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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正文完結【下】 (1)

“你要跟忽那仁回北綏?”明顯喝醉了的人劈頭便問了這麽句話。

關瑤莫名其妙:“我幾時說過這話?要跟回北綏我昨日就應他了。”

像沒聽懂關瑤的話似的, 裴和淵仍是沒頭沒腦地說了句:“北綏與東羅相距太遠了,不合适。”

關瑤朝他翻白眼:“殿下醉成這樣,該回宮歇息。”

“孤不走。”裴和淵向前幾步, 逼視着關瑤道:“你說過的, 不介意孤脾氣差。”

關瑤撇了撇嘴:“我歡喜殿下時,自然不介意這些。可我如今對殿下已全無心思, 我……”

“孤錯了,別走。”

短促的五個字, 有道歉,有挽留。

方才在亭中都覺得燙嘴的話就這麽突如其來地說了出口,關瑤拎高了耳朵:“殿下方才說什麽?”

裴和淵又閉緊了嘴巴。

關瑤便故意嘆氣:“想來是我一時幻聽,高貴的太子殿下怎麽會跟人道歉呢?玉蟬呢?殿下快些給了我然後回去吧, 明日不是還要早朝?莫要在我這處浪費閑時了。”

裴和淵盯着她朝自己伸出的手,瑩潤膩理,細白柔軟。而藏在袖中的玉蟬似有千斤重,墜得他根本沒有去拿的力氣。

早便搖搖欲墜的最後一道防線斷開,裴和淵捉住那讨要的手:“對不住,是孤錯了……你別走……孤舍不得你離開。”

溫柔小意沒有,舉止更與端莊不沾邊, 裴和淵不知自己到底撞的什麽邪, 竟然真的會對這人動心。

在旁人跟前的斬釘截鐵此刻通通成了笑話。方才在亭中擋在歉字之前的,也無非便是恥于承認自己的心思。身為一國儲君不應輕易屈節折腰, 可原來對姑娘家承認自己的心意,也并沒有那麽的難以啓齒。

這回關瑤自然聽清了他說的每一個字。她眼睛微潮, 委屈地想要把手抽開:“可是殿下想毒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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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腔一出, 表慕心跡後丁點殘餘的別扭也失了守, 裴和淵更加用力握緊她, 愣頭磕腦地解釋:“不是的,當真有毒的可能性極低。你應當知曉孤與太後并不對付,自然要提防她動手腳,是故每回她派人送來的東西,都會經東宮的人試過方可。但迄今為止,還不曾驗出過……”

再怎麽讀史學典,卻到底從未學過該如何逗姑娘歡心。裴和淵急出滿額薄汗來:“是孤一時頭腦發昏,孤委實不該那樣做,孤……”

關瑤停了掙紮,還真就瞪着眼珠子看他搜腸刮肚,看他笨嘴拙舌,言匮語乏。

被她這般看戲似地盯着,裴和淵愈加難以招架。頭回表慕便在心上人跟前露拙出醜,縱然為一國之儲君,也是局促難堪到面上一片燒灼。

見裴和淵口舌打架,關瑤哼笑一聲:“既知做錯了事,殿下更要認罰才對。”

裴和淵哪裏說得出個“不”字來?忙不疊點頭應了。而便在下一息,關瑤反手抓住他,将他右臂的衣袖向上推,如小獸一般張口便怼了上去。

糯糯的白牙咬在臂上,令肌理發緊發疼。可這般的姿勢卻又不可避免地,讓她那兩瓣軟唇也觸在當中。

裴和淵連一聲悶哼都不曾溢出,只是如木了似的,呆呆地看着伏在自己手臂上的姑娘。

而關瑤直到牙齒都發了酸才作罷,她喘着氣甫一擡頭,便撞入郎君專注的眸中。

幽深濃沉,眸底蟄伏着星星點點的異樣情愫。

空氣中本就蠕動着暧昧的氣息,裴和淵伸出手,去替她撫掉嘴角沾着的唇液。

情不自禁的體貼舉動,更為此間暧昧添了把火。

一切的行動軌跡與接觸都是水到渠成般的發展,偏生主動的人臨到頭又沒話找話:“叫杳杳,是因為愛咬人?”

