要的就交由你師弟們去處理吧,”說着又拿出了兩個玉瓶遞給了沈舟,“記得吃藥。”
他這些日子在外也真是疲累不堪,剛回宗門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碰上這事,當真是讓人郁悶。聽到能多歇息些日子,心情立刻舒暢了些許。
“謝謝掌教真人,弟子告退。”沈舟接過了玉瓶,恭敬地對掌教真人行了禮便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