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情窦初開
從杭州回到揚州,沈從玉又開始了被沈家莊束縛的日子,他每日只能呆在自己書房裏看書,要不就是出去和那幾個公子哥鬼混。讓他覺得發生變化的,倒是他的大哥沈從源了。
沈從玉雖說沈家除了他爹外,便是他大哥對他最好了,但這個還也只是相對于其他兄弟姐妹姨娘對他不冷不熱來說。可這次回來,他明顯覺得他大哥跟他更親近了,每天他從賬房回來就是過他院子來看他,出門辦事回來必會給他帶好玩的好吃的,有時候回請他去自己的院子吃飯。大哥對他示好,沈從玉除了驚喜外,更多的是疑惑。
他不是傻子,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可他也想不出來自己哪裏有利可圖。
日子就這樣過着,沈從玉覺得他爹會給自己謀劃好以後的路,他現在只需要享受就好,反正他也還是個半大的孩子。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讓沈從玉念念不安的——那晚的青年,還有那個侵略性的吻。
他感覺他被打開了新大門,以前他以為男歡女愛,男婚女嫁才是世間常理,就算他爺爺和太祖有過一段往事,他也不覺得他就會像他爺爺一樣和男人相愛。他想過他将來會娶一個像他娘一樣至情至性的女子,不要求對方家世如何,只要會識字賞樂就好,夫妻二人在個小地方做點小生意,晚上就在院子裏彈琴吟詩,過幾年添幾個孩子,等他們稍微大一點就教他們讀書識字,等他老了就在院子裏的葡萄架下一邊飲酒一邊享受兒孫繞膝的天倫之樂。而他現在可能就不會這麽想了,他現在一閉上眼睛就會抑制不住想到那晚那個青年眼裏流動的光彩,彼此唇齒間的氣息,強有力的懷抱,而他還會渴望被抱着,後腰忍不住發軟——這讓他十分害怕。
揚州這邊青樓多,小倌院也不少,龍陽之好雖然上不了大臺面,但私下還是頗為流傳的,富貴人家也會養上一兩個長相姣好的少年相伴,像他所認識的一兩個公子哥,他們平日帶在身邊的小厮書童都是些眉清目秀的少年,平時玩耍時對他們的态度也很暧昧。沈從玉還小,他們也不好在他面前做些過火的事,但沈從玉只道這也是風流之事一二,對內裏也不甚了解。
而現在他對這些事好奇得很,這點心思整日折磨着他,讓他蠢蠢欲動,躍躍欲試。
沈從玉的反常自然被他大哥看在眼裏,這日沈從源讓人在他院子裏擺了酒菜,邀請他過去小聚。
沈從源是個老道的商人,對待沈從玉不是兄弟之間的友愛,而是對待顧客那樣的客氣,這也是讓沈從玉覺得他爹和他哥不同的原因,應付他大哥比應付他爹難多了。可以說在沈家,沈從玉最怕的不是沈金陽,而是沈從源,因為你壓根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酒過三巡,沈從源看着沈從玉,似乎要看出什麽來。沈從玉被他看得周身不自在,便問:“大哥怎麽了?”
沈從源卻笑了起來,一副我理解的樣子對他說:“大哥看小弟最近很煩惱的樣子,便想猜猜小弟你在想什麽,現在一看倒是有點頭緒了。”
沈從玉卻被他說得心下一跳,怕是對方知道他在糾結男男之事,當時就有點赧色:“大哥這是什麽意思?”
沈從源只是喝酒,故意吊沈從玉的胃口,沈從玉看得提心吊膽,深怕被發現自己的小九九。而後沈從源說了句讓他十分無語的話:“想來小弟今年也十三歲了,雖然說這事有點早,不過小弟這年齡也不算是很小了,弟弟你……是不是上次去杭州踏青看上了哪家的小姐,最近在患相思呢?”
此話一出,沈從玉被酒嗆了一口,咳得滿臉通紅,也不知道是不是羞的。看他這個樣子沈從源笑得更大聲了,一副我就知道的樣子:“弟弟如果真有喜歡的姑娘不妨跟大哥說,你好歹也是我沈家莊的少爺,又長得人中龍鳳,才高八鬥,還愁別家人的女兒看不上你麽?”