關瑤故意拍了拍被搡成一團的被褥:“殿下來,只因為東宮不夠暖和,來這與我搶被子麽?”

熱切與理智在打架,裴和淵聲音發緊:“你我尚未行禮,這般已是逾矩,孤……”

老古板。

關瑤在心裏罵他一句後,擡起右手滑過他的下颌,再将其中一只指腹重重在那颌緣來回蹭動着,未幾擡起身子附到他耳邊緩緩說了句:“殿下可記得這個指頭上……曾沾過什麽好東西?”

不可說的場景,讓裴和淵腦中無聲炸開,再沒有能分給绮念的半點理智。

僅需一個啄穩,酒氣便被暈得沒了邊界,讓人哪哪都失守。

……

青宵綽約,夜露凝得多了,便自葉尾滑落而下。

長夜将盡之時,外頭開始下起雪來。雪聲澌澌,落得滿地寒酥。

一室的灼熱收了場,關瑤昏昏欲睡。

裴和淵攬着她輕聲道:“是孤逾矩了。孤明日便尋個人家讓你認作養父母,再擇日子去下禮……”

“殿下別忙了,我不在乎那些。”關瑤喃喃地說。

裴和淵微滞:“你不想要名分?”

“我只想要殿下好好的。”

是情話,亦是希翼,可于當下來說,聽到某些人耳中卻不是那麽合理了。

情緒幾度起伏,酒氣仍挾制着心緒,裴和淵伸手擰着下巴将人扭正,眯起眼眸問:“你該不會是只貪戀孤的身子,得到孤了,便仍是想着要離開?”

為這孩子氣的逼問,關瑤險些笑出聲來。她當即抛了個媚眼過去,也不答話,由這人的思緒橫沖直撞。

愣頭青到底是愣頭青,各種不得其法,她忍着痛還不嫌棄他就不錯了,他又哪裏來的臉居然覺得自己貪戀他的身子?

別扭的性子不會一夕之間改變,況也不知是否因着這晚的問未能讨到半句承諾的緣故,這日之後,裴和淵也并未立馬便對關瑤多麽和顏悅色,甚至還常被關瑤拿醉酒表慕之事取笑,而弄得氣急敗壞。

關瑤時常得意于魅力無極,裴和淵則懊惱自己定力松散,因而屢屢被她捉住大肆調笑,甚至嚣張到像要騎去他脖子上撒野。

二人之間小夫妻般的打鬧有,被逗得發氣愛搭不理也有。偶爾關瑤小鬧脾氣,裴和淵也會拉下臉來哄,或是一邊嘴上要強一邊手上服侍。

初時,他們像偷情的男女,後來裴和淵再不顧忌,哪怕關瑤不肯搬去東宮,他也會正大光明宿在她這處。來了心情亦會縱着她捉弄使喚,促狹心起同樣拿話怼得她嬌惱,再施施然離去,待回東宮理完政事回來哄。

哄的方式許多種,而将将開葷的人至愛的一種,便是身體力行了。

比如眼下,裴和淵前頭還為了賠罪而屈尊降貴地捧着一雙玉足描塗丹蔻,說不到幾句又将人推倒胡來一番。

仍是雪晴天,亂瓊碎玉在日陽下如素塵一般緩慢亂舞。

燒着地龍的寝殿內,關瑤正窩在裴和淵懷中,把玩着他的手。

男人的掌心幹燥溫暖,手指修長勁直。因着操琴習武的緣故,有些地方還生着薄薄的繭。

被那鬓發戳得頸窩子發癢,裴和淵便伸出閑手替她撫順了些。中途想起些什麽,他眉目微動,湊近問了句:“方才喚孤什麽?”

