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視頻完整地将現場的聲音都收錄了進去。
包括粉絲與觀衆們熱烈的尖叫與贊美, 和同樣不吝溢美之詞的解說。在老何脫口喊出“誰人年少不輕狂，欲與天公試比高”後, 查理更是直接把這次勝利捧到了“鳳凰浴火，涅槃重生”的高度——無論于當時現場的氣氛, 還是于EVE本身的經歷, 都是毫不過頭的稱贊。
以前卡贊還在，從年初到季前賽, 各人出衆的個人能力和完美的團隊配合讓EVE在季前賽期間達到了那時的最巅峰。那時候CRL甚至都還是小透明的二流戰隊, 并駕齊驅的是AS和EVE, 哪怕是深有研究的數據分析師也說不清兩者相對到底誰更占上風。
當時的EVE, 大抵可以用如日中天來形容了。
不是沒有黑子, 但他們即便看EVE不順眼也找不出多大的毛病來。人氣是高，可都是源于隊員本身的魅力而吸來的粉絲，隊內是好好打游戲不膨脹的氛圍，想黑也沒有黑點可帶節奏。直到後來卡贊手腕受傷，他自己和EVE的狀态一再下滑，輸給了不少原本實力遠不如他們的隊伍，這些人才紛紛冒了出來。
是有這麽一群人的——他們完全以勝負為判定标準，倘若你是冠軍，先前有多少黑點都可以忽略不計，自會有人喊着“電子競技勝者為王”把你推上王座。這點沒什麽錯, 但也總有人是單純的冠軍粉, 脫粉了嫌不夠還要回頭踩一腳。
那也是EVE的最低谷，所有人的最低谷。從高處重重摔落, 他們都想站起，卻不知道還能不能站得起。大半年這麽走過來，幾個版本一起經歷過來，互相之間的磨合都到了最細微末節之處，卡贊這時的退出，無疑是直接折斷了一條臂膀。
背地裏早有人哭過，眼淚都流幹了才有之後的雲淡風輕和狀若無事，卡贊在不甘心中離開，養傷途中還不忘持續關注着OWPS的賽事。
昨晚在直播裏目睹衆人捧起獎杯後，蔣臨嘉收到他發來的消息。
“謝謝你們一直在這條路上走下去。”
那條曾經在談天說地間構築的冠軍之路，終于在這個全國最高賽事的舞臺上一步步地化為現實，即便沒了他的身影，也依舊會讓人覺得與有榮焉。
那是他的戰隊，是他的隊友。
曾與AS并駕齊驅的鳳凰垂垂老矣，而後在烈火中幾經波折迎來涅槃新生。
從排行最末列躍升至全國冠軍，期間有過多少非議風雨，但他們就是做到了——查理的言中之意，不外如是。
“在她出現前，”視頻在選手們退下臺時戛然而止，蔣臨嘉道，“別說是冠軍，我們連能不能保得住參加下季度比賽的名額都還兩說。她的天賦不用我再多強調，更何況她的夢想也在這上，她對游戲有多熱愛，我想您比我看得更清楚。”
話說到這份上，不僅僅是在會觸怒谷建國的邊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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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方才的态度已經如斯冷淡，明擺着就是不支持女兒去幹這些在他眼中沒有前途的事情，偏偏蔣臨嘉字字都往這上戳，簡直是要戳爆怒氣值。
但蔣臨嘉不這麽想。
真正打心眼裏不接受孩子去打游戲打職業的人，根本不可能有耐心去聽他說的這些話，甚至在他拿出手機放視頻之前就會不耐煩地揮手讓他拿開。會這麽一言不發地把視頻從頭看到尾，本身就足夠說明太多問題了。
谷建國的眉頭還死死地擰着，但其中已經有了松動的跡象。
然後，他開了口。
“眼睛粘我家丫頭倒是粘得挺緊啊。”
蔣臨嘉：“………………”
不，這重點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所以，你想證明什麽？”看見他這被戳穿而難得愣住的反應，谷建國的心情終于好了些，然而也好得有限，心道這小子還是道行太淺，“我知道你什麽意思，不過我可以把話放在這裏，就算我同意她去打你們口中的什麽職業，也不會同意她将來找一個一樣的。”
就現在而言，有前半句就夠了。
但對蔣臨嘉來說，後半句話直接決定了将來的難度。
他正想開口，兩人身後的那扇病房門忽然打開一條縫。
“呃……”谷一涵探出頭來，打量他們倆的眼神裏帶着狐疑，看表情卻不像是聽見兩人間談話的，“雙薇和琪姐呢？”
她怎麽感覺氣氛有點繃？
不對，她猛然想起蔣臨嘉先前的話，繃是當然的，問題在于谷雙薇和徐琪怎麽把這倆人單獨留在這兒了。
“她們倆出去透氣了。”蔣臨嘉反應過來，已不複先前的怔愣，假裝若無其事地把剛才的事揭過。
谷建國眼角掃他一眼，沒說話。
“哦，”谷一涵将信将疑地應了聲，她不想在這兒就這問題糾纏下去，擡頭看向她家隊長，“媽媽想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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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于珊昨晚被送來醫院，今早還在病床上躺着，本來沒什麽精神。可見了兩個多月都沒見的女兒，确認對方還過得不錯，心情好了也自然精神不少。