沈從玉窘然,忙笑道:“大哥沒有的事,小弟還小,這些事不急的。”心想這大哥怎麽知道他在患相思,雖然說不是因為哪家的小姐,可也不能說是因為一個大官貴族家的子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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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從源卻阻止他說下去:“十三歲也不算小了,男子十六歲娶妻是常事,十三歲也該考慮婚事了,若是小弟害羞和爹提這事,不如交給你大嫂?你大嫂娘家的姑娘雖然說不得比上你,但溫婉好女還是不少的,你盡管和你大嫂提要求,成了大哥給你去跟爹說。”
這時在廚房裏忙活的大嫂方氏出來就聽到哥倆的談話,頓時笑了:“五兒這是想成家了麽?有沒有看上的姑娘,大嫂給你把把關也是好的,若是還沒,跟大嫂說說要求,大嫂可以幫你物色。”
夫妻倆一唱一和的反倒把沈從玉弄得哭笑不得,只好推卻他們的好意,喝過酒就回自己院子了。
可不止他大哥這樣覺得,過幾天又是那幾個哥們的聚會,這次還是在福滿樓,張李兩家公子來時沈從玉已經吃開了,滿手滿臉的油光,見到他們就扔下手裏的雞腿,問:“王家公子和柳家公子怎麽還沒來?”這口中的王柳兩人便是有龍陽之好的公子哥了。
雖然平時沈從玉跟他們感情并沒有張李兩家好,可張帥和李元也只當他等久了好奇一問,便回道:“他們出門總是要慢上一點,你這不是開吃了麽,還問作甚?”
沈從玉只好嘿嘿笑:“這不是一個月沒見王兄柳兄了麽。”
李元坐下,又吩咐去拿了碗筷,對沈從玉說:“他們估計以後也沒什麽時間來了,過一個月那樣就是春闱了,他們家裏安排他們上京趕考,有得忙呢。”
張帥接口:“再過三年就輪到我們了,唉,感覺我們都老了。”
王柳家的公子比他們都大一些,已經是弱冠年齡了。沈從玉想到這個又有點惆悵,畢竟過一段時間他也要上京城了,也不知道那邊是什麽局勢,能不能混下去還是個問題,他嘆口氣:“唉,人總是要長大的,離別這些事也是身不由己,我們今天不說這些,讓王兄和柳兄能有個好心情赴京趕考。”
張帥不給面子地笑了:“李元你倒看看這厮,明明是最小的,還在我們面前裝出老成的樣子。”說着還用扇子輕輕敲了他一下。
沈從玉搖搖頭,酸着語氣說道:“書上說,要不恥向年齡小的人學習,我這不是在給你們講道理麽?”
李元聽後哈哈大笑:“這小子還蹬鼻子上臉了。”
哥三個正鬧着,那邊柳益和王佩就帶着他們兩個的書童姍姍來遲,見人齊了,沈從玉便叫小二上菜,一邊回過頭招呼他們倆。
柳益和王佩也是江南這帶有名的才子,不到弱冠之齡就已經是揚州的探花榜眼了而且較之他們三要年長一些,也更有男子氣概,只可惜他們對女子喜歡不起來,人氣也沒沈從玉這黃毛小子高。
張帥見他們才來,忍不住抱怨:“大早上的都起不來呢?沈老五說他已經等了一炷香了。”
柳益是個風流的,也不惱,只是笑得隐晦:“佳人在側,如何舍得?”
王佩聞言也笑了,把他的書童往懷裏一摟,算是贊同柳益。
李元看不下這倆,就讓他們在沒長大的沈從玉面前含蓄點:“行了你們倆!哥三個都快餓死,快入座吃了。”李元張帥雖然也沒娶妻,但他們已經十七八歲,早已納過妾,自然知道柳益的話中意,可是沈從玉還是個孩子,說這些影響不太好。
飯間沈從玉不住地打量王柳二人和他們的書童,像是要看出些什麽來,又不敢問什麽。王佩被他看得受不了,忍不住問:“從玉你看為兄作甚?”
沈從玉支支吾吾地又不說話,低頭吃了口飯,王佩莫名其妙問李元:“個把月不見,從玉這是怎麽了?”
