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鸠占鵲巢（六）
定國公府內上下亂成一片，連久不理事的老夫人, 知曉小陳氏失了孩子, 嘆息之餘也不得不從佛堂出來穩住局面。
楊璇的藥雖然救了小陳氏, 可卻也讓她失了孩子。
不論是對小陳氏, 還是整個國公府的人而言，小陳氏肚子裏的孩子，比她本人的命要重要地多。
陸振恒不忍太苛責楊璇，心裏卻也怪她行事魯莽。
吳禦醫都說小陳氏的身體一切正常，這孩子怎麽就沉不住氣呢？
親娘恨她，老夫人和陸振恒怨她，楊璇在國公府內處境越發艱難。她思慮再三, 還是偷偷買通了府裏看守偏門的婆子, 再次出府, 去找趙九。
路上，楊璇雇的馬車，經過貴仁大街，與一群官兵擦肩而過。
那群官兵押着幾個蓬頭散發形容狼狽之人, 有一兩個楊璇先前為小陳氏打聽大夫時, 還接觸過。
是京城某個藥堂的東家和底下的掌櫃。
楊璇對外界的了解有限，更認不出這是哪個衙門的官兵，心中卻不知為何升起一陣不太好的預感。
她讓車夫先停了車架，花幾幾兩銀子讓車夫向跟人打聽了一番。
“姑娘，剛才過去的那些個官爺，都是大理寺的人, 說是宮裏查出了一批假藥。”
楊璇蹙眉問道：“什麽假藥？宮裏怎麽會有假藥？”
“這我就不清楚了，似是有宮人在外頭買了不少假藥，給了宮中的主子貴人用。結果查出來那藥有問題……”
楊璇更覺天方夜譚，皇宮裏的用藥，向來都是皇商特供的，想想就知道一道道審核工序有多嚴格，怎麽可能會出這種漏子？
念及此，楊璇也沒再多問，揮手示意車夫繼續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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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和趙九約好見面的地點，卻是沒見到本人，只見了
趙九的一個小厮，在那候着，看他模樣似是有些着急。
“楊姑娘！你可算是來了！”那小厮看見楊璇急忙上前道。
楊璇今日沒有喬裝，只帶了一個遮臉的幂籬，她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眼周圍，見沒人注意到這邊，便壓低了聲音問道：“怎麽回事？你家公子呢？”
小厮苦笑：“我家公子，昨日就被大理寺的人帶走問話了，家中老爺夫人，正上下打點，尋人托關系，只是如今還沒有消息傳出來。”
“這次您可是害苦我們公子了？要不是您求我們公子……”說到這小厮似是想起了什麽，頓時住了口，眼神有些閃躲。
楊璇大驚之下，倒是沒注意道這些細節，脫口問道：“怎麽會這樣？大理寺的人這麽厲害？”
“他們到底為什麽抓趙九，你如何說是我害的他，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楊璇只覺一頭霧水。
小厮原本臉上滿是愁容，聞言卻是奇怪地看着楊璇。
“楊姑娘，小的雖是下人，卻也聽說過大理寺的威名，尤其是大理寺卿方大人，那可是京裏有名的冷面閻王。”
“大理寺要抓人，奉的都是皇命，哪會給你什麽理由，都是直接抓進去，審完再說。”
楊璇以前活在法治社會，一切都要按法律來，國家機關也不例外。哪想到還有這種騷.操作。
抓人連理由都能省，這古代刑獄機構權限未免也太大了！
