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小允好像走丢了。
“我就……都随便說的……”
時淮生氣時的樣子很可怕, 也不用怎麽打罵他,只要看一眼他就慫了,感覺被命運扼住喉嚨, 下意識地就想躲。
咚的一聲巨響。他後腦勺撞上床頭的雕刻木板, 回過神來痛得抱着腦袋蜷起身,嗓子裏噎着一團嗚咽,“我頭好懵啊, 好像腦震蕩了。”
“呃……”時淮也清醒了些,聲音放輕,“手拿開我看看。”
應允哼哼着把額頭抵在他大腿上給看, 趁機理直氣壯地倒打一耙,“你忽然那麽兇幹什麽啊,吓死我了。”
時淮給他揉後腦勺, 聞言好氣且好笑, 又補了一巴掌,“裝什麽可憐。”
連道小口子都沒有,瞎嚷嚷着就為了轉移話題, 小狗的心思簡單直白連彎都懶得繞。
那麽他該配合還是視而不見?
随口說出的好聽話, 只是天生嘴甜,有什麽可當真的。
一遍遍回想到深夜,翻來覆去自作多情,最後選擇在尋常的餐桌旁假裝自然地回應的人, 比小狗更可憐。
應允抱緊哥哥大腿連聲打哈欠,一邊心裏罵自己不争氣,一邊裝迷糊,“好困啊哥……我睡着了晚安明天見麽麽噠。”
還沒怎麽切入正題呢, 他哥就不高興了。
今晚時機不對, 出櫃這種大事還是下次選個良辰吉日再來挑戰比較好。
隔天出門玩兒的人少了一對,小情侶深夜激戰的後果是起不來雙雙賴床。從這天開始,大家的游玩路徑也都分散開,只有晚上回來集合,白天就按照各自的興趣随處逛,自己手持拍vlog。
應允去哪玩都行,也沒做過什麽旅游攻略,對當地景點都不了解。但唯一知道且主動有興趣提出去打卡的,就是今天要去的書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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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羅書店坐落在獅子廣場,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書店之一,迄今已有百年歷史。
因為是哈利波特的靈感來源地,世界各地的書迷和影迷紛紛趕來朝聖,游客如織。
新哥特式的建築風格,同樣是店外樸素端莊,店內裝潢得富麗堂皇。雕刻扶梯古樸優雅,天窗是透明的五彩玻璃,圓弧型騰空的紅色木樓梯又被稱贊為「天堂之梯」,是霍格華茲裏可以移動的魔幻樓梯的靈感來源。
應允不怎麽愛看書,但哈利波特系列電影一部都沒落下。這家店裏售賣各種哈利波特的書籍和周邊,還有個室內小咖啡館,他從樓下逛到樓上,興致勃勃地拍了很多照片。
相比之下,時淮的興致就不怎麽高。
秦熾跟這哥倆一道出來逛街,看人的興致多過于看景,打量着店裏年輕靓麗的歐洲美女游客,順便分了些注意力給自己身邊的哥們,“你這幾天怎麽動不動就走神啊,總悶悶不樂,兜着笑不出來似的。不會是更年期提前了吧。”
“呃……”
“工作不順心?”
秦熾随口亂猜,“不會吧,前段時間我還聽小夏說,你手底下那幾個新人挺會來事兒的,資源一串一串地接。演唱會沒出岔子啊,過幾天回國就能開始排了。”
時淮随手拿起一本原文書,看了眼封面和底頁就放回去,煩躁不耐的情緒呼之欲出,“我只會因為工作不順心嗎。”
“不然還能因為什麽。”當了這麽多年哥們兒,大家都知根知底。秦熾不以為然道,“你時大隊長的人生裏,除了工作和弟弟以外還對什麽事上過心……小允有事兒?”
他用簡易排除法排出個正确答案,可惜在最後一步思路偏移了些,望着旋轉樓梯上的弟弟,壓低了聲音,“小允怎麽了,叛逆期到了?”
他印象裏應允一直很乖,初中高中小孩兒最難管的時候也很聽他哥的話。不過也可能有些孩子就是晚熟,到二十了才顯露端倪。
即使是親近的朋友,時淮也不喜歡跟人說自己,順勢轉了話題,“失戀了,整天窩在家裏半死不活。不然我帶他出來幹什麽。”
“嚯,情傷啊。”秦熾瞬間來了興趣,八卦之心人人皆有,“談了個什麽樣的?漂不漂亮。”
“不知道,我沒見過。”
“連你都不知道?”