“我哪有說話?”關瑤漫不經心地答着,又拿自己的手和他的對比了下,果然差得有些大。

正想伸回時,關瑤的手被大掌包住。

“你明明有喚孤,好幾聲。”尚在溫存之中,剛自浪尖而下的男人眸光潤澤烏黑,嗓音也低得讓人耳廓發酥。

關瑤起了壞心,攀着郎君的脖子拉起長音喚道:“太——子——殿——下!”

“不是這句。”裴和淵篤定道。

關瑤頗為無賴:“就是這句。”

裴和淵捏了捏眉尖:“給孤生個孩子罷。”

“不生。”說起這個關瑤便是心梗。很難不想起這人換了另幅臉面後,便一心想要除掉自己腹中胎兒的事。

默默在心裏發着悶氣,關瑤問他:“殿下喜歡孩子?”

裴和淵想了想:“不算讨厭。”敏銳地察覺懷中人心情不甚開朗,他複又沉吟道:“若是你生的孩子,孤會喜歡。”

才怪,你會想方設法給我堕.|胎。

關瑤如此腹诽着,仍是搖頭拒絕了。

“孤是為了你好。”裴和淵開始循循善誘:“太醫說了,待你生過孩子,那痛症……便可解了。”

待她生了孩子,再是不想要名分,為了孩子也得聽他的安排。

關瑤蒙了下:“什麽痛症?”

察覺到有手搭上自己小腹,關瑤兇巴巴地拍掉:“節制些,別亂摸!”

“多心了,孤并無旁的想法,”說着澄清的話,裴和淵的眸中卻壓着一抹輕佻:“忘了你上回來月事痛成何等模樣了?孤給你想個一勞永逸的法子,也是為了你好。”

關瑤這才反應過來,驚訝地問:“還有這種說法?”

裴和淵面不改色地點頭:“不是想生龍鳳胎麽?孤問過二姐了,裴氏近祖曾有過雙胎的先例。你若懷上孤的孩子,倒還真有可能生出一對龍鳳胎來。”

提起裴絮春,關瑤便想起某些事來。她試探着問裴和淵:“近來……羅夫人可有尋殿下?”

“孤還想問你。自打你入宮後,你同二姐可比孤還要親密些。”裴和淵氣定神閑地答,話中似有若無的醋意,也不知是放在哪個字上頭。

關瑤失語片刻。

裴絮春确實和她意外投緣,倘若抛去那些她參與或沒參與的過往來說,她也樂意和那樣的女子相交為友。可事實是,若依着這個世界的原軌走,那麽不知在哪一個明天,裴絮春便會連同常太後一道對付他們。

而在此之前,關瑤也不是沒有試圖提醒裴和淵,可先前這厮本就疑她是細作,加上他又是個極敏銳的人,怕是她提多幾回更像挑撥離間或是教唆,反會一不小心令他的疑心加深。

再說二人有了親密接觸之後,又更是經常拌嘴,或說不到幾句又被他壓着為所欲為。

裴和淵此人,若是不板着臉故作高深的時候,便似那雲中仙人摔進麥芽糖堆,學了一身黏人的本領。仿似那春天裏的貓兒成了精怪,能整宿都在發|.情。

靜了會兒後,關瑤撿起滾到榻上前的話頭問:“殿下給常九娘子指了婚,不怕太後發作麽?”

裴和淵淡道:“是父皇指的,與孤無關。”

“陛下指的?”關瑤登時瞠大了眸。

因為過于震驚,她的身子都下意識地擡起了些,全然不察自己這姿勢拱起了什麽,引得裴和淵俯眼去看。

窗外的雪鑽進被中,卻不是寒酥,而如玉鸾。

态勢淩歷的喉結輕輕滑動,裴和淵不動聲色地挪開眼:“她在皇宮長大,父皇身為長輩,又難得在清醒的時候見她獻媚,猜她是到了年紀渴嫁了,便善解人意地給她指了門婚。”

聽他說得輕輕巧巧,關瑤飛了個眼兒過去:“我聽說她是對着殿下搔首弄姿百般殷勤,怎麽指婚的對象反成了旁的郎君?”

