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被凍死的蟲族立刻就引起了魏小天的注意,他仔細回想了自己這些天的感覺,幾乎是驚恐地發現原來自己也不能真正感受到‘冷’的含義。
原本他還總是喜歡偷偷摸摸地在自己山洞中裹上厚重的皮毛,但仔細想想,他卻只是作為一個人類做出了在冬季的正常反應,只是下意識地‘認為’自己很冷,他甚至無法感知到自己是否真正察覺到寒意!
緊密覆蓋全身的鱗片徹底杜絕冷風的侵襲,卻也同樣完美地掩蓋了蟲族身|體上的致命缺陷,依舊保留着人類習慣的心理作用也同樣桎梏了他,他居然直到現在才真正察覺到這些!若不是有小蟲族死在他前面,是不是某一天,他也會這樣無知無覺地倒在雪地裏?!
無聲無息毫無預兆的死亡就像巨大的陰影覆蓋在魏小天心口,讓他接連兩三日都不敢輕易踏出洞口。而在這期間,又接連死去了三四只小蟲族,引起了一片恐慌。
而魏小天注意到,其中并沒有成年蟲族。甚至,他們對此沒有任何的詫異恐慌,他們依舊如常的作息在小蟲族們的恐懼壓抑中如此醒目。
死去的小蟲族的監護者在哪裏?他們為什麽會沒事?
懷着這樣的疑惑,魏小天将注意力轉移到成年蟲族身上。而仔細觀察就不難看出,每只成年蟲族都有着固定的狩獵時間,他們在戶外呆的時間往往都很有規律,每次都是身上冰層覆蓋不到四分之一就打道回府。
這個觀察結果讓魏小天瞬間涼到了心底。
蟲族是一個有着完整社會體系的群組,他們有着嚴格的上下等級劃分,身體素質拔群,而且學習能力非常強,是絕對的高智商種族。那麽,成年蟲族現在的做法就不是下意識的行為,而是他們明确地知曉自身缺陷,刻意避免災難的發生。
可是,早早知曉一切的成年蟲族卻沒有提醒小蟲族,甚至在有小蟲族連續死去之後,依舊沒有做出任何警告或者勸誡,他們有意識地放縱了這一切的發生!
就像一個衆所周知的秘密,而所有的成年蟲族都默認了,他們集體對這一切保持緘默……
如果說成年蟲族的做法讓魏小天心涼,而小蟲族的行為才真正讓魏小天感到害怕——不過幾日時間,漸漸有小蟲族們都開始模仿成年蟲族的作息,他們不再盲目地長時間呆在野外,他們也開始每日根據自身情況決定回家時間。
而他們對此一致保持了沉默,沒有一只小蟲族去提醒別的小蟲族,依舊有小蟲族陸續死去。
沒有了離在身邊做榜樣,聰明的妮娜也開始仿照其他成年蟲族,但她也沒有提醒過魏小天哪怕一句。只是會在回家之前,總是略顯莽撞地阻止魏小天繼續,她在用另一種太過隐晦的方式幫助他,卻不會真的強迫他回去。
就像以前妮娜明知監管者存在,卻對魏小天閉口不提一樣,她刻意避開了所有會觸及到蟲族默認準則的底線。
什麽是蟲族的默認準則?
Advertisement
魏小天仔細回想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一舉一動,這才真正打從心底清晰感知到恐懼。
還記得初次見到妮娜的時候,妮娜在和大鳥生死搏鬥,後來突然出現的巨獸很顯然并不是偶然路過,而是一直都在監督着妮娜或者魏小天,但在妮娜眼看着就要被大鳥殺死的時候,撲出來的卻是魏小天。
如果,如果他當時因為害怕而逃走,如果他被吓傻了沒有動,如果他的速度太慢,或者沒能及時給大鳥造成致命傷,那麽,妮娜會怎麽樣?
