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天下

第16章 ☆、重振沈莊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鳥_(:з」∠)_

在夏至之前，沈從玉終于忙完了京城的事，又跟有所關系的公子哥們道了別，安置好柳益和王佩的事情，就打算去往沈莊。離開那天他只跟楊寧宇說了一聲，所以那天也只有他一個人來送別。

楊寧宇還是覺得沈從玉走得太匆忙，像是要躲着什麽，而且……

“從玉你不親自跟五皇子道個別麽？”這幾天劉峻在忙南邊的水利，幾乎都在自己王府上和宮裏禦書房之間行走，每次偶爾能見個面也說不上幾句話，只對自己吩咐好好照顧沈從玉。聰明如他，早就看出了自己表哥對眼前這個少年的不同。楊寧宇看着沈從玉清秀的眉眼，他的确是個難得的才子佳人，只可惜是個男子。想到自己表哥，楊寧宇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沈從玉卻道：“五皇子在忙政事，從玉就不去打擾了，反正我也是只在那邊呆一段日子，安排好了便回來，那時候還有聚會的時間。”沈從玉想到那天分別前劉峻說的話和他的眼神，心裏就有種說不出來的害怕——他怕劉峻會在他心裏變成第二個劉七。那種思而不得的情感，沈從玉不想再嘗試第二次。他還是想回到正常的人生軌跡，在沈莊奮鬥幾年，娶個女子，生幾個小孩，安享晚年。那些意外，就讓它成為人生中的意外吧。

楊寧宇想也是這麽回事，也不再說什麽，只關照他好好照顧自己，有空就回來和哥們聚聚，沈從玉應了，又道：“若是楊兄在京城呆得悶，可以去小弟的莊園避暑，小弟随時歡迎。”

沈從玉的馬車從南城門出去，這次他只帶了吹梅聽竹老管家廚子和幾個家丁過去。京城裏一片繁華氣息，出了城到了郊外沈從玉才感到春忙已過，燕子盤旋，田地裏都是綠油油的一片生機，空氣和環境都讓人煥然一新心曠神怡。

再走不遠就是沈莊的地盤，雖然這十來年管理不當，但這個地方還是有佃農種地的，沈莊占據着南郊最好的一塊地，位于秦嶺以北，又包圍了漢水上流流域，要地有地要水有水，氣候溫和，竟然可以把所知道的農作物都種下——當然沈從玉對種地是一竅不通的，只不過偶爾在雜談裏看過一些。

沈從玉坐在馬車上，從簾子看出去，一片都是黃橙橙的油菜田，十分壯觀。他讓人停下車，走了下去，打算一路走着到沈莊。夏雨剛過去，地面散發着草香味，油菜花上都是水珠，引得蝴蝶蜜蜂翩翩留戀。沈從玉沒見過這麽壯觀的景色，一時興起就要下地。老管家怕他被蜜蜂蟲子蟄了要生病，極力勸阻，可惜沈從玉就是不聽話的主，偏要走油菜田。老管家人也老了，怎麽能管得住一個好動少年，于是只好吩咐小厮跟着，自己在路邊等主子玩夠了回來。

油菜花上的水沾濕了沈從玉薄紗做的外袍，細聞還有一陣濃重的香味，帶着土地和野草的氣息。沈從玉第一次感覺到了大自然的偉大，站在一望無際的田野上，頓時感悟甚多。

有種油菜花的菜農見到他，以為他是來搗亂的野孩子，就要上前驅趕，走近發現他身上穿得富貴，又帶着小厮，料想是哪家沒見過地的富貴少爺。哪知他還沒開口少年就先問了：“老伯您可是沈莊的佃農？”

種菜的老伯打量着他，道：“是啊，這塊油菜地都是我承包的，每年要上交五分租呢！幸好這幾年老天作美，小老頭才不至于餓死一家人，敢問小哥是……”

沈從玉把扇子收好，作揖道：“晚輩是沈莊的後人，這次前來接管沈莊的。”

那老伯聽了這句話驚得不能言語：“您說您是沈家派來接管沈莊的人？就憑您現在這個年紀？小老頭沒聽錯吧？”

沈從玉知道很多人都看他年紀輕而小看他，不過不要緊，他總會讓人心服口服的。于是他對老伯說：“正是晚輩。”

老伯嘆了一口氣，道：“前面有人來說沈家派了人來接管沈莊，小老頭還以為沈莊終于要變回原來的繁榮了，沒想到來的居然是個還是個孩子的少爺哥，唉。”老伯說着便要走。

沈從玉追上去問道：“老伯您可見過沈莊的富饒？”

