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椋朝思索片刻,還是問道:“順安?你怎麽了?”
洛無安的神情隐在陰影中,聽見椋朝一如既往的聲音,更是郁悶,心中波瀾不斷。他的師傅只将他作為徒弟看待,這般語氣,分明就像是從前那般,哄不懂事的孩童罷了。
可他如今不一樣了。
洛無安咬了咬牙,倏地扭過身子靠向椋朝。他微微弓起身,将雙手撐在座椅扶手上湊近眼前的人,雙眸凝視椋朝。突然的動作讓椋朝未能及時反應,偏開頭也望着他。
洛無安用力抿着唇,目光緊緊盯着椋朝,眉頭似蹙非蹙,眼尾低垂,帶着一點委屈又有一絲不甘。他閉了閉眼強壓着鎮定下來,再睜眼時眼神已恢複正常,只是這般神情多少還是留存于表面。
椋朝餘光注意到他緊握着扶手的手指有一絲顫抖,卻只是使勁不松開,兩人的距離不過幾尺,他的表情清清楚楚落入她的眼中。
超出常人的敏銳五感讓椋朝能夠完完全全感知到洛無安的一舉一動,一呼一吸,屬于成年男子的氣息包裹四周。她聽見他的心跳聲咚咚作響,喉結以極小的幅度上下一滾,細密的睫毛輕輕呼扇,耳後根開始泛紅,嘴唇因不自覺緊抿着而泛白,靈力釋放而出朝她湧來。
空氣中安靜下來。
椋朝擡眼注視着洛無安,視線交彙,無聲之中仿佛冒出火花,她從未見過洛無安這副模樣。
“順安?”椋朝率先開口。
洛無安看着眼前曾經朝思暮想的人,如今用關切的眼神望着他,他還是敗下陣來,扭開了頭,耷拉下的腦袋使他額前的碎發垂落,看不見神情。
他在心底暗暗咒罵,他怎麽能在椋朝面前這麽沖動?
萬一被師傅看出什麽……不,無論如何他也不會離開師傅,即便被師傅發現他的心思,責罵他,厭惡他,不要他,他也絕不會離開。
三年以來,他無時無刻不想回到椋朝身邊,如今椋朝就在他眼前,他不能重蹈覆轍,他不會再像從前那般蠢鈍,以為逃避可以解決問題。
思及此,洛無安用力捏緊拳頭,從他們再次相遇開始,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
椋朝沒能再關心這個心思多變的徒弟,她聽見有腳步聲越來越近,不一會,說話聲音已到達廳前。
離開的梁敬帶着一位比他稍年長,但是樣貌有四五分相似的人重新走進偏廳,來人應就是他口中的兄長。
椋朝已經站起身上前兩步,梁敬對她介紹道:“這位便是家兄,也是合安梁氏家主。”
椋朝看過去,只見此人面色紅潤健康,身材健壯,倒不似普通中年人模樣,而且她沒有感受到對方身上的任何靈力,應該不是修士,否則其境界已至高深莫測境地。
“在下梁致,”來人看見椋朝,朝她點頭致意,面帶微笑道,“沒能及時迎接貴客,實在抱歉。椋朝修士請入座,無需客氣。”
椋朝點點頭,另一旁的洛無安也已回過神來站在椋朝身後。
梁致同樣朝他微笑走過,他的視線在廳內轉了一圈,發現梁逍和那個小女孩都不在,心中雖然有疑惑,不過眼下另有要事,便沒再開口詢問。
等在場的幾人全部落座後,梁致才再次開口:“府內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貴客了,今日家弟有幸遇見各位,實屬有緣。我那不聽話的孩子想必你們見過了,逍兒仗着有點修煉資本多少有些自傲,有什麽做得不好的地方,還請椋朝修士見諒。”
椋朝快速掠過一眼梁敬,視線轉向梁致,他的話中顯然已經知曉在外發生的事,不愧是一家之主,考量深遠,想必是擔心得罪了她。椋朝微笑道:“梁家主不必介懷,小輩既然有修煉天賦,好好教導走上正途才是。”
梁致微微一頓,随即嘆氣道:“椋朝修士說的對。說來慚愧,我雖有一身武力,然并無修煉天賦,如今家中只有梁敬獨當一面。然而城內城外勢力複雜,洲中形勢也愈加莫測,我作為家主能力有限,實在有心無力。此間能遇見各位,實在是莫大榮幸。”
洛無安聽了一陣,以他從前混跡所知的消息來看,梁氏在合安城內一直占據一席之地,怎麽也算得上是一方權勢,倒是沒想過堂堂家主還會有所憂慮。他自然不在意他人如何,只是眼前的狀況來看,想必此次邀請并不純粹,而那馬匹也不可能簡簡單單贈予他們。
椋朝收斂起神情,她已不是初次游歷在外時的連秦,如今的她成熟許多,行事做派更加慎重,像是這般話中有話不是第一回 聽了,她只淡淡道:“梁家主不妨直說。”
