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饕餮盛宴(10)
九點的鐘聲早已敲過,何小彤一心撲在整理屍骨上,站起身看向遠方的時候,才驟然發現遠處的鐘塔時間已經指示到10:10。
她心中悚然,放下手頭的工作,加快腳步跑向自己房間。
是了,這也是副本常用的手段,之前他們依賴于鐘聲為他們提供時間,一旦關鍵時候鐘聲消失,必定會有人錯過時間,陷入陷阱。
何小彤只覺得呼吸急促,胃裏面吃下去的東西似乎也開始翻江倒海,似乎想要掙脫什麽開始生長。
下一秒,她緊急剎住腳步,看着走廊裏的景象,扶着牆壁差點沒吐出來。
一只手恰到好處地伸過來,扶住她的肩膀:“怎麽了。”
何小彤回過頭,恰好對上主考官。
陳年舊傷對他的影響不小,謝長離一直都對睡眠有極高要求,每日睡眠時間也接近二十小時。
所以檢查完嬰兒坑之後,他就回來沉睡,陷在漫長的連自己也記不清的夢裏不知今夕何夕,剛剛才被鬼嬰鬧起來。
從房間裏出來,謝長離只穿着一件睡袍,未戴墨鏡僅僅閉着眼,赤足踩在滿地鮮血上,纖塵不染。
這一場景本該像高高在上的神明,卻因為這張臉美的太過富有攻擊性,以至于讓人心生怯意,更像是閑步屍山血海的魔王。
何小彤下意識後退一步,心中思緒紛亂:主考官在這裏坐鎮,應該沒那麽容易死人,萬一正是主考官決定先處決個新人玩一玩……
“不是,”青年纖長如羽毛的睫毛顫了顫,似乎讀懂她的心情,解釋道,“我聽到響動,又聞到血腥味,所以出來看看。”
何小彤臉紅了,恨不得先打自己一巴掌——她剛剛是在想什麽,謝哥和其他視考生為玩物的主考官是一路貨色嗎?
就是不知道謝哥具體是哪家大工會的秘密武器,如果不是會長對她恩重如山,她都想在謝哥手底下工作了。
何況這一次的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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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小彤緩緩深呼吸,心知肚明,自己這次回去怕是很難向會長交代:“謝哥,剛剛孫平死了。”
他的死相比之王還要更慘烈一些,下巴脫臼,整張嘴不知被什麽東西撐爆,裂痕一直到耳根,從喉嚨到小腹橫亘着一條巨大的裂痕,像是被什麽東西從裏到外活生生撐開,炸裂的血肉模糊,鮮血是如此之多,以至于半片走廊都被染紅。
“我來檢查吧。”在何小彤拿出手套檢查之前,謝長離開口。
剛好這個時候杜崖拿着風衣過來,殷勤地幫他披上。
鬼嬰剛剛在房間裏就和他打了一架,這會兒依舊精力充沛,沿着屍體爬來爬去。
何小彤看不見鬼嬰,只注意到這位新人從主考官房間裏出來,至于晚了一步,也不是什麽大問題。
不過也難怪人家可以抱上大腿,雖然這張臉比不過謝哥也是清秀級別,關鍵是賢惠體貼,溫柔似水。
溫柔似水的杜崖覺得鼻子有點發癢,看着四體不勤的謝長離恨得牙癢癢:讓一只可愛的小烏鴉這樣伺候你,謝長離你的心不會痛嗎?
不會哦。
謝長離以行動表達這一點,他完全無視001號活體收藏的控訴,從兜裏摸出墨鏡手套戴上,利落地半跪下來。
在他之前,何小彤從來沒有見過盲人進行解剖驗屍工作,就算知道無限公司多的是讓人短暫獲得光明的道具也有點憂心。
但是,他們謝哥只要出手就從來不讓人失望。
謝長離動作極為流暢的開始檢查起來,鋒利的匕首出現在他指尖,極為靈巧地随着他的動作滑動,一個又一個的判斷從他嘴裏說出。
顯然這不是專業培訓出來的,但是自帶一種老道和對無限流風格的熟稔。
何小彤心裏越發好奇,他們的主考官究竟會多少東西?