“唔……”裴和淵故作深沉地思索片刻,又輕飄飄地吐出句猜測:“許是父皇眼神不好,誰知道呢?”

“噗——”

吭哧一聲,關瑤笑得把頭抵在他肩上。這男人一本正經逗悶子的時候可真是太令人捧腹了。

裴和淵被她的笑染得耳廓發麻,正是心生绮念之際,忽又聽關瑤斂起笑來問了句:“殿下……偶爾會想皇後娘娘麽?”

眼皮垂落,眉心起了細微的褶。裴和淵緘默片刻,最終還是選擇讓她感受到他的掌心有多溫熱。

關瑤早知他可能不願回答,可猛地受了下掐,仍是被這轉移注意的把戲鬧得佯怒道:“登徒子!就你有手是麽?”

論起誰對誰的身體更熟悉這件事,顯然是關瑤更勝一籌。

報複襲來,裴和淵眸色加深,有意将這理解為不知怠足的暗示。于是旦夕之間,郎君伸手一勾,壁帶上的幔幕,便又被放了下來。

一切的嗔罵,都被封緘。

沒羞沒臊是關瑤自己總陳的詞,于裴和淵來說,這個嬌滴滴的女子予他歡|愉,可也給了他另一個心結。

“殿下有煩惱?”某日的朝會之後,席羽單腳支在東宮的坐椅上,拿露骨的目光問裴和淵:“方才殿下走神可不止一次了,岑統領兩夫婦可總拿眼問我怎麽回事來着?”

被這麽一問,裴和淵幹脆停下了手中的筆。

世人皆道高處不勝寒,但再是稱孤道寡之輩,也有需要傾訴的時候。而對裴和淵來說,他唯能傾訴的,便只有眼前這麽個發小了。

兩人雖說沒有一起光過屁股,可那也是曾經分享過一個地瓜一碗清湯的過命交情。聽他取笑兩句總好過看別人瞠目結舌,磕巴半天給建議還要看他臉色來,要好得多。

摒卻心中的不自在,有挑有揀地,裴和淵将近日來的煩懑徐徐吐了出來。

受顏面作怪,嘴上再說那人不過是毫無名份的宮外女子,心中卻是控制不住的想與她發生更多的關聯。

越占有,越想進一步占有。自身體,到所有的一切。

在承認自己動心起意之前,他可以把她所有的言行都當作是淺顯無用的撩拔伎倆,可撤下故作的擋束後再作回想,又覺得那些是令誰都把持不住的手段。她天生耀目哪哪都吸睛,極易惹人迷戀。

自打有了這樣的意識後,甚至連宮裏的侍衛多看她一眼,他都大為不悅。

且那種不悅并非單單是心理上的,若非理智足夠,他沖動到想要殺掉為她的美貌與魅力而傾倒的人,更想要将她拘在身邊,不教旁人觑去半眼。因此,他需要拿什麽去困住她,去約束她。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樣,但隐隐知曉這是不正常的,甚至分辨得出這念頭已算得上偏執,可他就是難以控制。

初遇時,他因她貪戀自己的容貌而不屑。不久後,又因她對自己的臉着迷而不滿。到眼下,這種不滿已發展成了不安,且是時時刻刻侵擾着他的不安。

尤其那人視線雖總如泥膠一般黏在他身上,卻又像是通過他在看別的人,更讓他感覺到懷中或是身下的她,并非全心全意歡喜着自己。

他甚至會想,若自己不是什麽太子,若這皇宮不是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在那晚之後,她許便會将嘴一抹裙子一提,便把他抛到腦後,潇灑離去。

畢竟只是因着貪戀他的容貌才逗引求歡,這樣淺顯的感情勢必不能長久。而不能長久這四字光是想一想,便令他難以忍受。

聽罷裴和淵的話,席羽險些磕了下巴。

他神色微妙到有些古怪:“所以殿下的煩惱是……人家不肯給你名分?”