秦熾一臉稀奇,“他個哥寶男,什麽都聽你的,談了戀愛居然沒第一時間帶回來給你看看啊。”
“還沒帶回來就分了。”時淮只說,“談得短,總共也沒幾天。”
「哥寶男」這個奇異的詞彙更奇異地取悅到了他今天不堪言的心情。時淮決定善良一些,沒說完整的實情。告白被拒已經很可憐了,還是得給小孩留點面子。
“哎呀,現在的小孩兒都這樣,新鮮感來得快去得也快。”秦熾很能理解,他自己談戀愛也這樣,沒什麽長性,“不過我看他這幾天玩得挺開心的啊。”
“小允都咱們看着長大的,性格好不記事。談的時間又不長,什麽情傷失戀的跑着玩兒幾天就忘了。不用擔心。”
秦熾說,“雖然但是,獅子魚,把你們倆擱一塊兒你才看着更像是失戀的那個人你知道嗎。”
“呃……”怎麽說着說着又繞回來了。
時淮拒絕再往下聊,被他追問了好幾句。直到應允逛完下樓,問他們倆怎麽原地待着,“是真的漂亮,就是人太多了,不然在裏面待一下午喝飲料畫畫想想就爽。”
秦熾心照不宣地接梗,“總之就是在書店裏,除了看書什麽都想幹是吧。”
“嘿嘿。”
雖然不愛看書,應允還是想買一本書帶走留作紀念。下次來波爾圖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這座城市浪漫和悠閑的基因似乎刻在骨子裏,市中心還保留着古老的電車,按照舊時方式沿着軌道運行,車廂大多是木質建造,超過一百年歷史,可以坐觀光線路悠閑地欣賞杜羅河沿岸的風景。
應允坐在靠窗的位置邊拍了許多照,還随身帶着自己的旅行寫生盒,一邊畫畫一邊乘興聊起哈利波特的劇情。
主要是秦熾在勾引着聊,有意無意地控制話題走向,想八卦一下弟弟難得的戀情。
時淮就在旁邊冷眼旁觀,不開口還好,一開口總是冷不丁一兩句就打斷他的套路,忙活半天啥也沒八卦到。
只有應允聊得很開心,“回去我要把電影再刷一遍。”
他人生中第一次看哈利波特的時機很巧,就是應小蝶剛剛遭遇車禍去世,他變成孤兒的時候。
那時她已經跟時牧桓離了婚,留下個兒子,前夫并沒有義務照料。時牧桓已經算是講情面的了,沒有立刻把他趕走,還幫忙給前妻料理後事。
葬禮結束後大人商量要把他往哪兒送,他一度以為自己會跟電影裏的主人公一樣,住到親戚家樓梯下的儲物間裏去。
哈利波特是十一歲收到了魔法學院的通知書,那麽他只需要等三年,也會有貓頭鷹來告訴他去霍格沃茲的路。
但其實他不想當主角拯救世界。他不想走,如果可以留在哥哥身邊,他願意一輩子當個麻瓜。
或許世界上真的有魔法,他的願望實現了。時牧桓暫代監護人請了律師幫他整理遺産,收回了郊區的那棟別墅給他當新家。他自己在超大的房子裏住了三年,十一歲生日時躲在被子裏裝不在,生怕有貓頭鷹發現他。
那天晚上時淮徹夜跟他通着電話,起初還安慰他幾句,後來不耐煩了就罵他胡思亂想沒事找事,罵着罵着聽他哭了覺得他可憐,又重新安慰他。
時淮對他的感情好複雜。他在哥哥的欺負和憐惜中長大。
應允混合筆刷下的顏料調色,安靜地畫畫,想起昨晚時淮對他說「我也愛你」。
是哥哥對弟弟的愛,還是主人對小狗的愛呢?
