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別叫我乖。
除了被大家圍觀挨批有點丢臉以外, 他不想寫檢讨還有個重要原因,是他的字不好看。
平時潦草慣了,簽個名都像畫畫, 忽然要一筆一劃地寫, 僵硬得很,跟小學生剛開始學寫字的筆跡差不多。丢臉加倍。
時淮把他的小學生文筆保證書折兩下收了起來,沒有點評什麽。看起來好像已經不計較了, 又好像還沒完全解氣。
秦熾沒看住弟弟,自覺有點責任在身上, 幫着打個圓場,“行了行了,說開了就過去了哈。”
“明天出門可別再單獨行動了,還得坐火車呢, 要是丢在火車站可不好找。”
波爾圖逛得差不多了, 按照計劃明天他們去裏斯本玩。那裏有全世界最可口的葡式蛋撻, 是不能錯過的地道小吃。
應允白天聽說還去別的城市玩還興趣很高,可晚上睡覺時整個人恹恹的, 躺在床上總覺得不舒服, 一個勁兒地翻來翻去。時淮給了他一巴掌才老實。
“手疼。”他睡不着,得想個理由作妖,“哥,你把我可樂藏哪兒了?”
喝可樂就不疼了?
時淮懶得理他。
他又說,“我明天不想跟你們一起去吃蛋撻了。想睡懶覺。”
“明天不去要等什麽時候,”時淮說,“還想自己一個人去?”
“反正明天不想去。”
他手腳并用在被窩裏刨了個坑, 沒過一會兒又把被子踢開撂到一旁, 充分體現出心情,“唉,煩躁。”
他還好意思煩躁。
Advertisement
時淮想再給他一巴掌。
“我睡不着,起來打游戲吧。”他幹脆一骨碌坐起身,“哥你要不要打?”
“不打。”
“那我去樓下玩,不吵你睡覺。”
應允果斷地下床拿手機和充電寶,一整套動作行雲流水,早有預謀般開門出去,頭都沒回。
他看得出來,再翻騰一會兒他哥該煩他了,橫豎是睡不着,還不如懂事一點自己爬。
他不太清楚自己為什麽莫名煩躁,明明下午的矛盾已經解決了,時淮沒打算再跟他計較。手也不怎麽疼,消腫之後只是擦破了點皮,握筆寫字都沒事,畫畫也完全無礙。
想來想去可能是這兩天都沒打游戲,給他憋着了。今晚的客廳空無一人,他過來開了盞落地燈獨占沙發,深夜單排打發時間。
第一局比賽就打得很累,在峽谷裏跑來跑去到處挑架的仿佛不是游戲角色而是他本人,手腳都疲憊得不聽使喚了,熬戰到最後還是沒能扳回局面。
這一局他是敗方mvp,表現很不錯,所以輸得不甘心,即使已經感到疲倦,勝負欲作祟順手就又開了一把。
打得正激烈時,微信裏忽然彈出了好友申請的驗證消息。
——
卧室門被反手關上。時淮翻了個身,背對房門睜開眼,腦海中在轉動一些白天無暇顧及的細節。
為什麽應允看到未接電話後先回了秦熾,卻沒有回他。
當哥的人不可能真開口問這種矯情的問題。就算問了,他那個弟弟也只會無辜地望着他問怎麽了?這樣有什麽問題嗎。
無知無覺沒心沒肺的人,活得更快樂。卻也讓人恨不得把他整個兒剝開看看,他腦子裏到底都裝了些什麽。
出門的計劃白天答應得好好的,晚上說不想去就不想去了。時淮對着個空房間生悶氣,過程中沒忘了和團隊裏的其他人提前報備,調整明天的游玩計劃。又等了大半天,外面還是沒動靜,終于忍不住拿起手機看時間。
打他媽個破游戲兩個多小時了人還沒回來。這弟弟是不能要了。
時淮壓着火氣起床,下樓去抓人。
客廳裏游戲聲已經停了頗一陣子。應允在沙發轉角裏窩着,人已經睡着了,還抓着手機不肯放開。明明個子不低,蜷起來卻是不大的一團。
走進了看才發現他燒得嘴唇幹燥,臉頰被潮熱蒸得透熟,連額頭都是紅的,不用摸都知道燙得要命。
這一眼看過去,把下樓時的心思全看亂了。時淮皺眉叫他,聲音已經輕了好幾度,“乖,醒醒。”
怪不得睡覺前在床上瞎折騰。自己哪裏難受都搞不清楚,本來腦子就不怎麽好使,再給燒傻了。
“嗯……為什麽,”他隐約能聽見些聲音,可困乏得睜不開眼睛,神志不清地嘀咕,“我不。”
時淮拉住那只受傷的右手繞過自己的脖頸,順勢把他攏進懷裏抱回了房間。
行李箱裏備有常用的退燒藥。應允從小會因為各種奇怪的原因發燒,包括但不限于感冒。有時候即興得讓人想不通,好像純粹就是無聊了發個燒,給無趣的生活助助興。
旅行尚未結束,應允暫時還沒無聊到那種程度。
大家的關注點都在「他闖禍了時淮生氣了」這件事,連帶着他也只顧着想怎麽才能讓他哥不生氣。卻忘了從外面回來的時候,一路上沒說話,他自己也在生氣。
那句「別叫我哥」比可樂瓶子打到手背上還疼。可他還是願意把時淮放在自己的感受之上,等哄好了他哥,自己心裏的委屈才後知後覺地泛出來。
燒得迷迷糊糊身體忽然一輕,他被搬醒了,緊接着有人說了句話。好像是句咒語,反反複複地在他耳邊回蕩,仔細一聽滿腦子都是同一句「別叫我哥」。
心好痛。
悲傷小狗拒絕吃藥。
“張嘴。”時淮沒有心:“再不張我碾碎了泡水裏灌你,一杯水是三百毫升。”
那不是要苦死了!
