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深藍之光(21)
第49章 深藍之光(21)
神明的聲音響起:“第二輪開啓。”
謝長離忍着劇烈的頭痛深呼吸, 簡單總結當前情況:
首先,他要克制自己的懷疑,一當産生猜測, 神明便會立刻判定。
其次, 失敗之後會進入下一輪, 沒有人知道接下來還有幾次機會。
最後,謝長離抱着玩偶們, 面色凝重,玩偶還在消失,恐怕獻祭還在繼續, 很有可能獻祭完成就是游戲結束的時候。
謝長離整理思緒的這段時間裏沒有人推門而入,只是隐約聽見走廊上有人讨論。
他抱着玩偶,将門推開一條縫隙,看到的便是另外五個人聚集在一起商讨。
“到後面肯定得局勢大亂, ”廚師長雙手環胸搖搖頭,“我沒什麽本事去當個定海神針, 第一個就讓我去吧。”
“我第二個……”
“下一個輪到我……”
他們目光轉向剛剛蘇醒的謝長離,眼底滿是期待與抱歉,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 異口同聲:“對不起, 謝醫生,最大的擔子都要交給你了。”
不, 謝長離想要告訴他們真相, 卻發現說出來的話瞬間被消音, 眼前場景變幻, 轉眼間, 他置身于嘈雜的食堂中。
潛艇上的工作人員熙熙攘攘, 在分餐臺前面排成長隊,交頭接耳讨論着對前面展板上的菜單。
“今天中午不錯,吃披薩。”
“我還是更喜歡東亞餐,晚上那個秘密菜肴具體是什麽?誰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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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概知道點,上午的時候他們從冷庫裏托出來半扇豬。”
是廚師長獻祭自己的時刻,得試一試能不能阻止他。
謝長離立刻放下手中的餐盤,大步走向旁邊通向廚房的小門。
“咚咚咚!”
猛烈的敲門聲響起,瞬間引起旁邊廚房工作人員的注意:“诶,你幹什麽!”
也有認識他的人上前一步抱住他的腰,試圖把他往後拖:“謝醫生,有話咱們好好說。”
事關重大,謝長離來不及和他們解釋自己所要做的事情,輕輕松松把拉着他們的人掀開,一腳踹開廚房大門。
被炸得酥香軟爛的肉香味撲面而來,油鍋對面,廚師長正用肥大靈活的手向湯裏面劃拉着各種藥材,聽見這邊的嘈雜聲,回過頭。
“謝醫生,”他臉上浮現出微笑,“你怎麽來到這裏了?”
謝長離反手關上門,面色冷肅,引得廚師長臉上的笑容也逐漸僵硬起來:“謝醫生?”
他顯然已經明了自己的使命,向湯鍋走一步:“你放心,我不會拖累你們的。”
謝長離抓住他的胳膊,反手關上爐子:“聽着,我們現在不需要獻祭了,你們要對抗的威脅已經消失,現在只有……”
他話只說到一半,便聽到海嘯似的耳鳴在腦海裏湧起,神明言出法随:“命運不可更改。”
廚師長原本浮現出的疑惑徹底消失,後退一步,掙開他的手:“你明明應該是最堅定的那個。”
“不必考驗我,當我粉碎之後,我将于肉身之外,得見上帝。”廚師長眼底屬于人類的理性逐漸渙散,瞳孔放大,與那平原上冉冉升起的白日一致的顏色亮起。
謝長離被釘在原地,眼睜睜看着他走向正在沸騰的油鍋,端起那一盆熱油,兜頭澆下。
滋啦——
那是皮肉在一瞬間被燙熟的聲音。
“身體燙如火。”神明點評,“這一次總算有點心意。”
謝長離置身黑暗中,一道冷白的燈光打下來,玩偶落進他的臂彎,這一次,胖乎乎笑眯眯的小豬再也無法找尋。
“第二輪,失敗。”神明宣告,“你應該專注于游戲,而不是試圖卡住命運的齒輪。”
謝長離:“這不應該是他們的命運。”
“天真是孩童的特權。”神明說,“但是長者要避免他們走上邪路。”
于是,謝長離看着腳底下的黑暗,逐漸透出明亮的白光來,幾個人逐一獻祭的場景,在他眼前緩慢而清晰的展現。
他看到地質學家停留在活動室,斧頭被磨得光滑鋒利,被脆弱的繩子高高吊起,随時等待着落下,斬落人的頭顱。
謝長離伸手,卻只能夠感受到地上的冰冷,完全無法幹涉正在前行的時間。
神明會在哪裏?
在死去人的軀體內?在将死的犧牲者體內?還是那無窮無盡的屬于過去的時空之中?