是哪種他都不介意,只要有就行了。他都想要。
——
上了年紀的古董電車叮叮咣咣地沿軌道行駛。他們不趕時間,可以從起始站坐到終點站。天氣好,藍天白雲心情舒暢,一路望着窗外的景色,慢騰騰地消磨時間,像活在電影裏。
應允舉起自己的小鐵盒對照藍天調色,視線投向身旁,才發覺時淮正靠在座位上睡覺。
他睡着時是很防備的姿勢,雙手環繞在胸前,低頭閉着眼。頭發沒怎麽打理過,不用定型噴霧比平時更蓬松,順滑地垂在額前顯得柔軟生動。
秦熾壞笑着打了個噓聲的手勢,舉着相機在旁邊明目張膽地拍。他都沒有反應,可見是真的睡着了。
過了半分鐘,素材到手,秦熾移開鏡頭去拍別的。應允收起寫生盒,往旁邊挪了挪,坐得更近些,小心地把時淮的重量放到自己肩膀上。
下午的陽光穿過雲層照進車廂,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影子。他估摸着角度拿寫生盒給時淮擋太陽,心底裏有種隐秘的快樂油然而生。
有種給哥哥當哥哥的感覺。
光線移動變換,從車廂另一側的窗戶投到他的胸前,影子裏睫毛被拉長,輕輕顫動。
時淮枕在他肩上睡到了終點站。
下車以後是沒來過的街區,他們随便找了家餐廳吃東西。下午茶可點的小吃有很多,應允繼續沉迷于炫薯條,今天出門忘記把他的檸檬茶專用水壺背出來了,拿飲料單研究了半天最後說想喝可樂。
秦熾淺淺為他豎起大拇指:“真有你的。”
店裏的飲料單上都是酒水果汁和冰沙奶昔,唯獨沒有可樂。時淮接了個工作電話,沒說幾句眉毛就皺起來了,起身往外走,說順便出去買一瓶帶回來。
“你哥可真疼你。”秦熾說。
應允立刻接話,“當然了。”
這種事情上他從來不謙虛,晚一秒鐘都是對他跟他哥感情的不尊重。
“不過他好像沒有以前那麽盯着你了,以前出趟門恨不得拿雙面膠把你粘身上帶着。”秦熾感慨,“我記得之前倫敦演唱會結束,也給你學校請假留在那邊玩了小一周。那會兒他當保姆似的看着你,我都替他嫌累。”
“那會兒我才上幾年級啊……現在都大三了。”應允不自在道,“幹嘛老提我黑歷史啊你。”
長大後他不願意回顧那次經歷,主要是覺得自己頭腦發熱地忽然跑過去,給他哥添麻煩多過驚喜。
“啧,反正你哥也樂意給你當保姆。”
秦熾起身望了望時淮離開的方向,确認他已經走遠,逮着機會跟弟弟八卦,“那我們聊點兒最近的。聽說你最近感情不太順利?怎麽樣,要不要我這個老手給你出出主意。”
誰感情不順利了。應允一怔,反應過來瞬間惱羞成怒,耳根都紅了,“你們這些人什麽關系啊獅子魚怎麽連這個都跟你說!”
“親兄弟關系呗。”秦熾哈哈大笑起來,就知道逗他特別有意思,“又不是外人,跟你秦哥說說。”
應允不情不願地哼了兩聲,心想你就是個大嘴巴,讓你知道的話August全員都要知道了。
但再一想,其實他也不怎麽介意。幾個哥哥是從小就熟識的,知道就知道了,最多調侃他一句情路坎坷,只會關心他更多。
再說過來人總是更有經驗的,他只想着時淮沒談過戀愛,聊不出心得,怎麽忘了August裏還有一位花花公子呢。
沒能抵擋住縱橫情場的誘惑,他把自己認識程識的事兒跟秦熾說了一遍。
原本時淮給他留着面子,沒有說他是被人拒絕的。他自己說倒是一五一十地全都坦白幹淨了,秦熾忍着笑意,撸他腦袋,“我們乖乖怎麽這麽可愛。”
“可什麽愛啊,我老婆都沒了。”應允打掉他的手,實實在在地苦惱着,“再這麽下去真要打一輩子光棍了我。”
“此言差矣。”秦熾煞有介事地說,“這種問題我們得分情況處理。你是還喜歡人家,想把那個叫程識的人搶回來?還是想認識新人,重新開始談戀愛?”
