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幾秒沉默過後,羅一帆像只老式的燒水壺一般,天靈蓋都要被沸騰的水汽頂開了,一邊尖叫一邊噴火,臉紅得要滴血。“沒沒沒沒人你、你你坐、坐吧……”他把冒着熱氣的腦袋塞進由雙臂圍成的保護圈裏,額頭抵着桌沿,心髒一下一下狠狠往嗓子眼撞,笨重的眼鏡離開了鼻梁,挂在耳朵上搖搖欲墜,地面跟着晃動。
他現在離開這座城市還來得及嗎?
“怎麽了,不舒服麽?”菩薩好像挺自來熟的。
羅一帆像只會打洞的小型齧齒動物緩緩從保護圈裏探出腦袋,用指尖把眼鏡推上去,圓桌就幾個巴掌的直徑,菩薩的美貌清晰地呈現在眼前。男人已經在對面坐下,微微側着身子正在喝冰美式,水珠沿着小臂滾落到衣袖裏。他垂着眼眸在看羅一帆,陽光正好灑在他臉上,似乎散發出了某種神聖的光芒,像神在俯瞰衆生,但灑下的是溫柔偏愛,沒有高高在上。
心髒是真要跳出來了。羅一帆腦子裏有一萬個冒着粉紅泡泡的小人返祖,狂奔呼號,他下意識又張大了嘴,捂住左胸口,已經很燙很紅的臉又加重了症狀。
希望厚重的鏡片能削弱一點他愚蠢的花癡表情。
“如果對咖啡因比較敏感的話,還是不要多喝。”男人體貼地柔聲提出建議,“是覺得心悸了麽?”
羅一帆趕緊順着臺階滾下來,咬緊牙關咧開嘴唇,對男人露出無聲的感激的傻笑,然後迅速低頭看地板,握緊咖啡杯的手微微顫抖。
“這個天氣适合喝星冰樂。新出的那款還不錯,不含咖啡因,也不太甜,你下次可以試試。”
羅一帆被他的溫柔聲線蠱惑着鼓起勇氣再次擡起頭,也不扭頭看一眼左邊的菜單,抿緊嘴唇盯着男人用力點頭,不露牙齒地傻笑。男人可能覺得他很滑稽,畢竟菩薩也不可能每分每秒保持端莊,笑容誇張了一秒又矜持收住,別過臉連喝幾口咖啡是在掩飾方才的失态。
“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我覺得你挺眼熟的。”
剛垂下去的腦袋啪一下又擡起,羅一帆心虛地瞪大了雙眼,眼鏡挂在鼻梁,視線變得模糊。該不會早就被發現在偷瞄了吧!也就四五六個星期而已!帥哥被偷看個七八九十眼也不會掉塊肉吧!
“我我我我覺得你也挺眼熟的……”他結結巴巴地回應。這話不假,他看見男人的第一眼就覺得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但這種感覺像玩具小攤上賣的水蛇,怎麽也抓不住。
“是麽,那我們還挺有緣分的。”男人沒有追究,溫和地笑了笑,羅一帆便感到自己被淨化了。
“請、請問你……是Alpha嗎?”他緊張地絞着手指,支支吾吾問出困擾了他很久的問題。
說來慚愧,他深入接觸過的Alpha和Omega不多,對這兩種群體的認知停留在刻板印象。Omega溫柔漂亮,身材偏小巧,Alpha總是張揚跋扈,恨不得把自己的天生優勢都刻在臉上,羅一帆即便聞不到信息素也能感知到他們毫不收斂的壓迫氣場,通常選擇敬而遠之。面前的這個男人超出了他匮乏的常識範圍,他有Alpha的高大身材,卻不嚣張,像Omega那樣溫柔漂亮,但和脆弱完全不沾邊。
難道是個發育過好的同類?羅一帆也見過不少很優秀的Beta,不比Alpha差到哪兒去。
“很難判斷嗎?”男人喝了口咖啡,還是溫柔笑着,看不出有沒有被冒犯。
“我是Beta,聞不到信息素的。”羅一帆老實巴交地回答,見男人的端莊又崩潰了一秒,才反應過來這根本不需要解釋。
“你、你跟我見過的Alpha都不一樣。”男人的眼神和笑容有某種魔力,蠱惑着有點社恐的羅一帆再次主動開口。
“有什麽不一樣?”魔力加大。
“我也說不上來,就、就是……”羅一帆推了推又滑到鼻尖的眼鏡,“我覺得你是個好Alpha。”說完他就後悔了,恨不得給自己兩個大嘴巴子。這都是什麽屁話啊!
男人笑得幾乎可以說是花枝亂顫,靠着椅背仰着腦袋,左手握拳擋在嘴前,兩塊胸肌都要沖破襯衣振出來。羅一帆無聲咆哮着把腦袋藏進臂彎,剛剛降了點溫的臉頰又熟透了,耳朵都開始往外噴氣。更可惡的是男人即便是在大笑,笑聲也那麽勾人,像矜貴的貓難得與人撒嬌,親昵地舔舐,舌頭上的柔軟倒刺一下下撓過肌膚,心尖癢得厲害。
羅一帆把腦袋深深埋在羞赧與心動的沙子裏,以至于沒有聽清男人最後說了什麽,突然感到頭頂被人輕輕揉了揉。他悄悄露出半只眼睛,只看到男人離去的挺拔的背影。連背影都是這麽完美,羅一帆癡癡地想,猝不及防接收到了男人隔着玻璃側門飄過來的意味深長的溫柔回眸。
這個Alpha的信息素是什麽高濃度且致幻酒精嗎。只喝了半杯濃縮瑪奇朵的羅一帆覺得自己似乎醉得神志不清了。但菩薩的玉淨瓶裏今天裝的一定是外婆用二鍋頭釀的陳年葡萄酒,沾一筷子就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