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姐妹
文瀾看見公孫敏和衛遠在一起，忙裝作挑選路邊小飾品的模樣偷偷觀察着他二人的動靜。
只見公孫敏挑了下眉，露出了狐貍般狡黠的笑對衛遠說：“我給你兩條路，要麽跟着我去雲夏湖，要麽跟着我去将軍府。”
“将軍府？”衛遠一時有些懵。
“對啊，将軍府，我們去見衛大将軍，讓他看看小衛将軍是如何掌管宮廷防衛的。”說罷，公孫敏便沖衛遠眨了眨眼。
衛遠一聽就急了，但還是強壓着聲音對公孫敏道：“你在我跟前怎麽這麽不講理啊？好歹也是我放你出來的，你不好好聽我話，反而還威脅我？”
公孫敏無奈地長舒了一口氣，露出了可憐巴巴的神情：“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麽做？你能忍得住不去見她麽？”
“我能！”衛遠斬釘截鐵地答道。
“可你不是我！”公孫敏哼了一聲，扭頭便走。衛遠忙追了上去，文瀾也忙放下了手中的東西悄悄跟在二人身後。
“現在出去，趕不回來的。到時候城門落下，想進來都難。”衛遠追上公孫敏，耐心地勸着。
“不回來正好！那燕國太子好生煩人，正好眼不見心不煩！”
此話一出，衛遠不由得一驚，忙看了看周圍熙攘的人群，好在沒幾個人注意到這話。不過，他并沒有注意到混跡在路人中的文瀾，只聽衛遠勸道：“在這種地方，說話要小心的。”
“在家裏說話就要小心，出來說話還要小心。我心裏有火沒處發！”說着，公孫敏眼圈有些紅了，她停下了腳步，可憐兮兮地看着衛遠：“我看在你我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上才敢與你講這些的。”
衛遠看她這副模樣，不由得心軟了，他語氣溫柔了許多，低下了頭，有些不好意思：“那你同我講吧，我仔細聽着就是了。只要你開心些，什麽都好。”
公孫敏嘆了一口氣，轉身接着朝城門的方向走，邊走邊道：“我心疼我姐姐啊…”
“哪個姐姐？”
“兩個都是。大姐性子太軟了些，由着別人欺負。那燕國的王八蛋簡直不是人，也不知大姐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那天我偷偷去驿館迎大姐，剛好看見那個王八蛋對大姐拳打腳踢，我想上去攔，可是被阿左攔住了。後來那王八蛋從屋裏出來了，我偷偷跟着他想給他教訓，誰知又看見他偷情！我當時真的恨不得拿刀砍了他，可是又被阿左攔住了。大姐命苦，這以後這麽多年，可怎麽辦啊？至于二姐…唉，不知道怎麽說好。我想把她當做姐姐，可她不認，我父、父親也不認，母親又不跟我談她。我知道她對我父親有怨言，可我若被我父親遺棄，我也一定會有怨氣的。她的怨憤我可以理解。我只想着能讓她回心轉意，讓我們成為真正的一家人。”
“我爹說，你那二姐的事最好少管，”衛遠看着遠方，認真說道，“你二姐的事牽涉了太多不好的事情，王上也不能容你二姐，因此早早地就宣布她早夭，還把她關了起來。”
公孫敏聽了，不由得沉默了。過了半晌，她幽幽地嘆了口氣，道：“我自然也知道，畢竟虎毒不食子，我父親對她下此狠手，一定有重要的事情。可這并不能改變她是我姐姐，說起來你可能不信，其實我還是記得一些事情的。我記得我很小的時候和她一起在宮裏走來走去，我們手拉着手，有時她還會抱着我呢…我倆經常在宮裏瘋玩，到最後的結局通常是我們兩人都弄得灰頭土臉的，把宮人急得一頓忙活，然後我們兩個就看着他們笑，雖然很幼稚，但就是很開心…”說到這，她也笑了，只是笑容很快就消失了，“後來她就不在了，大家都說她死了，我也就真當她死了。其實，在壽宴前，我曾在街上偶遇她，那時我就覺得她身上有我熟悉的感覺，好像在哪裏見過，雖然她那天對我的态度并不算好，但是我就是覺得她親近，不然若按我平時的性子，早就回敬她了。我相信她肯定也有同樣的感覺。後來我在壽宴上再次見到她，她說她是我姐姐，一開始滿座沒幾個信的，可我就是很快地信了。她就是我的姐姐，這是說什麽都改不了的了。”
