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緊不慢的敲門聲打斷了羅一帆的美夢。他四仰八叉地醒過來,睡眼惺忪地望着陌生的天花板,花了十秒鐘試圖複盤昨晚發生的事。
“一帆,你醒了嗎,該吃早飯了。”斯珩溫柔的嗓音從門口傳來,讓還沒清醒的羅一帆産生了他們是同居多年的老夫老妻的錯覺。
“嗷,馬上——”羅一帆軟綿綿地回複,摸起手機看時間——八點了!完了要遲到了!他猛地一個鯉魚打挺彈起來,眯着眼睛趴在床上亂摸,但沒找到眼鏡和衣服——哦,他在斯珩家呢,很近的,不着急——那他的衣服呢?
“你的衣服我放在門口了。我們最晚八點十五出發,這個時間你們單位那段路會比較堵。”斯珩一定是在他心裏裝了監控。
“嗷好!”羅一帆攏緊睡袍去開門,扒拉了半天把手卻打不開。斯珩折回來問他怎麽了,他傻乎乎地脫口而出:“我好像被鎖在裏面了……”
克制的笑聲透過門縫傳來。“那你把鎖打開試試呢?下面的旋鈕往右擰。”斯珩的聲音在微微發抖。
羅一帆乖乖照做。“開了!”他驚喜地打開房門,對面前捂着嘴偷笑的斯珩眨了眨眼,快樂得像費勁千辛萬苦終于完成密室逃脫的小孩。
“開了就好。”斯珩沒有把手放下來,“早飯我放在餐桌上了,你快換衣服吧。”
“好的謝謝!”羅一帆彎腰拎起門邊的收納袋,沖斯珩露出感激的傻笑。
卧室門關上,咔噠一聲後,羅一帆正式清醒了。他貼着門緩緩滑下,捂住臉,試圖守住最後一層顏面。別人都是火爆的起床氣,他怎麽就是徹頭徹尾的傻氣呢!從昨晚到現在,他對着斯珩有哪一秒沒在犯蠢嗎?羅一帆煩躁地抓頭發,發出無聲咆哮,發洩了幾秒又平靜下來。
算了,也不差這一次。他在斯珩心裏肯定就是個二傻子了,不必亡羊補牢。
羅一帆心如死灰地重重嘆了口氣,從收納袋裏倒出他的眼鏡、昨天的T恤和九分牛仔褲,還有用小號收納袋裝起來的內褲。外衣散發着某種洗衣凝珠的櫻花香,內褲應該是用薰衣草味的肥皂手搓的。
畫面靜止了兩秒。羅一帆不記得他昨晚有自己洗過衣服。
八點十分,洗漱完畢的羅一帆四肢僵硬同手同腳地走到餐桌前坐下,臉頰有不正常的紅暈。斯珩快吃完了,正在喝豆漿,襯衣衣袖挽到手肘,最上面兩顆紐扣沒系,領帶随意地搭在肩上。
“身上還疼嗎?”他問羅一帆。
“不、不疼了……”羅一帆不敢正式斯珩,縮着脖子不利索地解開塑料袋,努力不往奇怪的方向聯想。
“沒事就好。你可能要吃快點了。”斯珩看了眼時間。
“沒、沒關系,我們單位不打卡,遲一點也沒事……”羅一帆用筷子戳了戳碗裏的生煎包。
“那你慢慢吃吧,我九點才上班。”斯珩把醋碟子推到他手邊,“不知道你早飯喜歡吃什麽,就買了和我一樣的。”
“沒事沒事我不挑食的!”面對喜歡的食物,羅一帆暫時放下了窘迫,擡起頭,兩眼放光,“你也喜歡吃生煎包嗎?”
“晨跑路上剛好有一家,我每次都會買。”
高大帥氣溫柔體貼又非常自律,吃生煎包還要蘸醋,在羅一帆眼裏,斯珩周身頓時迸發出了神聖耀眼的光芒,每一束光都由“羅一帆的理想型”“羅一帆的真命天子”等字眼組成。羅一帆強裝鎮定,艱難地把眼神從斯珩身上撕開,埋頭一口一只生煎包,心裏的小人激動得繃緊了腳尖手舞足蹈。
太完美了,真的太完美了!我樂灣橋小蘿蔔頭修了幾輩子的福分才能邂逅這麽好的Alpha!顏面盡失也值了!
嗞——生煎包的肉汁飙到了黃色T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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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單位是八點四十六分,辦公室的前輩可能在家還沒起床。混了四五年的老油條可以随心所欲,羅一帆暫時還不敢。迅速開門開空調開電腦燒熱水,一系列準備工作結束後,他癱在辦公椅上放空,空調冷風吹起他心底的塵埃。
“小羅你來啦!”財務室的Omega姐姐探進一個腦袋,“那個彩打的打印機要換墨盒了,你能幫下忙嗎?”