他猛地擡眼,就在他有最後一個想法的同時,亮起的地面不再是他正在觸碰的這麽一小塊地方,而是亮起千千萬萬個屏幕,充斥着這個向遠處無限延伸的地面。
中心的屏幕裏地質學家已經跪在地上開始念誦童謠,一只手握着決定着他生死的繩索。
而緊鄰着他的另一個屏幕地質學家還在做着準備。
謝長離沿着這條逆行的時間線記錄奔跑,看着深藍之光號第一次破冰而出,看着謝醫生笑着接受萬裏海溝計劃,看着第一個研究者對于被打撈上來的黑痣露出欣喜的微笑。
他路過人類的祖先首次使用雙腿行走,跨過滄海桑田的反轉變遷,跑過一個又一個古老文明的覆滅。
有着溫暖手感的小牛從他懷中的玩偶堆裏失蹤,尖尖胡須的小貓也開始明滅閃爍不定。
謝長離終于停下腳步,看着眼前正在經歷第一次毀滅的深海文明,旋即轉身,沿着正向的事件一路向上。
黑痣在致命的殺傷之中,本能地逆轉時間,摁下最後按鈕的發光水母,從噩夢中醒來。
他看着它茫然無措,看着它四處确定是否只有自己一個人具有了記憶,看着它所有逆轉命運的嘗試都走向失敗。
也看着它在末世教會之中,看到那塊鑲嵌着金邊的石板,那是來自無窮宇宙之外的神明留下的饋贈。
它身上的光芒閃爍不定,憂郁的紫色和心動的粉色交替出現:“只需要獲得一點點神明的注視。”
驅虎吞狼,不得不為。
所以,奇異的扭曲的祭壇被堆疊在在中心,散發着白光的它站在祭壇前,用自己和同類的血寫下歪歪扭扭的眼睛符號。
一輪白日受到召喚,跨過無盡宇宙,穿過大氣層,突破冰層,一路墜落進常年不見光的萬裏深海之中。
“它的日記裏面說自己将會占據一個重要的席位,”謝長離篤定,“你在它身上,在這個時間段。”
“而且,”他看着那塊金邊石板,看着上面不宜察覺的黑點,“解決的方法與模式都出自你之手。”
“你不僅收割着靈魂,也收割善良,勇氣,無私等一切美好的東西。”謝長離聲音很低,像是壓抑着怒火,“只有擁有這些美好品質的人才會落入你的陷阱,成為你的玩偶。”
他懷裏的玩偶散落一地,小貓已經消失,細長的小蛇從腕間滑落到虛無中,只有一只小羊一只小魚還在那裏。
地上的屏幕一個接一個熄滅,謝長離再度感覺自己正在下墜。
“不對,但這個回答很取巧,”神明毫不惱怒,“那就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找到現在的我。”
謝長離慘白着臉從沙發上起身,他的目光從渙散一點點彙聚。
連續死亡下,外面的潛艇已經徹底陷入混亂之中。
最後那頭小羊走進來,身上帶着濃烈的硝酸氣味。
“化學家。”謝長離看着常年笑呵呵的中年男人,确定他的身份。
他露出局促的笑容:“別說了,我膽子小,也只好請你來幫我收拾好最後那點液體,放進泥土裏。”
謝長離不受控制地點頭,眼睛卻看向化學家身後,那是增加房間視覺寬度用的鏡子。
鏡中人皮膚極白,有着白金色的頭發,銀灰色的眼睛,像是霜雪凝結,又像是一個留在人間的曝光過度的影子。
“謝醫生?”化學家交代着接下來的行動,卻看到面前人突然繞過他向後面的走去。
謝長離沒有在意身後人,而是伸出手和鏡中人掌心相對。
他臉上沒有半點表情,卻清晰地看到鏡子裏的人與他四目相對後,右眼中燃燒起白色的光。
“我之前一直以為謝醫生只是通過高靈感觸發過去深海文明的影響,”謝長離說,“現在我才意識到,那根本就是他的回憶。”
“他不是受到影響,而是他本身就是深海文明的成員,一個曾經不惜一切代價拯救自己文明屢遭失敗的悲劇英雄,一個最終堕落為神使的,可憐可悲可恨的人。”
“所以謝醫生有着如同白日的外表,所以他一開始就可以使用深海文明的文字來記載關鍵消息,所以他說要小心人類,把自己排除于這個種族之外,所以其他人的态度都是犧牲奉獻,唯有他從頭到尾都是狂信徒的姿态。”
“就連無限服務公司也清楚,”謝長離淡淡道,“在殺人者的名單中只有他一個人,而我被選擇扮演他,也就最大可能保住這枚棋子。”
“他們根本不需要通過什麽邪惡的儀式來召喚你的降臨,醫生本人就可以成為你的載體。”
“他是你安排的棋子,為你上演這一出大戲的導演,也是現在的你寄存的載體。”
鏡中人嘴角上揚,露出一個誇張的笑容:“恭喜你,回答正确。”
“還不夠,”謝長離抽回手,“這還不足以讓你滿意,讓你欣喜的是能夠狠狠打碎你計劃的人。”
鏡中人臉上的笑容凝固住,像是一場毫無美感的畫作。
“我不記得以前我有沒有說過這句話,但想來應該是一樣的。”散發着淡淡白光的羽毛被謝長離握在手中,下一秒,以尖端插入右眼。
A級道具輪回之羽(殘缺),啓動。
白色的血液從謝長離右眼流下,伴随着他的宣告——
“我所處之地,禁止神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