衛遠聽着，面上露出了不忍的神情，他終于下定了決心，對公孫敏道：“好，我就舍命陪君子了！這樣走着太慢了，我們騎馬去騎馬回，在雲夏湖上大概還要劃上一個時辰的船，你再和你姐姐說說話，最多不過三個時辰。三個時辰，剛好能在城門落下前回來了。到時候王上要責罰，我也認了。不過你可要答應我，不許貪玩兒！”
“真的？”公孫敏驚奇地看着衛遠，道：“你願意幫我？”
衛遠微微一笑，有些寵溺地道：“我不幫你幫誰啊？”
兩人說着，便肩靠着肩笑着去找馬去了。文瀾看着兩人的背影，心中不知為何竟有些酸澀。她呆呆地想了半晌，忽然反應過來：“他二人要去水牢，我得去禀報大人！”可走了幾步，她卻又停下了腳步，心中暗道：“二公主畢竟是祭司的女兒，我應該跟着去瞧瞧，若無事罷了，有事再告訴大人也不遲。”想着，趁着衛遠和公孫敏去找馬的工夫，她忙出了城，用了輕功，一路奔向雲夏湖去了。
衛遠和公孫敏到了雲夏湖畔，把馬拴好，正遇上一個小漁夫要下水去打漁。衛遠叫住了那人，高聲問道：“船家，可否能載我們一程？”
“不知二位要去哪裏？”
“湖心水牢！”
那船家聽了不由得一驚，連連擺手道：“這我可不敢！那湖心可是禁地！二位再找別人去吧！”
衛遠想着，從懷裏掏出一個錢袋，拿了一小塊銀子，對那船家喊道：“十兩，夠你一家半年用度了！”
公孫敏瞧着那銀子，心中暗道：“這一小塊，竟然這麽多。”
那船家見錢眼開，便把船劃了過來。衛遠和公孫敏相視一笑，二人上了船。公孫敏對那漁夫道：“你放心，不會有事的，你只管帶我們去就好。”
那小漁夫看着公孫敏笑道：“姑娘長得和我一個朋友還有些相像呢！”
“真的？”衛遠問着，但眼睛卻看着公孫敏，笑道：“那一定也是個标致的姑娘了。”
那漁夫哈哈一笑，道：“标致是标致，但這位姑娘比她好看多了！我那位朋友整日風吹日曬的，沒有這位姑娘白淨，她小時候還經常吃不飽，整個人瘦小瘦小的，頭發也沒有常人黑…哪像這位姑娘，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身的，都比尋常姑娘高挑些。”
那漁夫一邊劃着船，一邊和二人閑聊着。衛遠笑問道：“小哥，還不知你的名字呢？”
“唉，我一個漁家孩子，名字也不怎麽好聽。他們都叫我小名小芋頭，其實我大名叫李漁，就是打漁的漁…聽起來怪像鯉魚的，但只怕這輩子都跳不了龍門了！”船家自嘲道。
姜喬随意地坐在地上，正拿着個雞腿吃。姚安在鐵欄杆邊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樣子，不由得勸道：“二公主還是慢些吃為好，不然屬下還要上去給二公主拿水。”
姜喬糊裏糊塗地點了點頭，只聽牆那邊的宋清嚷嚷着：“同為犯人，為何她有肉吃？”姚安看了一眼宋清，仍是一本正經地道：“王上只讓我看管二公主，你若有事可以去找水牢的獄卒。”
“水牢重地，無手令不得擅入！”張牢頭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外邊一陣喧鬧。姜喬吃完了最後一口肉，用袖子擦了擦嘴，随即又擺出了平時的那副模樣，問道：“上面怎麽了？”
姚安應了一聲，便上去看了。宋清見姚安走了，忙偷偷用手指頭頂掉了牆上的一塊磚，問姜喬道：“還有沒有？”姜喬點了點頭，然後将一個雞翅從洞裏遞了過去，道：“他看的太嚴了，不好多留。”
宋清忙接過那雞翅，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含糊不清地說道：“我看是你一吃肉就停不下來了。”
喧鬧聲停了，姜喬忙把那塊磚塞回原位。只見姚安走了下來，姜喬淡淡問道：“怎麽了？”姚安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只見一個容貌美豔的黃衣女子和英姿飒爽的黑衣少年從一邊緩緩地走了下來，那女子脆生生地叫了一句：“二姐。”