“你們府裏的主子怎麽說？難道沒人知道趙九犯了什麽事？那你方才為何咬定是我害了趙九？”楊璇理智慢慢回籠，盯着面前的小厮問道。
她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
白鹿巷。
“快看，陸宅的門開了！”
陸宅門一開，霍雙從中走出，便有曾受陸幼璇恩惠的人上前急喊：“霍總管！”
“那桂氏藥堂的東家和掌櫃不是個東西，打着陸仙人的名號，賣假藥給宮裏的人，現在被宮裏查出來了，聽說這案子皇上親命大理寺徹查，方大人已經抓了不少人，連趙家都受了牽連。”
這案子各種版本的內情都已在京城傳得滿城飛，不過這都是百姓們的腦補。事實上大理寺那邊還沒出結果，到底是桂氏藥堂作假，還是這其中另有緣由，都還沒個定論。
大家都相信以陸仙人身份不會做這等弄虛作假的事情。桂氏藥堂目前也沒敢往陸幼璇身上潑髒水。
霍雙朝衆人抱拳，“多謝告知，我家主人正是命我前去解決此事。大家也不必憂心，清者自清，這是京城，天子腳下，方大人又是公正嚴明的好官，相信方大人一定會給我陸宅一個清白。”
大理寺。
“大人，陸宅霍總管來了，大人您看，是不是要先收押起來，等咱們審完這些人，再審他？”
方顯豐冷眼睇了他一眼，“用不着那麽麻煩，你留在這，本官親自去過去見他。”
霍雙一見方顯豐，客氣地行了一禮：“方大人。”
方顯豐面色緩和，朝他頗是關切地問道：“陸仙人那裏可好？你回去告訴仙人，此案我定會徹查清楚，誰也別想污了仙人的名聲。”
霍雙忙擺手笑道：“方大人誤會了，主人此番讓我前來，是想讓我告知方大人，人情歸人情，國法歸國法，一切都按大理寺的章程來。”
“不用顧忌我或者是主人，該抓便抓，該審便審。”
方顯豐聞言對陸幼璇越發敬重：“本官明白了，等審完桂氏藥堂之人，我便讓人去請陸仙人。”
大理寺辦案，效率極快，不過兩三日，便已将整件事查了個水落石出。
确實是桂氏藥堂的人假借白鹿仙師的名號，賣自家的藥。
不過那些藥雖然“假”，卻也不是害人毒人的藥，同樣是治病救命的藥。
那些藥是桂氏藥堂，讓藥堂裏的制藥師父，仿制白鹿巷的仙藥制出來的仿制藥。
在藥效上有一定的不足，和缺陷。
桂氏藥堂的東家在連番審問下承認道：“我雖借了白鹿仙師的名聲，可也沒故意害人，賣藥之前，都跟買藥的說明了藥效的不足和弊端。用還是不用，都是他們自己選的，跟我又有什麽關系？”
這話雖然是歪理，但按大晉的律法确實也不能嚴懲。
主要那些藥确實也都救了人，只是使用者知道那不是白鹿巷的仙藥，心裏會很不舒服。
大理寺卿最終還是将桂氏藥堂的東家，以及幾個賣藥的掌櫃都收監入獄，起碼也要關上幾年再出來，以平息衆怒。
百姓們對這個結果，算是比較滿意，可有人卻不滿意。
陸振恒直接找上了大理寺。
他的姨娘因為“假藥”失了孩子，這損失誰能賠給他？
便是斬殺了那幾個賣藥之人，也不足以平息他心頭之恨！
那可是他的骨肉，說不得還是個兒子，他膝下空虛，即便小陳氏懷的是女兒，這麽沒了，也讓他心痛！
可大理寺卿方大人認為自己的判案沒問題，讓他有質疑直接上奏皇上。
陸振恒在朝中無官無職，空有個世子的名頭，又如何能跟方顯豐對陣。
宮裏雖有陸太後，可事關朝堂，和皇上信重的大理寺卿，陸太後也插不了手。
陸振恒憋了一肚子火氣，定國公府上下俱是戰戰兢兢生怕惹了他不快。
“這事就這麽完了？”楊璇不敢置信地看着身邊打探消息回來的婢女。