應允認真思索。
他還是喜歡程識,但是知道人家有了男朋友,好像就不怎麽執着了,當個朋友也挺好的。
“那你這不對。”秦熾說,“真的看上誰了肯定是非她不可的。可追可不追,說明就沒那麽喜歡。”
有點道理。應允認真地消化了這部分知識點,又提問秦老師,“那我是應該認識點新人嗎?可按你說的,我好像很難遇到真正喜歡的人。”
他看到美人第一眼基本都會心動,程識已經是其中最讓他想追求的人了,卻還被秦老師說「沒那麽喜歡」。
“這怎麽說呢,有時候咱不能目的性太強,剛認識就下定論喜歡還是不喜歡。感情都是得培養出來的。”
秦熾道,“知道為什麽會有那麽多喜歡上自己最好朋友的案例嗎?就是因為兩個人一開始沒往那方面想,很自然地在培養感情。等到感情漸漸加深到了互相離不開的地步,量變産生質變,這不就水到渠成了嘛。”
“要是一直遇不到新的感情,你就想想你身邊有沒有這樣的。說不定就有人正暗戀你呢。”秦老師循循善誘,“或者你有沒有什麽關系特別好的朋友?說不定你喜歡人家,自己都不知道。”
啊這。
應允費勁巴拉地想了半天,排除法篩選一遍,為難地說,“可是我離不開的……好像就只有我哥。”
“呃……”秦老師替他嘆氣,想當然地說,“唉,那就是沒有了。”
“嗯。”他自己也點頭,一起嘆氣,“就是沒有。”
他小時候做心理咨詢,醫生就說他跟平常的孩子思維不太一樣。
自從應小蝶去世以後,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沒有什麽東西是一定能留住他的。在他表現出自我毀滅傾向時,時淮會做好吃的甜品來哄他,但也只是一天一天地拖着他,并不能直接打消他輕生的念頭。
他做過很多測試表格,體檢,跟不同的醫生聊天,各項指标都是正常的。最後只能歸結為天性,他天生就是這種不戀世的「人間體驗者」。
對他而言,活着只是一種正确。他享受生命,也不懼怕失去它。像一只自由散漫的無腳鳥,随時接受力竭墜落。或是一棵不會結果的植物,開夠了花就自然地枯萎了。
他也曾想到過。如果沒有時淮,他可能沒法兒在樓梯底下的儲物間裏堅持到貓頭鷹送來入學通知書的那天,早早的就去找他媽了。
他不害怕。死亡是另一個世界,他去了那邊一樣可以飛,一樣可以開花。
或許時淮很早就洞悉了他,所以以前總是看他看得特別緊,直到他長大了不再只憑自己的直覺行動,學會用腦子思考「我是不是還沒到死的時候」,才放松一些。
或許他也潛意識地在尋找一種牽絆,所以才積極地想要個老婆。
可想來想去,就算有了老婆,很可能也是留不住他的。
能讓他舍不得的人只有他哥。
“算啦,還是随緣吧。”
他站起身拍拍屁股,迎着好天氣伸了個懶腰,漫不經心道,“我去旁邊的廣場上逛一圈,等我哥回來了打電話叫我。”
相比他從小生活的地方,波爾圖算不上什麽大城市,卻讓人更有漫步街頭的欲望。沒有車水馬龍的立交橋,也沒有高聳入雲的科技大樓。陳舊的房子牆壁上遍布着滿牆的塗鴉,大小不規則的石塊拼成臺階窄道,還有不修邊幅的當地人穿着短褲漫步街頭,惬意得真實而自由。
離廣場不遠的石板路,他選了塊幹淨的臺階,坐在人家屋檐底下,在一棵大樹的蔭影裏畫畫。
從學畫畫之初,他就很向往外出寫生的活動,不喜歡一直待在畫室裏——大概這就是他文化課成績難搞的原因,不喜歡每天坐在教室裏固定的位置上學習。一定得跑出來吸收點天地靈氣,才有好好幹活的動力。
有時候創作就是要依托于宣洩和沖動,才會更加富有生命力,所以他喜歡街頭塗鴉。但還有些時候,他也會靜下心來。覺得自己變成屋檐上的一片瓦,看來往的老人和小孩,逐漸西沉的太陽,一看就是大半天。
等回過神來,他靜音的手機已經錯過了十幾個未接來電。
——
隔着兩萬公裏的距離,時淮在波爾圖街頭兢兢業業地開完了一場電話會議。
他的情緒變化總讓人首先聯想到和工作有關,也不是沒有原因的。好像他的生活裏除了這個确實沒別的事可忙了。
廣場上有路演的街頭樂隊,背着吉他和鍵盤,在調試音響和麥克風。買完可樂他沒急着回去,坐在旁邊的臺階上聽了一會兒,大多是些經典老歌,英語或小語種民謠。
