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山神大人許願吧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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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濑在走入神社裏的時候，果不其然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他揉着鼻子擡頭看了看自己頭頂上方，耳朵微微動了動。因為被人踩到的關系，上面那層輕薄的瓦片正咔噠咔噠地響着，感覺好不危險。

就是因為笠松說兩個人同時工作會比較快的關系，所以他才會在對方輕松踏上屋頂的同時走入神社的。但就現在的情況看來，黃濑稍稍有點後悔。

即便聽見了他接二連三的噴嚏聲，但屋頂上的笠松卻并沒有沒搭理的意思，還沒等黃濑舉起手中的掃帚，上面就傳來了刷拉刷拉開始掃除的巨大聲響。

“啊！啊！笠松桑！！”

黃濑突然驚慌失措地叫了起來，轉身就向着門外跑去，卻又因為看到外面那仿佛下大雪一般紛紛落下的落葉和塵土而站住了自己的腳跟。

“幹嘛啦，吵死了！”

笠松不耐煩的聲音透過房頂大大小小的破洞傳了下來，與此同時，一些細碎的灰塵也在如流沙一般下落着，看到這裏，黃濑忍不住撇了撇嘴。

“笠松桑，還請注意一下吧，那麽多灰塵從上面掉下來，我也很為難的。”

他很是無辜地提高了音量，然後默默地拍了拍自己的頭發，感覺似乎真的有些灰塵從上面落了下來。

好髒啊，黃濑忍不住這麽想到，事實上，僅就這點而言，對方的毫無顧忌讓他覺得有點讨厭。

上面安靜了一會兒，笠松的聲音這才傳了下來：“……抱歉，那你先出來吧，我把上面搞定之後你再進去。”

黃濑乖乖地應了一聲，提着掃把走了出去。因為門口已經被堆積下來的枯葉塵土擋住了一小部分的關系，要保證自己幹淨地走出去也很讓黃濑費了一點心思。

他坐在了一旁的大樹下。

斑駁的樹影在身上投下了古怪的痕跡，黃濑有些新鮮地将手擡了起來，看着自己手臂上那些美麗的花紋笑了起來。當他發現有一塊仿佛楓葉一般的痕跡正好投在自己手心的時候，終于忍不住徒勞地握住了自己的手。

結果，還是什麽都沒有抓住。

神社的房頂上又傳來了刷刷的聲音，大概是因為神社外并沒有回音的關系，那聲音聽上去比剛才小聲了很多，而且因為笠松的用力很是均勻的關系，那聲音慢慢地就形成了一種很是催眠的單調音符。

刷刷，刷刷。

聽着那樣的聲音，就像是被夏風纏住了眼睑一般，黃濑的意識慢慢地遠去了一些，又遠去了一些。

“喂，差不多了。”

當笠松的聲音從一旁的屋頂上傳來的時候，黃濑依然戰況艱難地和睡魔做着搏鬥。猛地将頭擡起之後，他有些過分大聲地應了一下。

“是！我知道了！”

“你不會睡着了吧？”

笠松從上面探出頭來。黃濑有些慌張地擦了擦嘴角，連連搖頭：“沒有，我在數葉子。”

笠松愣了一下。

“你啊，還真是一個怪人呢。”

這麽說完，笠松就笑着往前邁了一下腳，還沒等黃濑反應過來，就輕輕松松地從房頂上跳下。本應該由木屐碰撞到石板路而響起的聲響也被松軟的枯葉吸收掉了，于是那輕松的一躍看上去就更像是飛翔一般了，讓黃濑驚嘆不已。

“那我進去打掃了！”

從恍惚中回過神來之後，就像是掩飾着什麽一般，黃濑很是精神地一邊說着話一邊快步向着神社內走去。結果在路過笠松身邊的時候，還是被對方下達了新的指示。

“還是先把這一堆東西處理掉吧。枯葉什麽的挪到後面就行，反正這附近到處都是那些東西。”

黃濑連忙點頭，微微彎腰就掃起了地來。

笠松走到他之前坐到地方坐下，調整了一下姿勢之後，就沒怎麽動彈了。這頭黃濑認認真真地将那一堆堆的枯葉往着神社後面掃着，一時間也沒注意到對方。結果，等他意識到笠松大概是睡着了，也是三十分鐘之後的事情了。