裴和淵阖起奏折,沒有否認。

席羽的目光逐漸驚奇,未幾拍着大腿狂笑到肚皮險些破開:“我說什麽來着?玩脫了吧?殿下早晚有這一天哈哈哈哈!”

待他笑得差不多了,裴和淵才分來個餘光:“孤說這些,是為了聽你這般放肆?”

席羽哪裏又琢磨得出什麽所以然來?唯能共情的,便是不要名分睡了的姑娘,他也碰到一個。尤其對方還是在他身上動了手腳,更讓他感覺自己被嫖了一樣。

拗着頭搔了搔下巴,席羽好半晌才說道:“殿下要娶焦姑娘當太子妃?恐怕太後娘娘不會肯吧?眼下這種情形對焦姑娘來說,沒有任何名分,才是最好的保護。否則怕是你這頭要娶要納她,那頭太後娘娘就想法子要動她了。”

雖然沒能說出關瑤不想要名分的原因,卻指出了讓裴和淵眼色黯下的痛處。

是了,他還未有足夠的能力對抗那位祖母……

可若是……若是直接……

心頭猝然一跳,裴和淵竭力壓住胸腔中的鼓動。

不可。再怎麽樣也是他的血親,他不該有那般激進的念頭。

這場交談後,裴和淵的煩惱,很快被他進一步印證。

上元佳節之夜,宴完群臣後他特意換了便服,“勉為其難”地帶着不肯給他名分的女人出宮作耍,哪知陪着她買了一堆有用沒用的,且笑鬧半個晚上後,卻在一間被圍得水洩不通的戲樓之中,碰到個令他難以忽略的人。

那人眉目清落,舉止溫雅,僅僅自走道而過,便讓不少閨秀婦人都羞紅了臉,更讓他身邊的人僵在當場。

彼時那人也瞧見了她,且很明顯,這二人是相識的。

裴和淵看得真切。那男子目光中既有失而複得的驚喜,亦揉雜着不容錯辨的情愫。

便在那男子喉間微動,啓了唇像要喚她之時,她卻如同驚弓之鳥一般拉着他便走。

若用詞準确些,應當是拉着他落荒而逃。

堂堂大虞太子,卻在個戲樓內被自己的女人作賊一般扯走,如同偷情的男女見了正室,只能慌不擇路地避開。

“為何要逃?與孤在一處,見不得光?”剛出戲樓不遠,裴和淵便強硬地将關瑤拉住:“那人是誰?”

關瑤心頭厲亂如麻,完全沒想到會在這時碰到宋韞星。

關于上世的宋韞星,裴和淵只提到一回,就是她曾經跟着宋韞星離開過。而亦是那次離開,刺激得他身症再發,且應當比先前更為嚴重。

而當下聽得裴和淵的問,關瑤下意識答了句:“我,我不認識。”

“既是不識,又為何要避?”裴和淵扣住她的手腕,不自覺地用力。

是啊,為何要避呢?

關瑤這才意識到自己反應有些過了。

她不知自己上世為何會跟着宋韞星離開,可此時的她,已然知曉後果的她,肯定是怎麽也不會再跟着走了。

說起來,方才還不定是個好機會,既能探一探宋韞星在大虞的原因,亦可作表态,掐斷他不知因何而起的帶領。

這麽想着,關瑤立馬為自己的失誤而扼腕:“那咱們再回去,我給你們二人相互介紹一回?”

“你方才還說不認識他。”裴和淵迅速指出她的謊言,臉色猶如生鐵般難看。

關瑤無奈,只得把二人的關系解釋了下,再眨了眨眼真誠道:“我是怕你吃味才扯謊的,殿下莫要多想。”

“孤為何要多想?”裴和淵已懶得拆穿她是第幾回露餡自己并未失憶。他露了個不溫不火的笑,還松開扣住的手腕,刻意與她保持幾步距離:“要怎樣你随意便是。遇得舊友,不打個招呼怎麽成?去罷,莫要讓人覺得奇怪,與你舊友多敘幾日舊,幾時想回宮了,再差人去與孤說罷。”

好一通陰陽怪氣及故作的輕描淡寫,關瑤是傻了才會察覺不出這人生了氣。她快跑幾步追上轉身便離開的人,伸出兩臂箍住那勁腰,又将臉貼在他後背:“殿下怎麽說走就走?扔我一個人在這大街上,若我被人拐害了怎麽辦?”