說到以往的沈莊，老伯停了下來，看着沈從玉眼裏都是憧憬：“那是好幾十年前的事了，那時候種地的還是我父親，我不過幾歲光景，那時當家的還是沈逸然老爺，那時候沈莊真真是塊富饒的寶地——外面的地畝産不過百來斤大米，莊裏的竟然都能畝産一百五斤，而且能種的東西太多了，早春田裏種水稻，坡上種玉米，山上常年種桑樹茶樹，山南面還能種水靈靈的果子，夏末收了一次，又能再種一季，秋末稻子一收，若是還有閑着的時間，甚至還能種一季冬小麥。那時候老爺還劃了地讓我們大膽種棉麻甜菜花生芝麻，收獲後他按價收購運去其他地方賣，除了租金還能五五分成，每年過年都不愁沒錢花的——可惜後來老爺帶着長子舉家南遷了，這沈莊沒人管理，先帝派來管的人也不懂農事，導致沈莊原來的佃農都背井離鄉出外讨生計，到現在，沈莊幾乎就跟荒地差不多了，浪費啊——”老伯一邊回憶一邊搖頭嘆氣。他口中的沈逸然就是他爺爺的名，字是俊涵，這也是沈從玉無意中在他爺爺留下來的書信裏得知的。

沈從玉按着老伯所說想象了一下，那當真是個天然寶庫了。他上路，管家放下心來讓馬車繼續朝沈莊前行，接下來的田地雖然也有人耕種，但有一半以上都是荒廢的，田裏長滿了半人高的野草，風一吹就搖搖欲墜。沈從玉想到老伯說的萬裏金稻，心裏蠢蠢欲動，想馬上複原他爺爺當年的鼎盛。

沈莊位于長安西南部的漢陰縣，漢陰附近幾千畝田地都是沈莊的範圍，沈從玉從他爺爺的書中知道這是塊風水寶地，這個寶地不是指陰宅一類，而是指耕作的好地方。山坡可以種玉米高粱一類，山丘可以種茶桑，水田可以種小麥稻子。而且這邊氣候溫和濕潤，即使是冬季，寒潮也被北面的秦嶺擋住，夏季又有雨水，更是有漢江支流橫貫其中，用水完全不是問題。

沈從玉到了沈莊，裏面也只住了幾戶佃農——沈莊是個很大的莊園，跟京城的沈園不一樣，沈莊更偏向一個村莊那樣的格局，百年前這邊發過洪水，漢陰這邊幾個村莊淹了，沈俊涵便用錢打通官府買下了這邊的地，把難民聚集在這裏，他們給沈家種地，沈家養活他們幾村人。卻在幾十年前沈俊涵舉家南遷後，沈莊原來的佃戶也回了自己的村子，沈莊這邊的地倒沒有人種了。沈從玉覺得十分惋惜。

因為知道沈家的人要來，佃戶們都聚集在了一起，見到沈從玉他們也有點失望——本來還以為會來個可靠的人物來幫他們，沒想到來的是比他們孩子還小的少爺哥，當下就沒了什麽熱情。

沈從玉卻按規矩給了他們彩頭，又問了近年的一些事，就跟着這邊的管事去沈莊住處了。沈莊的院子坐落在半山腰，圍山而成一個很大的莊園，比起京城的沈園更加幽靜。這邊人工的痕跡不多，當年沈俊涵也不過是把這邊當成一個休養的地方，并不會這裏常住，所以一切都是從簡來做。

管家帶着小厮去收拾了，沈從玉在偌大的院子裏轉了幾圈，因為平日沒什麽人來，這邊也荒蕪的，唯一算得上獨樹一幟的就是院裏那口古井了。這裏管事的見他好奇便解釋道：“當年老爺請了風水師來過，大師說這裏有一泉龍眼，老爺便讓人挖了這口井，這麽多年倒也沒斷過水，想必是山裏的山泉罷。”

沈從玉好奇得緊，便親自搖了一桶水，可惜水桶太重他自己拉不起來，管事的便和他一起将水打了上來。沈從玉把袖子挽起，雙手捧了一把水就往嘴裏湊。這水倒是清涼可口，沈從玉從半山看下去，還能看到之前那個老伯種的油菜田，滿眼都是黃橙橙的。沈從玉有點期待，想着明年這邊就會開滿油菜花，田裏都是綠油油的水稻，滿山都是桑樹果樹茶樹。

不過那還是以後的事，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招人來這邊種地。沈從玉眯着眼睛想了想，他以前在揚州沈家莊就是個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纨绔子弟，如今卻要學會怎麽和人打交道怎麽種地，光是想想還覺得躍躍欲試。

于是一吃過晚飯沈從玉就帶着管事和聽竹下山去找莊裏留下的佃農。他們都是這塊地的老人了，從上一輩就在這裏種地，一連種了幾輩子，比起沈從玉來說要了解這裏多得多，沈從玉想從他們那裏了解沈莊這邊的事。