羅一帆立刻打起精神跟她去了文印室。他踩着一箱沒拆封的A4紙夠下放在櫃子最頂層的墨盒,熟練地蹲下來拆開打印機蓋版更換,一扭頭卻發現財務姐姐湊得很近在嗅他脖子,吓得一屁股往後跌坐在地上。
“你身上怎麽有Alpha的味道?昨天晚上幹嘛去了?”財務姐姐摸着七個月的孕肚,笑眯眯地拷問。見羅一帆一臉慌張無措百口難辨的模樣,她繼續追加:“你這衣服也不對啊,什麽時候穿起潮牌了?”
羅一帆佯裝淡定,按回蓋板不緊不慢地爬起來,眼神望向天花板:“昨天加班太晚雨太大,去朋友家借住了啊,順便借了件上衣而已……”
財務姐姐并不買賬:“衆所周知,如果沒有親密接觸,Alpha的信息素是不會留在Beta身上的。”
心虛和羞澀籠罩了羅一帆。“上、上班時間不要聊這些有的沒的……”他小心地挽起Omega的手臂,試圖立刻送她回財務室,“瑤瑤姐你快去坐着休息吧一會兒打印完了我裝訂好給你送過來哈……”
“哎呀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趁那幾個老東西給你介紹奇怪的對象之前自己先找一個,這不挺好的嘛。”財務姐姐小聲嘀咕,但沒再為難羅一帆,挨着他慢慢走回自己的辦公室。
還差兩步路,羅一帆突然停住腳步,深吸一口氣,很不好意思又滿懷期待地小聲提問:“我身上的信息素……是什麽味道啊?”
Omega精致的小臉上立刻露出誇張的“果然如此”的表情。“不知道,太淡了,只能感覺得出是個挺溫柔的Alpha。”財務姐姐有些遺憾,“你去讓小朱聞聞看?他單身,應該比我敏感一點。”
“不用不用不用不用……”羅一帆紅着臉瘋狂搖頭,雙手合十求財務姐姐幫他保密。
一個眼神抛過來,羅一帆心領神會:“我下午點單的時候叫你。”
財務姐姐滿意地點點頭,一邊走進辦公室一邊甜蜜地抱怨:“在家裏我老婆一口都不讓我喝,提一句也要兇我,一個星期喝一杯奶茶又沒關系的嘛……”
一筐檸檬榨成了汁直接澆在頭上,羅一帆嘆了口氣,回文印室等材料,給財務送過去後,又癱回座位發呆。
連信息素都這麽溫柔嗎……會是什麽味道呢,被陽光曬過的棉被,剛沖好的熱可可,或者是楓糖三角派?羅一帆第一次遺憾自己只是個Beta,無法和斯珩産生最直接的生理聯系。他扯起上衣猛吸一口,聞到的只有樟腦丸的氣味,瞬間又清醒了。
溫柔個屁!他就是一臺對誰都能吹暖氣的中央空調罷了!誰知道他的客卧好心收留過多少不方便回家的天真男孩,說不定主卧也睡過!
羅一帆越想越生氣越想越傷心,沾了油的八十塊錢的T恤在書包裏,還有一條穿過一晚的大碼內褲,身上這件從斯珩家裏穿出來的比較合身的潮牌連帽短袖此刻像是用尖刺編織而成,紮得他渾身不舒服。
半個小時前,斯珩神閑氣定地從客卧衣櫃深處翻出這件上衣時,羅一帆聽見了他周身神聖金光劈裏啪啦碎一地的聲音,千年難遇的命運心動停止運作。斯珩沒有給出任何解釋,只讓羅一帆盡管換上穿走不用還,好像他這個一米八五的強壯Alpha的冷冷清清三居室的客卧衣櫃裏出現一件小碼男裝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而羅一帆終于不能再遲鈍地意識到,他還沒确認過斯珩是否嚴格意義上的單身。
醒悟過來的羅一帆沒有坐斯珩的車子去單位,很禮貌地連說了幾遍“謝謝”“給你添麻煩了”,獨自下樓打車。
從下周開始絕對不會再去那家星巴克了!立刻馬上把斯珩這張帥絕人寰的臉從記憶裏删除!誰想誰是爛蘿蔔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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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點四十二分,羅一帆走進中心廣場其中一棟氣派寫字樓,路過那家熟悉的星巴克的側門,被電梯過道前的門禁機器擋住去路。
他媽的,證件忘了還給他。他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