那婢女也是面露無奈：“确實到此為止了。”
說實話，她也覺得大理寺方大人這案子判地沒問題。
該懲處的人都懲處了，世子爺和楊姑娘還想讓方大人再懲辦誰？
楊璇心裏算是體會道陸振恒的窩火，因為趙九的小厮買到假藥，小陳氏失了孩子，她被府中上下怨恨，更被親娘小陳氏視為仇人。
連趙九這次入獄再出來，跟她之間也有了隔閡。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只是坐幾年牢？
說不得連牢都不用坐，桂氏藥堂那麽有錢，上下打點一番，有的是機會從牢裏出來。
這古代的牢獄可不像後世那般嚴密，多得是花錢讓人替罪替刑罰的。
楊璇将整件事前後梳理一遍，又覺得根源都在趙九那動了歪心的小厮身上。
若他沒有為了昧下銀子，去買假藥，也不會出這等事情。
楊璇恨來恨去，最後嘆息一聲。
其實說到底，還是她輕信于人，處事不周，沒本事還多管閑事，最後落得一身腥。
這一次真的是買了教訓了。
而小陳氏知道了楊璇買假藥給她吃，害她沒了孩子，更加恨她。
母女兩個整日鬧個不停。
最後老夫人怕她們鬧得太過，影響還未出嫁的二小姐陸少璇，便讓楊璇出府去住。
陸振恒因着楊璇私下買假藥給小陳氏的事，對她也有心結，再加小陳氏跟她母女兩個如今确實是水火不容，只得同意母親的提議，讓楊璇出府去住。
不過他還是顧念楊璇一個姑娘家，在外獨居不容易，想私下給她一些銀錢傍身，只是這錢終究沒能給出去——
府裏二小姐陸少璇，從江左歸京了。
與她一起到陸家的，還有陳家三位舅爺，以及……陳家老夫人馮氏。
原因無它，只因先前陸少璇曾被傳喚至大理寺，面上毫無遮掩出現在衆人眼前。
陸幼璇的長相，像極生母世子夫人陳氏，而陳氏又跟姐姐陳皇後相像，這般的容貌，想不引人注意都難。
江左陳氏聽到傳聞，如何還能坐得住，自然是急急趕來京城。
沒想到，一來就碰上了陸振恒要給楊璇，置辦出府的銀錢物事。
國公府的錢都在老夫人手裏握着。陸振恒能動用的，也就陳氏嫁妝裏田地、莊子還有店鋪的收息。
以前陳家不想鬧得太難看，眼下卻是忍不了了，直接上門索要陳氏留下的嫁妝，包括這些年的所有出息賬務。
陳老夫人勢要同陸家，把這個賬徹徹底底的算個清楚！
“少璇還未出嫁，她母親留下來的嫁妝，自然都是她的，我做父親的還能昧了她的嫁妝不成？”
“那幼璇呢？你給那個楊璇置辦財物的時候，可有想過幼娘？”陳老夫人一拐杖直戳陸振恒胸口，恨不得把這人的心剖出來看看，到底是不是黑的。
“幼娘？幼娘她……”
她已經那般有本事，也不缺銀錢，根本不需要他為她考慮。
不等兩家人吵出結果，宮裏就傳出一個消息。
“白鹿仙師進宮為聖上祈福治病，不僅治好了聖上，連帶着太子的先天體弱之症，也找到了治愈的法子。”
“聖上大喜過望，親封白鹿仙師為當朝國師，論品級，甚至在左相之上！”
陳老夫人早聽說了外孫女陸幼璇之事，她看着失魂落魄的陸振恒，冷笑道：“世子爺。”
“你既是稱從未動過我女兒留下的嫁妝，那老身就信你一次，三日後，陳家人會親自上門來取回所有嫁妝。”
“但凡少了一樣東西，一個銅子兒，那休怪老身不講情面，厚着臉皮去宮裏求國師大人和皇後娘娘，給我陳家一個公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繼續搞事。
明天見寶貝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