裴和淵不為所動:“放手。”

關瑤肯放手才有鬼。她力氣雖及不上裴和淵,勝在不要臉面。見裴和淵來解她的手,便幹脆整個人向上爬,兩臂纏上脖頸,雙腿盤在他腰間耍賴道:“不松,你休想撇下我!”

上元燈會街心市井盡是人衆,二人當街的肢體纏鬥立馬引來不少人側目,直令裴和淵狼狽不已。糾糾扭扭足有半盞茶的功夫,裴和淵只得反手将人撈回身前往懷裏一摁,快步上了馬車,阻斷旁人各色目光。

一見馬車,關瑤便嘻嘻哈哈地去掰他的臉:“殿下笑一笑嘛,我真與他沒有私情,只是東家與戲班主的交情罷了。你要不信,我當他的面給你解釋一回也成。”

“不必了,孤不想同個戲子有何接觸。”裴和淵淡下眉目,以挑剔的言語阻斷關瑤的蠻纏,也端起架子來,刻意拂掉那戲子在腦海中的面容。

他是信她的,他也樂意信她。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她與那戲子當真有何等暧昧的過去,他堂堂一國儲君,怎會連個戲子都競争不過?

便是這般,裴和淵在關瑤的歪說之下把自己給哄好了,并與自己定下嚴令,不許再想那戲子。且他不僅自己不問,還不允關瑤提,不然動辄板起臉來伺候,叫她嘗一嘗人臉造出的氣噎北風。

如果說上元之前的裴和淵已然是頭開過葷的餓狼,那上元之後的太子殿下,便真真成了頭不知節制的貪狼。

像是刻意修煉過似的,他簡直是花樣百出,那股狠勁與其說是取悅關瑤,不如說是想在床笫之間征服她。若非她私下弄來些避孕之物,恐怕與上世一般,沒多久就揣上了他的種。

這日,在離上朝僅剩不到兩個時辰之際,帳子裏才消停下來。而關瑤好像才眯了個困,壁漏已差不多到了裴和淵該起床的時辰。

冬日夜長,這會兒外頭還是黑漆漆的。燭光印着的半明半昧間,關瑤趴在男人胸前,半掀着眼皮打量起這頭沉睡中的狼。

霎霎的睫,直挺的鼻,有力的腰,強健的腿。

簡單好懂的一堆詞在腦中浮來浮去,最終總結出四個字:男色誤人。

“做什麽?一大早就對着孤流口水,昨夜還沒鬧夠?”眸子挑開,郎君淡淡瞥來。

“殿下是不是吃什麽藥了?”關瑤的聲音都是虛的,卻還是堅持提醒他:“壯.陽之藥雖有利,卻着實傷身,殿下還是早日停了吧。”

裴和淵盯她兩息,又意味不明地說道:“你興許不知,孤辍朝一日這大虞也不會立馬消失。”

“……”關瑤立馬撤離他,翻了個眠道:“殿下好睡。”

裴和淵溢了聲冷笑。

說了好睡示弱逃過一劫,可關瑤睡醒後,真正的劫,卻不打招呼地來了。

關瑤沒有想到的是,自己千提防萬提防,裴絮春卻在悄無聲息之間黑了心腸。

接近午時,關瑤寝殿的門被人大力踹開。

常太後身邊的嬷嬷親自來捉,關瑤所住的湧金宮無人敢攔。不過一刻鐘,僅着寝衣的關瑤便被人強行帶走了。

東宮那頭,沒有聲息。

原是裴絮春突然腹痛且現了流産的征兆,消息傳到東宮,裴和淵帶着太醫急急忙忙趕去了羅府。

眼下冰天雪地,關瑤凍得打顫。在被帶入地牢之前,她掙紮着喊出話,道是要見常太後。

過了會兒,在被粗魯地搡在地上時,關瑤半邊臉都蹭滿了雪渣,涼到透心。

殿檐之下,披着鶴氅的老婦人聲音輕慢:“哀家給你兩條活路的路,要麽你供出東羅派你當細作的原因以及東羅的秘事,要麽,你說服太子娶了邱小娘子,且今後為哀家所用。”