姜喬一怔，宋清也愣住了。
姚安看了看欄杆外的兩人，對欄杆內的人道：“這位是三公主，這位是衛津大将軍之子衛遠将軍。”說罷，他便知趣地退在一旁，但同時也靜靜觀察着幾人的動靜。
“姐姐。”公孫敏又叫了一句。
“我不是你姐姐。”姜喬苦笑了一聲，輕輕吐出這幾個字。她看到公孫敏眼中似有淚光，有些不忍地低下了頭，道：“你走吧，以後別再來了。”
這似乎是公孫敏意料之中的事，她一點都不覺得意外。她低了頭，道：“姐姐，我知道你心裏有怨氣，但是這改變不了你我是姐妹的事實。血緣上的聯系是抹不去的，你就是我的姐姐。”
血緣上的聯系？姜喬聽了不由得冷笑。她恨極了公孫簡，她巴不得身上沒有他這點血緣。姜喬扶着牆站了起來，眼神變得輕蔑起來。她舉了舉自己的左手晃了晃，只聽鐵鏈的聲音哐當作響；她又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那身髒衣服，不少地方都磨破了…最後，她向上看去，眼睛盯着那鐵欄杆，和鐵欄杆外的公孫敏，道：“你手上戴的是能工巧匠專門做的金镯子，我手上是牢裏鐵匠為我打造的鐵鐐铐；你穿的是無數心靈手巧的織女為你縫制的衣衫，我穿的是牢裏粗制濫造的囚服；你在外邊，我在裏面…你說說，我們哪裏像姐妹了？我那日在壽宴上叫公孫簡為父王是為了激怒他，可不是我認他做父親了。你不會連這個都看不出來吧？”姜喬說着，看見公孫敏眉頭微蹙，不由得頓了一頓，嘆了口氣，語氣緩和了下來，接着道：“小公主，你還是回去過屬于你的生活吧。”
“三公主冒着風險來見你，你怎麽還不領情呢！”衛遠終于沉不住氣了，上前一步居高臨下地看着姜喬，又将公孫敏護在身後，扭頭對公孫敏道：“我們回去吧，何苦來受這份氣？”
“明白就好。”姜喬冷哼了一聲，轉了身去背對着他倆坐了下來。只聽公孫敏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姐姐，你終究是公孫家的人，難不成你真的不要家人了？”公孫敏最重視家人，她不知道姜喬所經歷過的事情，無法理解姜喬的想法，因而有此一問。然而公孫敏卻不知，她越是這樣說，姜喬就越是反感，只聽姜喬冷冷道：“我姓姜，不是公孫，我只有我娘一個家人，她已經死了十一年了。她是被你爹逼死的。”姜喬說着，扭了頭過去看着公孫敏，道：“至于你爹，他是給了我一條命，可他又拿回去了好幾條命，他早就不是我爹了。”
公孫敏一愣：“你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姜喬低了眸子，苦澀一笑，“你瞧，你連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都搞不清楚，就貿然跑到這來見我了…回去問你爹吧。”
公孫敏從她話裏，已大概猜到了幾分。她呆呆地站在原地，腦子裏紛亂如麻。衛遠拉上了她的手，她也沒有感覺，只是任由着衛遠将她拉着走出水牢。姚安默默地跟在他二人身後将她送了出去，小芋頭的船就在不遠處等着。
姜喬靠着牆坐着，沉默不語。宋清敲了敲牆壁，道：“沒想到，你竟然還能記着和一個公孫家的人的舊情。不過也難怪，那丫頭太不像公孫家的人了，一點都不穩重狠厲工于心計…”
“是啊，她太單純了，簡直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不過…”
“宋伯伯你有話直說，不必如此吞吞吐吐。”
“我是覺得，你還真像個公孫家的人。現在只不過是太年輕了還有股子傻勁，再過幾年，說不定也是個看着和氣但一肚子壞水的家夥。”
姜喬聽了，沒有出現宋清預想中的反應，她只是有些疲憊地把頭向牆上一靠，聲音漸弱：
“随便了，我只想好好活下去…”
“…然後把那些欺負過我的人都踩在腳下，給我娘報仇…”
“我不惜一切代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