另一邊梁敬拍拍梁致的肩膀,梁致點點頭,見椋朝直截了當,于是正色神情道:“我們沒有其他意思,只是想向修士尋找打聽一人。那人也是一位靈力高強的修士,所以我們冒昧猜測,椋朝修士或許知曉。”
洛無安微微挑眉,看了一眼梁致後視線落向椋朝,梁致所言出乎他的意料,他們所求只是為了尋人?他在腦海中思索,先前在茶館前的一幕閃回,洛無安不由抿起唇。
椋朝表面上似乎并沒那麽驚訝,神情沒有變化,但她的內心多少還是一怔。
椋朝在答應來梁府之時就做好一個準備,或許更準确地說,在她看見梁逍的時候,心中或多或少有了預料。
梁致口中的人不需他說,椋朝已經知道是誰。只是沒想到他們會找她幫忙打聽,真是巧合。
那是沉寂了很久很久的一個名字,她幾乎快要忘記那人的模樣,但事到如今,被人再次提及,她仍是會回想起那段日子,而那張微笑着的以為會被時間抹去的臉還是浮現在腦海中。
洛無安觀察着椋朝的表情,雖然幾乎未動,不過他簡直已經将她的每種神情每種可能的态度都記在心中。即便多年不見,還是察覺到了椋朝細微的一絲變化,這種奇怪的感受讓他有些許慌亂,對于椋朝過往的探究再次加深。
他不在椋朝身邊時的世界,他不曾知曉的椋朝的過往,那些永遠無法參與的時間,到底會是什麽樣?
“椋朝修士?”梁致的話打斷她們全部的思緒。
椋朝回神望去,嘴角微動,回道:“請梁家主告知,如若我能幫上忙自當極好。”
梁致朝梁敬看去,兩人目光交流,梁敬開口道:“便由我代替兄長來說吧。”說着梁敬伸手解下垂挂在腰間的那支白玉笛,将笛子送至椋朝身側的桌子上。
椋朝側眸望去,這顯然是一支不同尋常的笛子,且不論其材質為少見的白玉,更加引人注意的是圍繞其上的靈氣,只需一眼,便能知道所持之人時常呵護,以靈潤養。
梁敬一邊觀察椋朝的反應,一邊繼續道:“此乃我們想尋之人留下的玉笛,想必椋朝修士能夠看出其中特別之處。”
另一邊的洛無安也注意到笛子,望了一眼,心中念頭翻轉,擡頭瞥向梁敬,道:“雖然此笛珍貴且留有靈力氣息,可僅憑這樣一個物件便想找到人,恐怕有些強人所難吧?”
梁敬擺手道:“洛小弟誤會了,此事是這樣的。”他站在廳中,目光望向遠方,“這支笛子本是我大哥之物,他亦是修士,常年在外清修偶爾歸家。約是五年前他回來之時,将此物贈予我,此後突然間再無消息,所以……”
“所以你們擔心發生了什麽事,想讓我們去尋他?”洛無安接下話道。
梁敬轉過身,搖搖頭道:“是也不是。”
椋朝聽後心中若有所思,過往的回憶不斷湧上心頭。
如若真是那人,雖然他很少提及家人,但每次提起時,總是流露出關懷之情,不可能置家人于不顧。但眼下梁敬所言不似假話,他竟會五年沒有音訊?這讓椋朝感到奇怪又升起一點擔心。
椋朝問道:“那麽梁兄弟是何意思?”
梁敬道:“說來并非在下誇大,以我大哥的實力境界,想必如今神洲內鮮有對手。”他見洛無安看來,神色中略顯詫異,接着道,“我便直言不諱了。早在五年前我們相見之時,大哥他已至三元境地,是以我會有此一言。”
話一出口,洛無安睜大了眼,驚訝之色溢于言表,他知曉梁敬口中的“三元”意味着什麽,有此反應并不誇張。
身為修士,最令人關注的便是修煉達成的境界,不同的境界有着天壤之別的實力差距。
修士所能達成的境界一般被分為三元,每元之中又被分為三個階段,分別為開、通、融。初入門的修士僅能稱之為一元開,若能達到一元融境界,那麽此人已算是小有天賦的修士,只要在半甲子之內突破二元,那麽其修煉之途算是走上正路。
梁敬以及洛無安均是二元境界,但達成此境界的年齡又有所差距,所以在梁敬看出洛無安實力之時,其內心也是可想而知的。
實力越是往上提升,其修煉難度越是成倍地增長,眼下聽聞另有其人修煉至三元,不可能不為之震驚。
梁敬之言也非是狂妄,如今神洲之內,修士中大部分人均在一元徘徊,往上二元境界的修士要麽是天賦毅力俱佳,要麽是擁有奇術或得到渺茫際遇之人。再往上的三元境界幾乎是傳言階段,能修煉至三元的人,在神洲大地之上恐怕寥寥無幾。
椋朝比往常更為鎮定,在梁敬一番所言過後,忽然道:“此事我無法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