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理想鄉
第51章理想鄉。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 房其琛并不想在午餐時間去監獄長的辦公室,煉獄島條件惡劣,午餐是少有的可以補充能量的安全時間, 錯過了實在非常可惜。
然而, 他又不能不犧牲寶貴的休息時間,為了要去拿那一封——信。
自己竟然會在被關進監獄後收到信件,這着實大大出乎了房其琛的預料,以至于他一邊走一邊凝神思考着一個問題——信件的內容會是什麽?
不會是軍部的任務信息, 那也未免太不保險,也不會是銀行賬單, 他的所有明面上的財産早在軍事審判時就被挨個凍結了, 而私下裏的……也根本不會産生什麽賬務信息。
一路上都在威脅信件和無用信息之間搖擺不定, 因此當幹癟枯瘦的監獄長真的把東西遞到了他眼皮子底下, 房其琛破天荒的有些反應不過來。
那是一封私人信件, 來自一個熟悉的人。
“愣着做什麽, 接過去呀, ”監獄長不耐煩的催促發呆的青年, 硬把還帶着海腥味的信封往他手裏塞, “好好珍惜吧, 等你在這該死的地方呆久了,就沒人能記起來了, 只能當一塊等死的垃圾。”
青年這才如夢初醒般的接過信件,他默默地注視着信封上的蠟封,綠風哨塔的标志與監獄的戳印格格不入,就像是收到信這件事與他本人,總是有一種八竿子打不到一處去的感覺。
房其琛上一次收到信是在二十年前,來自于自己年僅三歲的妹妹, 說是信其實就是一張皺皺巴巴的紙,上面被人用稚嫩的筆觸勾勒着一幅拙劣的全家福,被裝入了精美的信封裏,透過門縫偷偷塞進了他的房間。
彼時他也正是孩童,小心翼翼的把信夾在了某本書裏,可惜,随着父親帶着妹妹叛離王國,那本維系着兄妹之情的圖畫也随着書本毀在了父母的戰鬥裏。
之後,房其琛收到的信大都是學院通知、軍部任命,偶爾夾雜着母親戲谑的調侃,時間久了,就算午夜夢回幼年時,也記不起曾經的想法和感情。
是和現在的心情一樣嗎?
他不知道。
就像他也搞不清楚收到這封信自己到底是驚喜占多還是驚訝占多,亦或是迷惑不解才占了大頭。
“別板着臉,收到信是好事,”監獄長一邊說一邊打開了破舊的保溫飯盒,露出了裏面油膩膩的飯菜,“說出去不知道多少人羨慕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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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菜色很不怎麽樣。
僅一眼,房其琛就做出了判斷,本質上相當挑食的哨兵不動聲色的皺了一下眉,在糟糕的蒜苔味逸出飯盒前快步離開了房間。
像是看出了他的小心思,監獄長不屑的嗤笑一聲,面前的飯菜難聞中還散發着一股說不出的怪味,可他就像是聞不到一般,繼續往裏大口大口的扒着。
房其琛到達食堂的時候裏面的人幾乎已經沒人了,托最後一名洗碗的規定的福,誰都不願意吃完後在食堂多呆,不過也有例外,比如他前面這個一瘸一拐的棕發青年,對方前進的速度堪比老太太散步,仿佛每動一下就要承受錐心之痛。
确實是錐心之痛,這只“攔路虎”正是被他搶了地盤的倒黴蛋,顯然短暫的時間并不足以讓他的傷勢複原,強忍着病痛向打飯窗口挪動的身影诠釋了何謂身殘志堅。
這麽想着,他向前跨了一步,輕輕松松的超過了棕發哨兵,引得後者倒抽了一口冷氣。
他們到的着實太晚了,盛飯的鋼盆裏只剩下了個底,負責打飯的普通犯人态度惡劣的用大勺敲擊着盆,像是急切的想要離開這裏。
房其琛輕松的接過了對方幾乎是扔過來的面包,端起了被扣的亂糟糟的餐盤,随便找了個空位坐下,聽着瘸腿的哨兵被打飯人員粗暴的咒罵,若有所思。
平心而論,哨兵們作為普通犯人越獄的最大阻礙,當然不會得到後者的禮遇,可真敢指着他們鼻子大呼小叫的也在少數,畢竟巨大的實力差距擺在這裏,煉獄島裏可不受大陸聯合公約的束縛,沒人想随便找死。
因此,這些普通囚犯的惡劣态度就很耐人尋味了,只不過比起看不慣哨兵,他們更像是在焦躁。
“我們的運氣真差。”
好不容易打完了飯的棕發哨兵将盤子放到了房其琛的旁邊,他的聲音裏帶着不易察覺到的細喘,顯然是真的很辛苦,而在他身後,服務徹底結束的普通犯人争先恐後的向門外湧去,就好像身後有洪水猛獸。
“難得來晚了一次,竟然遇上了派對時間。”
“派對時間?”房其琛問道。
“我也是極偶爾的機會才從其他上位哨兵嘴裏打聽到這個稱呼的,”棕發哨兵面色凝重,也顧不得計較身畔之人就是讓他“遲到”的罪魁禍首,“但真碰上還是第一次。”
“你看,”他示意房其琛望向堆積餐盤的地方,“為了方便掌控人數,餐具的數量是正好的,還有20人左右沒來食堂,這些人就是等會兒的派對的參與者。”
“聽上去像是選拔嚴格的王宮酒會。”
“這麽說也沒錯,據說只有最頂尖的哨兵才能收到派對邀請,我說據說是因為……向我透露這件事的人也沒見過邀請函。”
這倒是合情合理,棕發哨兵的編號是379,在煉獄島處于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不然也不會被房其琛盯上。
“那家夥告訴我,有一名‘好心’的高級哨兵願意帶他去參加派對,然而他去了以後再也沒能回來。”
這麽說着,棕發哨兵的面色又蒼白了幾分,“看他們奪門而出的樣子,恐怕那群家夥過不了多久就會來了,咱們絕對不能跟他們撞上!”