垂死病中驚坐起。應允睜開眼飛快地吞了藥片,片刻不停地轉身鑽進被窩裏,甩給他一個後背。
發着燒氣人的功夫也沒落下。時淮啞然失笑,掀開被子躺到他身邊,冰涼的手碰他的腰窩,冰得他一哆嗦,“作什麽妖?乖。”
應允試圖在被窩裏尥蹶子,可惜手腳綿軟使不上勁兒,踢不着他還輕易就被壓住了,只能無能狂怒:“別叫我乖!”
“呃……”被子都讓他卷得亂七八糟。時淮抽出來抻平,邊邊角角地重新掖蓋,從背後抱着他。他哼了幾聲,倒是沒再反抗,口頭無論再怎麽兇,一抱就乖。
退燒藥見效沒這麽快,懷裏溫度還在持續攀升。時淮等得有些心焦,抱得太緊兩個人都在出汗,恍惚間覺得自己也在發燒。
“是不是因為我白天罵你了?”他低聲問。
他偶爾也會有控制不住脾氣的時候。年紀更小些,他二十歲出頭應允十來歲那會兒,剛出道的壓力和弟弟的不省心混在一起,應允挨過不少打。
只是外人眼中乖巧而已。平時有多聽話,作妖的時候就有多氣人。
從前有段時間總忙不過來,每天的聯系只限于幾分鐘的日常詢問就匆匆結束,他知道所謂的作妖并不是真的想作,只是不甘寂寞的小狗想要得到更多關注,可在氣頭上,還是控制不住會下狠手打。
挨完打鐵定發燒,看着弟弟病恹恹的他又會後悔心疼。
應允故意沒有回答。他們如此了解對方,知道怎麽能讓他心裏也難受。
誰讓他不好好當哥哥,亂說話。
“明天在家裏睡懶覺吧,不想出門就算了。改天再去。”時淮握他的右手,“睡到什麽時候都行。”
他自動分開手指,好讓他哥的手指能插進來,卻還是小聲地說,“這裏又不是我家。”
時淮問:“想回國了?”
“也不是。”他就是想擡杠。
手心和手背兩面都是汗。有一面是他的,另一面是時淮的。
應允想起自己八歲那年,大人們都在忙應小蝶去世的事。時淮握着他的手,也能完整地包裹,就這樣帶着他玩了一整天。去玩游戲機,去吃檸檬冰,天黑時還去看了一場很搞笑的親子電影。
他搬進時牧桓家裏之後,除了上學的那條路就沒去過別處。時淮帶他到市中心玩,只是離開幾條街的距離,他就覺得像到了很遠的地方。電影院裏尤其神奇,仿佛是一個獨立的小世界。燈一關,大銀幕亮起,他好像到了天堂,看別的小朋友和家人怎麽過完滑稽的一生。
那場電影是什麽內容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時淮一直牽着他的手,直到手心裏汗津津的也沒有放開。他只好用另一只手吃爆米花,到最後吃得一手黏糊。
電影散場時大家都走了,時淮卻不帶着他回家,而是問他想不想離開這裏,去很遠的地方。跟着哥哥。
他舔手指上的糖稀想,有什麽不可以的。
如果是跟哥哥在一起,去哪都行。哪裏都可以當家。
作者有話說:
初中的獅子魚曾經想過拐帶弟弟離家出走(真·叛逆期;
來唠;
明天起開始每晚日更啦;
更新時間會比較晚大家可以每天早上睡醒再看;
這本篇幅也不會很長,二十來萬字;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