這哪裏真是在給關瑤活路?明明是在拿她撒氣罷了。

莫說她并非東羅細作,就算随便捏了個原因說了東羅莫須有的秘事,常太後也不會放過她。而後頭那個說娶和所用,又何嘗有半個字可信?

裴和淵娶誰哪裏是她能說服得了的?而眼下她已落在這老婦手中,當真瞧得上她想攏她為棋子,喂兩顆毒藥吊着便是,何用這般大費周章。

常太後非要設戲動她,便還是要聯合裴絮春那處,存心給裴和淵一個大教訓,下下裴和淵不服管的銳氣。

關瑤嗚嗚叫着,示意自己有話要說。

常太後以為是要求饒,她固然不會放了關瑤,可身居高位大權獨攬的專斷之人,極度的倨傲之下往往有不同常人的态變心理。如常太後,便慣愛将垂死掙紮當作悅耳妙音,更樂得欣賞階下之人為了活命的百般哀求。

于是在常太後的吩咐下,關瑤口中的棉巾被人取了出來。

“說吧,既能哄得太子神魂颠倒,今兒便讓哀家聽聽你這張嘴到底有多厲害,能否指黑為白讓哀家放了你。”常太後姿态松散,面色寡淡睇來,仿佛關瑤在她眼中已為死物。

關瑤伏在地上重重咳了幾下,才擡起嗆出淚意的眼看向常太後:“何罪之有何患無辭?我不想為自己辯解什麽,只想與太後娘娘聊幾句罷了。”

“與哀家聊幾句?”光是複述,都足以令常太後哂笑不已。她挑着眸子打量着雪地裏狼狽的關瑤:“那便說說看,想與哀家聊些什麽?”

“比如聊一聊,太後娘娘在朝在野的名聲?”

常太後眸光一動,施壓感驟至:“你說什麽?”

關瑤挪了挪僵麻的腿,喘定道:“不管小女是否大虞人,在宮中待了這麽些時日,對太後娘娘的行徑也有所耳聞。太後娘娘不想從我嘴裏聽些實話麽?”

一個将死之人,開口并非狡辯求饒,而是莫名其妙說出這樣的話。

常太後緩緩坐直身子,無意識地撚着手中佛珠,半晌板着聲音道:“你倒是個有意思的,那哀家便洗耳恭聽了。”

關瑤朝她露了個微笑,緩緩道:“為了黨同伐異,太後擢用酷史濫殺無辜,還要将那些罪過通通推到陛下身上去。無德應當退位讓賢,太後娘娘是治國還是誤國,心有明鏡之人自然知曉。”

“昔日大虞之強盛,便是連大琮都畏懼三分。可打從您開始攬政自專,大虞便日益低迷,甚至連以前俯首稱臣的小胡國都敢挑釁一二。”

不懼常太後目光突刺,關瑤繼續道:“聽聞去年西钊進攻大虞邊境,您的兄長雖領強兵卻連敗幾戰。而本可換能将領而再戰,您卻仍要應了那些折脊梁骨的要求去與人講和。堂堂中原大國反要對昔日臣國“納貢”,豈不怡笑天下?若非太子殿下冒險親征且大敗西钊,今年陛下的壽筵,恐怕只是大虞人自娛自樂吧?更莫提旁的小國會否蠢蠢欲動了。”

常太後怎麽也沒想到,聽來的卻是比謾罵還要刺耳的聲聲指摘。她滿臉陰氣地盯着關瑤,已然氣得指尖發麻。可待她想開口說些什麽時,關瑤卻不給她打斷的機會:“還有,先皇後是如何死的,陛下又是如何成了今日這般模樣的?太後娘娘當真不清楚麽?”