黃濑有點想喝水，礦泉水什麽的都在笠松的旁邊，他本來是想叫兩聲請對方幫自己遞過來的，結果笠松完全沒有反應。

犬神的面具微微耷拉着，那之後的黑色短發在夏風中微微晃動。

黃濑咽了咽口水，總覺得自己是被蠱惑了又或是被催眠了，總之不由自主地就走了過去。

不是犬神的話，又是什麽呢？

笠松桑，究竟長成什麽樣子呢？像狐仙一樣俊美嗎，還是頗為妖孽的樣子呢，可是以他的性格來看，黃濑又總覺得對方會是更加爽朗的面目。

又或許是長得很難看的樣子，比如山鬼什麽的。

這麽想着，黃濑慢慢地伸出手去，對準了那個犬神的面具。

如果碰觸到的話，就會消失。

在即将碰觸到面具的那個瞬間，黃濑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了這麽一個句子。或許會覺得有些過分在意了，但黃濑還是不大清楚，究竟面具會不會算在笠松這個個體的一部分裏。

要……怎麽辦才好呢？

笠松猛地睜開了眼睛，将頭擡起了。

“你醒啦。”

旁邊傳來了黃濑的聲音，讓他猛地僵硬了一下，然後飛快地向着一旁挪開了一點。

扭過頭去，發現對方正坐在不遠的地方喝着水。

“門口的枯葉全掃過去了，本來還想打掃一下裏面的，不過時間也差不多了，所以我才作罷的。”

黃濑笑着解釋道，然後将手中的水瓶遞了過來：“笠松桑才醒來的吧，會不會口渴，要不要喝點水？”

自己，還存在着。這麽想着，笠松有些猶豫地伸出了手去。

“那個……謝謝。”

黃濑又笑了起來：“我又沒做什麽值得道謝的事情。”

在笠松碰觸到瓶子的同時，他将手緩緩地松開了。

即便感覺到了彼此的體溫，但他們确實地沒有絲毫碰觸。

笠松将面具擡起了一點，露出了下巴和嘴，擡頭之後就動作豪爽地将水灌入了嘴裏。總覺得自己也曾像這樣喝過水，但确實的記憶卻是自己捧着山泉喝水的樣子。恍惚間，笠松忍不住搖了搖頭。

“怎麽了，水不好喝嗎？”

一直注意着這邊的黃濑有些擔心地問道。笠松又搖了搖頭。将面具扣好之後，他把水遞了回去。

“只是覺得……有點熟悉。”

“唉？那麽……也許笠松桑也曾經像這樣喝過水吧？”黃濑笑着說道：“這麽看來，你應該是距離我不遠的人呢。”

“距離你不遠的人？”笠松并沒有理解他的意思。

“唉，沒聽明白嗎？啊……抱歉抱歉，我好像說得太過模糊了呢，嘛，之前笠松桑自己也說過的吧，你曾經接觸過籃球的吧？”

“啊……嗯。”

似乎是說過的，但總覺得那個時候的自己只是下意識的反應，而并非基于确實的基礎給予的回答，于是笠松的點頭稍稍有些踟蹰。不過黃濑并沒有在意，只是繼續說了下去。

“然後呢，還像這樣大口大口地喝過礦泉水，總覺得呢……笠松桑是一個比我大不了多少的人，所以我才會那麽說。”

黃濑将自己的話吞掉了一半。

事實上，他的這番話是基于對方已經死掉的基礎展開的。要怎麽才能成為精靈呢，要怎麽才會被困在這座山裏呢，在放棄碰觸對方之後，黃濑這麽思考了起來。那種跳躍的姿态明顯不是人類具備的，所以笠松桑肯定是非人類沒錯的……那麽，多半是已死之人吧。

然後，是因為對世間還有所留念所以才徘徊在這裏。

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才不能和人類接觸。因為所謂的鬼怪什麽的，不是害怕活人所帶的陽氣嗎？而之所以笠松桑能在白天裏出現，大概也是因為這座山裏的樹木很多，很少能曬到太陽的關系吧。

黃濑認為自己的推理并沒有任何漏洞。

而笠松，也因為失去記憶的關系，而沒能對黃濑的推理産生任何質疑。于是他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多謝你了。”