“這一次,蟲子變成魚,”謝長離從血肉模糊之中拿出三片半個巴掌大小的白色魚鱗,解說道,“還有一些魚鱗原本是嵌在,不,更像是生長在他的食道胃壁腸道上的,在這東西從他肚子裏出來的時候,會活生生扯下一片黏膜組織。”
何小彤但是聽着就覺得腹部絞痛起來,注意力轉移到別的方面:“喉嚨和嘴裏都有,肚子上的痕跡是他自己用刀割出來的,其他的都是魚撐開的,臉上有異化的傾向,應該在精神極度不穩定的情況下自殘。”
“還有,”謝長離站起來,扶着牆走到血泊邊,此時可以明顯看出他左腿的行動不便,“血的濃度不對。”
何小彤忍不住看向他的左腿,只是小腿筆挺纖細,線條極為優美,完全看不出是什麽原因導致的殘疾。
總之,他們主考官,很多時候都像一個謎。
“和魚一起出來的還有大量水,沖淡血并且讓血漫的到處都是。”謝長離分析道,戴着手套的手在屍體上摸索片刻,突然咦一聲。
他擡起屍體,從下面取出被壓着的一個小冊子。
紫色封面,上面畫着兩個六芒星交疊的圖案,不知道是由什麽材質組成的,手感柔韌,難以撕扯。
翻開來,可以看到一系列複雜到難理解的圖案,但是排列很整齊規律,像是某種文字。
“看上去是某種文字手記,”何小彤給出判斷,“估計我們得在莊園裏面尋找字典或者能閱讀的人。等等。”
她動作急切,伸手翻到最後一頁:“剛剛,最後這兩個字顏色還沒有這麽淡。”
謝長離挑眉:“在褪色?”
“褪色?”
他們身後有人重複這句話,于言扶着樓梯走上來,臉上帶着剛剛運動完的薄汗:“我剛剛才發現過時間趕過來。謝哥,你們這裏檢查出什麽?”
謝長離還在研究小冊子,點點何小彤。
何小彤立馬開始解釋:“可以确定我們吃掉的蟲子會變成魚,好消息是,主考官找到一本手記,或許可以告訴我們,最後一餐吃下去之後,我們肚子裏會爬出來什麽東西。”
“壞消息是,身上的保護最多的孫平死了。”
于言稍微思量片刻:“我之前聽到小道消息說,孫平提前服用遺骸?”
謝長離從小冊子上擡頭,投向探尋的目光。
何小彤自無不答:“是的,我們會長之前在副本裏殺掉A級怪物,掉落的遺骸和火神弓适配,提前讓孫平食用了。”
“那是不是正是因為進化過程中導致的精神不穩定,讓他成為第二個。”于言試探着問。
何小彤搖搖頭:“會長給他準備很多道具,五個保命道具,近百精神穩定劑,火神弓上也封印好後手。”
“道具已經全部碎裂。”謝長離已經把這些道具全部挑出來放到一邊,無一例外都在上面發現裂痕。
謝長離單獨拿起火神弓遞給何小彤:“後手已經使用了嗎?”
火神弓從火焰般的顏色變得暗淡下來,只有中間的紋路下還有白色的光芒不時閃過。
何小彤接過弓的動作一頓,目光飛快地在衆人之間掃過,把弓推回去:“是的,應該是抵擋一次怪物的襲擊。”
她回憶起之前會長的囑咐。
“小彤,雖然考核副本都是同陣營員工,但人性從不可靠,你善于合作,性格良善,但不要忘記提防身邊人。”
“平平的性格也容易招惹是非,我在他的火神弓上留下後手,被其他人暗算後會顯示出白色,他性格沖動,我便沒告訴他,告訴你希望你多留意,保護好他。”
謝長離注意到她動作的異常停頓,微微眯眼,瞬間意識到這弓箭上的後手必定有什麽特殊作用。
何小彤不是會把任務線索憋着不說的人,能夠讓她沉默的,多半是因為在場有人不可靠。
是陣營鬥争?工會隐秘?還是在場的任務者中有內鬼?
謝長離将失去主人的弓放進口袋裏,環視一周,在他的眼裏,這些本質還是人的任務者渾身上下都被黑霧所籠罩,看不真切,只有使用怪物軀體制作的道具清晰可見。
“抱歉,我來晚了。”趙青抱着一些骨頭急沖沖奔上來。
看到圍攏在這裏的衆人,他從站在樓梯的杜崖旁邊擠過去,還在不小心踢到鬼嬰時說了聲對不起,見到屍體倒抽一口冷氣:“孫平哥也出事了。”
謝長離聞聲轉過頭,食指輕輕敲敲手杖,為他簡單描述衆人的發現。
趙青簡直受寵若驚,想不到他們向來冷淡的主考官居然纡尊降貴為他介紹情況,趕緊說出自己的思考:“要解讀邪典的話,我們可以先搜索每個人房間的書櫃,再就是那天看到的瘋女仆,說不定也有什麽線索。”
“說的挺好,”謝長離第一次在這個副本中誇獎人,一只手輕輕搭在他肩上,臉轉向樓梯之下,“水漫上來了。”
他的觀察向來敏銳。