佃農們此時剛從田裏回來，身上都是泥土，臉上雖然有辛苦的神色但也帶着對好收成的憧憬，大一點的孩子也跟着他們去了地裏，小一點的就在屋裏做一家人的晚飯。沈從玉去的是莊口那家佃戶，老人連忙把他請了進院子——那是一般的農家院子，用泥磚和竹子簡簡單單圍起來的小地方，裏面放農具木頭稻草之類的，還種了一些平時吃的青菜蘿蔔，養了幾只雞。沈從玉還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見到母雞帶着出殼不久的毛茸茸小雞在菜地裏抓蟲吃，好奇得就要撲過去，結果弄了一袖子的泥。在門口坐着吸旱煙的老人們看到他這樣都善意地笑了起來，說到底沈從玉不過是個孩子，也比他們小孫兒大不了幾歲，這個年紀好玩的心性他們都能理解。

炊煙從屋頂冒出去，在夕陽中形成一道獨特的風景線，空氣裏彌漫着平常的飯菜香味，偶爾幾聲雞鳴狗吠，一切都那麽平靜。沈從玉站在田間阡陌，雖然滿眼都是荒蕪的田地，可是卻有種闊達的感覺，這裏是個世外桃源，沒有權勢達貴，沒有勾心鬥角，沒有争分勢利。生活在這裏的都是為了生計不停努力的人們，雖然貧苦卻對活下去的明天有着極大的執着和期盼。沈從玉第一次感覺到了除了錢財權勢之外更重要的東西。他看着遠方沒完全落下的夕陽，不知是對身後的管事說，還是對自己說：“我沈從玉，一定會把這塊土地變成盛世中的世外桃源。”

接下來幾天沈從玉每天都起得很早，吃過早飯便帶着管事在沈莊轉悠，沈莊很大，又多河流貫穿，又有山丘阻隔，他倒不怕累，跟着管事爬了山，擺了渡，走過坑坑窪窪的泥路，還随身帶着從他爺爺書房裏找到的《齊民要術》，一塊塊地都翻看過，對比着書裏的形容描述心裏有個度量，哪裏合适種什麽都一一記下。雖然每天晚上回房都累得坐不穩，腳上起了泡手上受了傷，急得吹梅又是心疼又是責備的，還要給他按摩搓澡上藥。

沈從玉卻只是笑，他對吹梅說：“既然爹把這邊給了我，我也不能光占着這塊那麽好的地什麽都不做，就靠着京城沈家的生意混日子吧，總有坐吃山空的哪一天，我不如現在就來個有備無患，以後出了什麽事都能有個應對。而且相對起以前無所事事的每天，現在的辛苦更讓我覺得人生很有意義。”

吹梅這才欣慰起來：“想不到少爺年紀輕輕地就有了這麽好的想法。”

沈從玉想到佃戶家裏和他一般大的孩子，他們已經能扛着鋤頭跟着大人去田裏種地了，就連比他小幾歲的小孩子，也都在地裏學着怎麽侍候土地了。窮人孩子早當家這句話說得真不錯，沈從玉想到自己無憂無慮揮金如土的日子，還心生慚愧。

于是第二天他就跟着佃農去了地裏，把他們和管家都吓得不輕，生怕沈從玉受了一點點苦。沈從玉卻揮手讓管家回去，自己執意要跟着下地見識一下種地的辛苦。佃農們答應是答應了，可還是不敢讓他做重活，只讓他在田埂上坐着看他們怎麽做。其實這樣農戶們也是怕這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少爺給他們幫倒忙，沈從玉知道自己什麽都不懂，也不任性，安靜地坐在稻草上看農戶們怎麽給地翻新把種子放下去又施肥的。

沈從玉是個聰明的人，更何況是這種看着模仿就能學會的事情，他只是在田埂上看了一會，就執意要下地和他們一起種，佃農們拗不過他，只能讓他試着來。他們沒想到沈從玉适應能力那麽好，只是教了一兩次就掌握了技巧，于是不由得對這個少爺生出點贊嘆。

晚上回房時雖然還是累得不想動，手上也長了繭，臉也曬黑了一點，可沈從玉覺得這一切很有意義。他接下來的日子都在跟着各戶佃農下地，從在地裏種花生到下水田種水稻，再到上坡種玉米上山開荒種樹，他一次都沒落下，而且比佃農家裏的孩子做得還要好，幾日下來沈莊的佃戶都改變了對他原來的看法，覺得這個少爺比想象中的還要能幹，對他也親近起來，路上遇到時還會誇他幾句又責罵自己家孩子幾句，說要向着少爺學習之類的，把沈從玉說得都不好意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