她本來就顯年輕，這會兒笑起來跟花兒一樣。
比起谷建國那冷淡到極點的偏見态度，她的态度可謂是如煦春風，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對蔣臨嘉滿意得不得了。
長得好的誰不喜歡，更別提是還有禮貌，談吐得體尊敬長輩，最重要的是女兒喜歡。
當然，坐在一邊的谷建國不這麽看，在他看來，在病房外的那番談話已經足夠說是頂撞。
他對妻子的想法看得透徹也嗤之以鼻，偏偏這會子還沒法說。
徐琪和谷雙薇是在這時候回來的。
“姐！”一進病房，谷雙薇已然忘記了先前被囑咐過的話，又是大呼小叫地朝她撲過來，“姐！”
好在谷一涵早有準備，往旁邊一閃躲過了這個砸過來的秤砣。秤砣本人在她伸手拉住前就及時剎住了車，對姐姐不肯給她撲而噘起了嘴。
不過興奮之情不減，依然手舞足蹈道：“我剛才聽這個大姐姐說，你要去代表國家打比賽，是不是真的？！”
谷一涵“啊”了聲，才想起自己竟然忘記說這事。
“對，”她回答，“我被選進中國隊了。”
“什麽中國隊？”
衛于珊好奇，“怎麽沒跟我們說？”
“上禮拜出來的名單，我想等打完這周的決賽一起給你們個好消息呢——要是拿了冠軍就能湊個喜事成雙，結果剛打完比賽就接到雙薇電話，結果給忘了。”
她接着解釋：“是官方舉辦的世界杯，一共三十二個國家或者地區參加，每個國家先選出自己的隊伍，再進行小組賽啊八強賽啊什麽的，基本可以說是目前能參加的最高賽事了。”
“為國出征啊——”衛于珊笑，沒說完就被女兒搶了白。
“為國出征超帥的！”谷雙薇兩眼閃閃發亮，她一早就是自己姐姐的小迷妹，“我以後也要跟姐姐一樣打游戲！”
一聽這話，谷建國瞪眼，還沒等他開口，谷一涵先擺了擺手。
“得了吧，你還打游戲呢。”她嫌棄，“玩個手機游戲換裝游戲頂天了，真練起來你第一個喊苦。”
谷雙薇：“………………”
“換裝游戲怎麽啦？！”她信誓旦旦道，“等我把換裝游戲做成電競給你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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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題很快轉向更實際的方面。
比如，今晚要在哪裏住。
“來之前已經定好酒店了，”谷一涵回答，“住那兒就可以了。”
難得回趟家，還要住酒店，這事怎麽說得過去。
衛于珊皺眉。
她是有心想讓女兒回家待着，家裏也還有兩間客房能讓客人住，但考慮到丈夫的态度，她自己今晚還得在醫院裏住院查看，氣氛是會挺僵硬。
這樣一看也還是住酒店好點。
谷建國：“哦，幾間房？”
這還用問？
谷一涵不明所以。
“兩間啊，”她道，“我跟琪姐難不成還要分開定單間？”
谷建國聞言哼了一聲，沒再多問。
她沒多想，不代表已經被未來老丈人看清楚狼子野心的蔣臨嘉不會多想，他本來沒往這方面想，在衛于珊催促着他們趕緊去外面吃個飯、四人再度一起離開時，被壓下去的心思又冒出來，眼神難免有幾分閃爍。
偏巧谷一涵這會兒往他身邊湊。
“我爸剛跟你說什麽呢？”要問的果然是這個問題。
“沒說什麽，”蔣臨嘉避重就輕地摘去某些部分，“你當時扔了T大的通知書不要，跑去離家出走？”
“對啊，我本來不喜歡那個專業，我爸要我報我才報的。”
谷一涵聳聳肩。
“想着讀了也就讀了，結果剛好那之前五月末出了《守望先鋒》，六月份我高考完入了一份，報專業的時候已經上了五百強。那會兒心思已經不在專業上了，後來通知書寄到，大大小小的比賽也辦起來，我想着我上我也能行嘛，人生苦短，為什麽不趁還能拼的時候拼一把呢？”
“我爸不同意，吵了一架離家出走，但過了大半年才進EVE。”
“中間猶豫過自己這麽做到底對不對，想了很久還是咬咬牙繼續往前沖——沖到現在，回過頭來想想還是挺值的。”她側頭笑了笑，“有沒有覺得我很帥？”
她本來只是開個玩笑緩和下氣氛，沒指着真得到回答。
而蔣臨嘉注視着她的側顏，微微鼓起的臉頰，眼底帶着笑和淺淺的得意。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她也是這般歪頭看着他，眼睛裏滿滿的都是期待，在等待一次誇獎。
也想起那時候的沖動。
這裏可不像舞臺上，沒有攝像機記錄下他們的一舉一動。
他看了眼走在前面的徐琪和谷雙薇，在谷一涵訝異的視線中擡手，輕輕在她臉上捏了一下。
手感很柔軟。
“嗯，”他收回手，若無其事地走遠，“很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