“唉？那個……所以說……其實我也沒做什麽值得讓你道謝的事情啦……所以……”

“不，并不是因為你具體地做過什麽。”

這麽說着，笠松似乎又想起了什麽，“還有，對不起。”

“唉？道歉什麽的……為什麽？”

黃濑有些緊張地縮緊了身體，被已死之人突然道歉什麽的，他總覺得這并不是什麽好事的開端。笠松并沒有注意到他的小動作，事實上，他自己這會兒也稍稍有些難堪。

“明明說了，如果将難過的事情傾訴出來的話會好受一點，但我卻并沒有成為一個好的傾訴對象，不僅沒能開導你，還讓你更加的沮喪了……就這點而言，我非常的過意不去。”

笠松很是認真地道着歉，沒注意到那邊的黃濑已經偷偷地向着這邊移過來了不少。

“打掃衛生的時候也是，明明是自己提議的方案，但卻沒能照顧到呆在下面的你，考慮不周，也很抱歉。”

“所以……”

“所以，請不要再道歉了！”這麽說着，黃濑已經一屁股坐在了笠松的旁邊。雖然因為彼此之間過近的距離而有些緊張，但笠松卻并沒有後退。

因為，黃濑很是認真地看着他：“笠松桑不是故意的吧？”

“當、當然，我不是那麽惡劣的人！”笠松有些緊張地說道。

“那麽……我為什麽要介意呢？”黃濑笑着說道：“你都是為我好的吧，不是嗎？”

笠松突然沒辦法說出話來了。他抿着嘴看着對方，渾身僵硬。

因為面具的關系，一旁的黃濑并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突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之後，就像是注意到什麽不得了的事情一般，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扭過頭去。

“那個……笠松桑，我們……算是朋友了吧？”

“啊……恩。”

“太好了。”這麽說着，黃濑笑了起來：“太好了，因為笠松桑是很好的人，所以……我很想和你做朋友呢。”

我也是。

笠松想要這麽回饋對方，卻因為太過緊張而無法做出任何回應。他知道此時的自己一定就像是傻瓜一樣僵硬地坐在那裏，但越是緊張，就越是沒辦法動彈。

為什麽……自己會這麽動搖呢？

【……如果是你的話，我願意将球隊托付給你。】

不可以……不可以信任我……

【不是笠松的錯哦，你太在意啦。】

不，不要安慰我……這明明……明明都是我的錯……

全都是我的錯。

牙齒，輕輕地碰撞了起來。笠松有些緊張地按住了自己的雙臂，卻感覺不僅是手指，就連手臂上的肌肉都僵硬得仿佛岩石一般。

不要，對我報以善意，也不要相信我……因為。

我一定會讓你失望的。

“那就這麽說定啦，我們就是朋友咯。”這麽說着，黃濑似乎想要伸出手來，卻在伸到半路的時候又若無其事地縮了回去，“差點忘記不能碰你了呢，殘念殘念。”

笠松沒有回話，也沒有反應。黃濑忍不住苦笑了起來。

剛交了朋友就被對方嫌棄什麽的……真是讓人郁卒呢。因為氣氛實在有些尴尬的關系，黃濑有些別扭地站起身來：“那個，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我先回去了。”

“啊……慢走。”

過了好一會兒，笠松才回了這麽一句。黃濑笑着點點頭，彎腰将一旁的垃圾收拾了一下，一股腦地塞進了自己帶來的塑料袋裏。

“掃帚就留在這裏沒關系吧。”

“嗯。”

“那……我走啦。再見，笠松桑。”

“……再見。”

黃濑往着山下走了幾步，然後又突然回過頭來。

“笠松桑，那個……雖然有點唐突，不過……能不能和我做一個約定？”

“約定？”

“啊。就是啊……如果我找到笠松桑你的真實身份的話，能不能……讓我看一看你的樣子呢？”黃濑伸手扣了扣自己的臉，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總覺得，笠松桑一個人在這裏會很寂寞呢。我總是覺得，如果能弄清楚你是誰的話……一定，一定會變得好起來的吧。”

一定……能變好的，對吧？

這麽想着，笠松終于點了點頭。

“那就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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