直到魏小天出動之前,那只成年巨獸都沒有現身,那麽近的捕殺範圍,即便是成年蟲族也不能臨時撲救。那麽答案只有一個,妮娜會死去,毫無疑問。
這就是蟲族,這才是真正的蟲族。
他們對待同族的下一代,從不會有任何的仁慈,他們要的就是小蟲族們自己成長起來。他們不會把任何生存經驗告知小蟲族,想要活下去,小蟲族們只能踩着其他小蟲族的屍體,自己去領會學習。
運氣好而且足夠謹慎就能活下去,否則,就像這幾天死去的小蟲族一樣,為其他小蟲族樹立一塊警示牌。
他就是運氣足夠好的那一只。
他一直以為自己已經努力到極致,其實不然,他只是足夠幸運。如果不是他的人類習慣作祟,今天死去的小蟲族中就有他。
蟲族的死亡祭禮簡陋而血腥至極,随便将屍體堆砌在一起,成年蟲族們親自動手刮掉屍體胸腹部的鱗片,然後一把火将之化為灰燼。地上殘餘一地不能被燒掉的鱗片,鮮血被凍結後再被雪花覆蓋,很快地上一絲痕跡都不留。
默默站在山洞口被火光照了滿臉,回去後魏小天碾轉反側一夜無法入睡,後半夜抱着皮毛走進了隔壁曼格的山洞。
曾經逗留了幾天的山洞,在雪地的微弱光線映射下清冷孤寂,地面幹幹淨淨沒有一點被居住過的痕跡,曼格連根木棍都沒留下。魏小天将皮毛鋪在之前他常呆的位置,蜷縮着躺下。
山洞靜悄悄的,不久前會照顧他的曼格不見了,嚣張至極的肉球也沒有了,一切都那麽不真實,就像曼格和妮娜一樣。
在他茫然無知的時候,妮娜出現了,在他被寂寞和恐慌快要逼瘋的時候,曼格出現了,他們在最恰當的時候出現,強勢地占據了他心中最重要的位置。而他今天才真正發現,自己心目中的他們只是自己臆想出來的,理智上知道他不能按照人類的準則去要求他們,但心髒卻措手不及地被狠狠捏了一把。
如果他不是在混戰中受傷,而是單獨和巨狼一對一較量,曼格是不會救他的,更不會照顧他。而妮娜,他不願去想如果自己堅持呆在野外,她會不會真的拉他回來。
答案那麽明顯。
但他卻不能接受自己現在的難過。
因為曼格和妮娜都沒有錯,錯的明明就是他。他們都是蟲族,他不能要求妮娜和曼格像人類一樣感情充沛同樣看重他,這種想法本身就是一種錯誤。
口口聲聲想要成為一只合格的蟲族,而潛意識裏卻保留着人類的思維模式,就不能怪現實給他一個大嘴巴子。想要兩樣都沾光,哪有這樣便宜的好事?
就目前看到的困境,不難想象以後的生活會充滿多少‘驚喜’,如果他不能憑借自身能力活到成年,那麽即便所有蟲族都給他捷徑走,他成年後只會死的更慘罷了。蟲族調|教幼蟲的方式固然殘酷冷血,但能長久形成一種默認模式,必然有它的道理可循,不管是妮娜還是曼格,他們的做法都是對的。
被賞了大嘴巴的魏小天很快結束這種無意義的糾結,在第二天就精神抖擻地拉上妮娜,迎着一*複雜的雄性注目禮踏上了捕獵的征程。
而在回程的時候,看到腦袋上都頂了一層晶亮冰塊的小蟲族時,他不怎麽意外地看到小蟲族身邊的成年蟲族默不作聲地轉身離開。視線相交的一瞬,魏小天自然地轉過了頭,眼中一片漠然。
身邊的妮娜仿佛至始至終都沒看到小蟲族,依舊語調輕松地說着追求者們的無聊行徑,魏小天也随聲附和着。
小蟲族沒有理會離他而去的成年蟲族,向着魏小天和妮娜快步走來,他們逐漸接近,最後擦肩而過,彼此都沒有給對方一個眼神。
歡快地奔向死亡的背影觸目驚心,魏小天默默攥緊拳頭,也許某一天,他也會這樣盲目無知地踏上死亡的不歸路,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