“你這膽子真是潑了天的大。”常太後眼中浮起絲絲寒意。

關瑤口吻冷靜:“若非太後娘娘有意陷害,陛下怎會誤會先皇後與宮衛有私?又怎會為了報複先皇後而與人淫/|亂,還恰好被先皇後撞見?”

“是不是詫異我為何知曉這麽多?因為人在做而天在看,太後娘娘如此不積善德,無有陽報,必有陰遣。”最後幾句話,關瑤将字腔咬得格外重:“我還知曉太後娘娘你……命不久矣。”

“大膽細作!”常太後繃不住了,立時拍案而起:“來人,給我把她押去地牢嚴刑嚴審!”

嚴刑嚴審四個字,自然包含了許多不可說的含意。旁人皆知這美人兒今日定要斃命于地牢之中,雖再唏噓,卻還是上手去押。

豈料剛接近過去,關瑤的袖中便溜了個什麽東西出來,再被她使力一腳踩碎,嗆目刺鼻的濃煙便迅速揮發開來,激得人四下逃開。

便在這當口,關瑤掙開左右,迅速朝另個方向逃蹿而去。

事發突然,在場之人個個目刺鼻掩,待回過神來,關瑤已跑得只見個背影。

她之所以要求見常太後一面,本來也是故意想拖延些時辰罷了。原先買通的宮人應當已将消息給遞了出去,只不曉得離裴和淵趕回來還要多久。

原本為了這一日,她提前準備了好些躲避自保的東西,然而事發突然,只來得及把那能秘藥丸給攥在袖子裏,且踩碎得了這片刻的脫身機會。

四野茫茫,到處都覆着白霜。

關瑤根本不敢停下來,一路專往偏僻之地鑽。追趕她的人越來越多,引發的動靜也越來越大,關瑤漸漸慌不擇路,眼看着便要窮途末路之跡,在瞧着廢棄許久一處殿牆之下,遇着個身着雀金大氅的孤峻身影。

遠遠看清那人側容之後,關瑤幾乎是用盡全力力氣高喚了聲:“陛下救命!”

孟寂綸轉過身來,目光有些失焦。如同離魂之人夜半游蕩一般,眸中并無定點。

鬧不清現在是哪個孟寂綸,關瑤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在被追來的人反扣雙臂捂住嘴之前,促聲補充道:“陛下救我!我懷了殿下的孩子!”

孟寂綸只是茫然地望着那處,如同并未睡醒一般。

撲天蓋地的絕望籠了下來,關瑤力氣盡失,只得半半認命地放棄這根救命稻草,腦中急遽轉動,開始想着別的法子。

便在關瑤連聲音都無法發出,人已被綁了個嚴實待往地牢拖去之時,身後飄來聲古怪的嘆息:“又懷了孩子?你與淵兒生得也太勤了些罷?”

……

片刻之後,常太後聞訊而來。

待見得已被帶到天子那頭的關瑤,常太後眯了眯眼:“皇帝,此女乃是東羅細作。”

“什麽東羅細作?這是淵兒的妻,是皇孫的母妃,亦是朕的兒媳。”孟寂綸悠悠答道。

常太後愠怒不已:“皇帝你又糊塗了?什麽皇孫?這女子滿口胡言,說的話沒有半分可信,你怎可聽她亂語?”

“誰真誰假,孤分辨不出麽?母後連這個也要指手畫腳?莫不是在欺兒子瘋傻?”孟寂綸面露得意之色,指着關瑤道:“她與淵兒還生了對龍鳳胎,是朕親自賜的名,一個喚遇安,另一個喚遇寧。母後不曾見過罷?朕可是親手抱過的,玉團子一般的小人兒,咿咿呀呀的,還會握朕的手指頭。”

見孟寂綸發着瘋症還與自己作對,常太後面色泛青,再不理會孟寂綸,不容置喙地吩咐身旁人:“去!給哀家把這細作捆去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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