柳益也覺得奇怪,以前沈從玉都是從容不羁的,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小家子氣了:“從玉你有事就跟哥哥們說罷。”
張帥吃了口菜,不急不慢地說:“那天陪他去杭州踏青回來他就變成這樣了,怕是被哪家小姐勾了魂罷。”
柳益大笑:“還有這事,快給愚兄說說,我們的從玉也到了情窦初開的年紀呢。”
李元接話道:“這我們也不知道,那天晚上我被段家的小姐請走了,張帥跟着他玩的,後來那小子走丢了,我們回去的時候他已經睡了,發生什麽事也來不及問。”
王佩笑:“怕是真的患相思了,也不知道誰家的女兒這麽大能耐,啧啧。”
沈從玉聽到他們的話,一個比一個不饒人,臉一紅筷子一放:“我!我才不喜歡什勞什子女子呢!你們再胡說我就不與你們玩了!”
衆人聽了他的警告後更是了然了,一時忍不住大笑起來,最後看沈從玉臉都沉了,年長的柳益示意不要再笑他了,又問:“哥哥們沒有嘲笑你的意思,只是覺得自己的弟弟終于長大了,感到欣慰而已,莫氣莫氣。”
沈從玉臉色才好一點,王佩又是好奇心重的主,又問:“弟弟你憋在心裏的事還不如說出來,哥哥們也好給你解一下悶啊,你看你的臉都要愁黃了。”
聞言沈從玉趕緊摸摸自己的臉,他全身就只有這張臉能給他掙點氣了,不然以後變醜了他的江南才子地位就不保了。
衆人見他不想說,也不問了,王柳兩人忙着逗他們的書童,張李兩人卻在讨論其他,唯獨沈從玉一人被孤落了。他看看張李兩人,對方卻沒有理他的意思,又看向王柳兩人,卻看到他們正端着酒杯哄他們懷裏的兩個少年喝酒,那兩個書童臉都漲紅了,還有股媚氣,平時這兩人也是這樣的,沈從玉也沒什麽感覺,今天卻不一樣了,看着被男子抱在懷裏的少年,他隐隐還有點期待,若是那晚的青年也這樣抱着自己會是什麽樣子,想着他的臉就紅了。
或許是沈從玉的眼神太炙熱,柳益懷裏的書童有點怕,就往柳益懷裏躲了躲,柳益見他這樣就往沈從玉這邊看過來,卻被他的樣子吓了一跳:“從玉你這是怎麽了?臉這麽紅。可是身體不舒服?”
他這一說其他人都看過來,沈從玉面帶羞赧,又不知如何開口。
最後他還是老實把那天晚上的事交代了,只是下意識地隐藏了對方的名字身份籍貫。
王柳兩人聽後紛紛稱奇:“我沒想到,原來讓弟弟情動的居然還是個男子,看來對方必有過人之處。”
李元瞥他一眼,有點責備在裏面:“要不是你們倆整天在從玉面前做這種事,從玉會變成斷袖麽?”
聽到斷袖兩個字,沈從玉心裏一跳,格外心虛。
王佩看他這如坐針氈的樣子,有點擔心:“弟弟你可知對方底細?別耽誤了自己終身大事啊。”
張帥也贊成:“男子之間何來的真愛,從玉你還是趁早忘了那個人罷,以後你還是要娶妻生子發展家業的。”
柳益和王佩也持贊成态度,他們雖然喜歡男子,但以後還是要正經娶個妻子延續香火的。
沈從玉心裏有點難過,為何連王佩和柳益都認為男子之間是毫無真愛的?那當初太祖對爺爺又是何種說法。
沈從玉笑得有點苦澀:“還娶妻生子呢,我都不知道以後我的命運會是什麽樣子,我爹去後我大哥還會不會像現在這樣縱容我,我爹就怕他把我趕出家門。”
衆人聞言都有點默然,沈從玉在沈家的身份的确很尴尬,既不是長子也不是嫡子,只是妾生子碰的沈家老爺厚愛而已,以後分家産怕是沒有他的份的。
結果這次又是不歡而散,回府途中沈從玉才想起他今天是要求王佩和柳益一件事的,想想又不好回去,只好作罷,等以後有空再說也不遲。
他擡頭看看天邊那輪彎月,又想起那個青年,想到今天他們說的話,心裏頗頹廢。
男子之間真的不存在長相厮守的真愛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