應允單獨和秦熾留在餐廳裏聊天。他原本不該放任那兩個人獨處的,可走出來又覺得沒有必要,也不該幹涉。
在被弟弟崇拜的「無所不能」的人生裏,他其實做過很多很幼稚的事。比如扔掉塞進家門口的寫給應允的情書;作為家長到學校跟老師一起教育應允不許早戀;故意不讓應允接觸娛樂圈的人和事,不希望弟弟被「教壞」。
有些事是應允知道的,有些不知道,但最後都心甘情願地全盤接受。
“你可是我哥啊。”他喜歡這樣說。
他覺得時淮這個人,無論對他做什麽都是為了他好。他會無條件地信任,無條件地接受。
起初會覺得稱心——終于有了只屬于自己的小狗,如此馴服,全身心地依賴着。好像無論對他做什麽,他都會接受。
可漸漸地……就不再那麽想了。
街頭樂隊的曲目換成了經典搖滾,前奏吉他響起,是綠洲樂隊《wonderwall》的旋律。時淮回過神,低頭看了眼手裏的冰可樂,瓶子上的霧氣已經被他攥得聚成水珠,沿着外壁往下滴。
“Today is gonna be the dayThat they're gonna throw it back to you”
(今天就是那個忘卻前塵重新開始的日子了)
“By now you should've somehowRealized what you gotta do”
(現在你或多或少意識到,自己該做些什麽了)
“I don't believe that anybodyFeels the way I do;
(我總覺得沒有人能與我感同身受)About you now”
(那種對于你的感應)
手機來電在第一段主歌結束時響起。秦熾給他打電話,“小允好像走丢了。”
“已經丢了十分鐘了。你快回來吧,再不回來都要找着了。”
“呃……”時淮拎着可樂起身往回走,“丢哪兒去了?”
“他說去廣場上逛一圈,我剛才過來看沒有啊,打電話也沒人接。”
“帶手機了嗎?”
“帶了,他還說等你回來讓我給他打電話。”秦熾聲音不怎麽着急。光天化日之下人在大馬路上是丢不了的,純粹是報個信順便催一催,“估計只顧着玩沒看手機。”
“你在餐廳原地等着,他過會兒應該就會回去。”
時淮挂了電話,改撥應允的號碼,果然打不通。
腳步不受控制地加快。他獨自穿梭在人群流動的街頭,這裏是老城區的中心,繁華的道路兩旁矗立着一排排整潔的新建築,被傾斜的日光投下巨大的深灰色陰影。
未接電話自動挂斷了一遍又一遍。他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是在夢中見過,還是已經在腦海中想象了無數次?他好像早就預見過這一天。
應允會突然消失的這一天。
他不是什麽被馴服的小狗,暫時的順從和依賴随時可能會消失。他的愛在說出口的瞬間無比堅定,真摯得令人落淚,卻會眼看着它在一秒鐘後消散在空氣裏,并不覺得可惜。
如果他想消失,誰都留不住他。
時淮堪堪止住慌亂的腳步,向路人詢問一個亞裔小夥子的去向。人們紛紛搖頭,對描述中的年輕男人露出茫然的表情。
就像他從不存在。
時淮閉了閉眼,回憶餐廳的位置,在逐漸劇烈的心跳聲中思考應允會喜歡停留的地方,腳下調轉了方向,朝着磚紅色屋頂的舊居民區跑過去。
一幢幢樓房依勢而建,從山頂錯落到河畔。橙黃的夕陽映着杜羅河的波光,把狹窄的石板路照射成一條金色的光帶,從眼前一晃而過。
時淮猛地頓住,往回倒了幾步。
高低錯落的石階被曬得金黃。不遠處的房前屋檐下,應允蹲在樹蔭裏,還在跟路過的老爺爺揮手,“Hola!”
“呃……”就是一只笑得陽光燦爛的小狗,蹲在臺階上見誰跟誰打招呼。
時淮看在眼裏,深吸一口氣,控制不住地惱火。
明明是吃喝不愁被慣着長大的,怎麽往那一蹲就蹲出了天生地養沒人要的流浪狗氣質。
笑得那麽歡。
他好像覺得當一只流浪狗更快樂。
作者有話說:
要家暴了家暴了(bushi;
零點左右還有一更——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