房其琛懂了。
這家夥跑過來對他說這麽一大通,并不是出于好心,而是清楚以自己眼下的狀态絕對躲不過其他哨兵的偵查,警告自己即賣好也是示威,若是他抛下他不管,只怕到時候跟對方一照面,他就會毫不猶豫的出賣自己。
房其琛不讨厭陽謀,也不讨厭小聰明,于是他一只手端起清空的餐盤,一只手拎起了青年的後衣領,而後者則縮着脖子,小心翼翼的維持着自己餐盤的平衡。
他們來到了空無一人的後廚,棕發哨兵把二人的餐盤混進了一大堆待洗的垃圾裏,扭身就看到房其琛拉出了兩個半人高的湯桶,一打開蓋子,沖鼻而出的腥氣差點把他熏了個仰倒,想起喝進去的那碗加滿了胡椒粉的海帶湯,胃裏頓時一片翻滾。
對于普通人而言,無論海帶還是胡椒氣味都不算太過刺激,可對于五感靈敏的哨兵來說,它們的威力就好比生化武器,多聞一口都讓人覺得刺激,負責食堂的普通犯人這麽做可能只是想折騰人,卻恰好為二人提供了一個藏身之處。
畢竟普通的躲在角落裏可蓋不住他們身上的氣味。
棕發向導皺着眉頭看着房其琛幹脆的翻進湯桶并拉上蓋子,嘴巴張了張最後還是擺着一張苦瓜臉慢騰騰的跟着蹲進了屬于自己的湯桶。
二人剛躲好,一陣腳步聲就從走廊傳進了大廳——他們來了!
房其琛透過蓋子的縫隙向外探望,這群魚貫而入的哨兵很奇怪,他們有的精悍強壯,有的卻神情萎靡,絲毫沒有頂級哨兵的樣子,反而像是飽受折磨的神游症患者,這兩撥人混在一起,有一股說不出的怪異。
這與他想象的不太一樣,與NO.379的敘述也不太一樣。
房其琛對所謂的高層哨兵聚會是很有興趣的,因為這往往意味着他能從這種場合尋覓到目标的蛛絲馬跡,畢竟在這座監獄裏,再也不會有比NO.3更高的序列了。
可惜,這群人裏沒有一個是第3號哨兵。
說是派對,參與者卻很安靜,他們泾渭分明的分成了兩撥,精悍的哨兵聚在一起,而萎靡的哨兵則排着隊,手裏拿着一個小布包,他們挨個将手裏的布包放到精悍哨兵面前的桌子上,然後用迅速取走桌子另一角上放着的透明袋子。
很顯然,這是交易現場。
說來也巧,一名拿着透明袋子的哨兵正好轉身後沖着房其琛的方向,憑借出色的視力,他清楚的看到了對方斑白的鬓發和臉上像是解脫又像是絕望的複雜表情,還有他微微顫抖的手裏拎着的淡藍色粉末。
房其琛的手下意識的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那裏正放着剛收到不久的信件。
他認識這袋粉末,它名列大陸禁藥第一名,是絕對不允許碰觸的禁忌。
“治療神游症的唯一特效藥,”他那個頗有浪漫細胞的母親曾這麽稱呼它,“據說是一名普通人藥劑師為了緩解身為哨兵的戀人的痛苦而研制出來的,能夠直接摧毀哨兵敏銳的五感和精神圖景,把我們這些家夥變成普通人。”
哨兵變成了普通人,自然也不會再有神游症。
“據實驗所的人說,過程極度痛苦,而且大幾率會直接死亡,你不覺得這玩意兒簡直就像是潘多拉的盒子嗎?把希望壓在最底下,而痛苦與絕望卻會先一步降臨。”
“潘多拉,即是良藥也是劇毒。”
可就算明知道此藥的危害極大,黑市上依然有無數哨兵對它趨之若鹜,服用潘多拉成功後的哨兵只能活5-10年,可就算如此,也比40歲死在神游症上要強得多。
對于大限将至卻沒有向導的哨兵而言,潘多拉是唯一的希望。
因此,它在私下裏擁有了一個新的名字——理想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