不知何時,空氣已經變得潮濕,以至于伸出手就可以捏出一把水來,細微的水從地上從牆壁裏滲出來,一點點彙聚到中間,不知何時,一樓已經被鋪了一層薄薄的水。
籠罩在神明眉目間的柔光更加暗淡,一滴晶瑩的淚珠停留在眼角。
謝長離心微微一沉:“時間沒到,神像保護沒有開啓。”
四處湧出來的水越來越多,不知不覺已經蔓延到神像的腰部,而在神像周圍,隐隐約約顯露出一個透明物體的輪廓。
那是一條巨大的魚。
沒入水中的鱗片已經全部顯形,雪白晶瑩的顏色如同滿月,卻在張開劃過牆壁的同時留下深深的刻痕,昭示着其鋒利的特性。
魚尾甩動間,波濤洶湧,二樓的走廊随之搖擺不定。
“謝哥,我們盡快回房?”何小彤心知這恐怕就是晚上宵禁的原因,立馬提議。
“晚了。”謝長離看着窗外越發鮮紅欲滴的血月,曾經多次經歷副本的直覺催促着他趕緊行動。
在他們停留在外面的時候,規則就已經做出懲罰,此刻回屋恐怕是自尋死路。
在衆人緊張的目光下,他做出決策:“跳窗,去樹林找魚。杜崖,路線圖。”
杜崖趕緊掏出紙張,刷刷刷幾下,畫出兩條線路圖:“之前我和謝哥一起在樹林裏找到了一個湖泊,裏面肯定有魚,還有就是那天瘋女仆的小屋邊。”
謝長離吩咐:“情況緊急,兵分兩路。”
趙青點頭,就打算走向于言。
然而,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卻按在他的肩膀上,明明手腕纖細到一折就斷,卻在此刻帶着不容掙紮的力度。
他們的主考官不容違逆地開口:“趙青,你和我走。何小彤,庇護之光。”
此時迅速上升的水平面已經沒到二樓,一直到衆人的腳踝,那巨魚已經徹底顯形,突然一轉頭,噴出一道水柱,直接朝着他們打來。
好在謝長離預測精準,只是何小彤的庇護之光剛剛撐開就被擊碎,在進一步增強的怪物面前竟不是一合之敵!
何小彤後退兩步,臉色發白,剛剛那一擊沒有被全部擋下,此刻她受到反噬,精神值波動不定,不得不灌下一袋精神穩定劑。
“兩點鐘十點鐘方向,三十秒之內,”數片鴉羽從謝長離手中出現,精準地擊落一股又一股朝他們噴出的水珠,“跳!”
謝長離一聲令下,杜崖立刻拉着趙青到窗邊用力一推:“趕緊跳。”
他本人飛速跑回去,攔腰抱着謝長離,從窗邊一躍而下!
他們前腳才剛剛落地,一回頭便可以看到巨浪破門而入,肆無忌憚翻卷在房間裏,将所有的家居陳設攪個粉碎。
可以想象,如果他們覺得在屋內呆着就不會有危險,此刻必定已經粉身碎骨。
杜崖松口氣,剛剛放下謝哥,就看見他大步向着瘋女仆的小屋走去。
“謝哥,不用這麽急吧。”杜崖喘着氣跟上。
謝長離沒回頭,轉而提問:“趙青,你怎麽看?”
“不急不行,”趙青低頭看着逐漸變得泥濘的地面,“這裏也開始有水滲出來了,估計過一會兒,怪物也可以追出來。”
杜崖哀嚎一聲:“打又不能打,跑又跑不掉,這也太麻煩了。”
“這種也還好吧,雖然怪物強度不斷提升,但是離追上我們還會有一些類似于出場動畫的時間,也算是給我們調查線索的機會。”趙青安慰着,自然地跨過在他腿間繞來繞去的鬼嬰。
“學習能力挺強,”走在前方的主考官突然開口,“第二個副本就摸透這麽多潛規則。”
趙青尴尬地摸摸鼻子,怎麽感覺謝哥有點陰陽怪氣。
“到了。”謝長離停下腳步。
風不知何時變大了,吹過樹林,萬千無辜者的骸骨發出嗚哇的鬼哭聲。
血月的光輝下,茅草小屋也似乎流淌着鮮血,一點暖黃的燈光亮起,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影子。
穿着白衣瘋女仆提着燈站在門口,像是亘古開始已經矗立在此。
“女巫,女巫,她是女巫……”她嘶啞的聲音不念叨着,似乎完全沒有看到三個任務者的靠近。
“這個她是指O夫人嗎?”趙青湊過去,伸出手在女仆眼前晃了晃。
瘋女仆似乎嫌他遮擋視線,向旁邊邊跨出幾步,仰頭看着天上的血月,繼續翻來倒去的念叨着:“我親眼看見的,女巫是神的倒影,倒影是倒影的倒影,不,她不是女巫,她是個黑寡婦,她變成神……”
“那麽,您知道這本冊子嗎?”謝長離打量她片刻,從口袋裏緩緩取出這本小冊子。
兩個相互交疊的金色六芒星毫無防備的出現在這可憐的瘋女人面前,讓她立刻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