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沒有給魏小天太多的準備時間,漫天大雪就這麽突兀地覆蓋了視野中的一切,呼嘯而過的冷冽寒風卷着草葉露出光禿禿的地面,冬季就這麽強勢地宣告着它的來臨。
存放儲備糧的樹洞已經被塞滿了,魏小天還特意又挖了一個。雖然最近特意留下風幹的肉塊他都沒舍得動,也只有大半個樹洞那麽多,其他都是些大疙瘩、花啊草啊之類的,看着多,其實都不怎麽頂餓。
保暖的準備他倒是做了個十足十,單是長毛獸的皮毛,他就塞了十多張壓在自己的身|下,還有長耳兔什麽的皮毛,滿滿當當地堆在樹洞裏,讓他連翻身都有些困難了。何止保暖,簡直都要出汗了……
趴在洞中,眼睛透過樹洞出入口的縫隙往外看去,只有漫天的雪花打着旋地飛過,這裏的樹倒是比他還耐寒,愣是綠葉幽幽,依然挺立在寒風中。
要是他能像植物一樣不用吃東西就好了,或者像頭熊一樣冬眠也不錯……
羨慕植物當然不代表他真的想變成棵樹,但是天氣冷了,即便是縮在洞中長時間地睡覺,也難以避免熱量的大量消耗。而他的食量更是以讓他恐慌的速度暴漲,好似嘴裏一旦空下來,那種鬧心撓肺的饑餓感就要淹沒了他。
這種莫名強烈的饑餓感不怎麽對勁,讓他很是不安。但是妮娜不在,現在又是食物短缺的季節,他也不能在這種時候冒險去招惹其他蟲族——
‘嗨,我最近總是覺得好餓,你知道是怎麽回事嗎?’
用尾巴想都知道,敢這樣大咧咧地沖到別人地盤這麽問,無異于宣告自己要踩場子,最後不被揍死就算好運了,別指望能得到什麽友好的關懷之類的。
就這麽傻呆呆地縮在洞中幾天,每天吃一點幹巴巴的肉幹,喝一點用皮囊灌好的湖水,剩下的時間他只能用來睡覺或者發呆。
随着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的疑問充斥着大腦,逼着他去思考,從重生後就被刻意壓下的恐慌都彭湧出來暴露無遺……
這裏的時間過得太慢,每一天都那麽漫長,在知道自己是什麽勞什子蟲族後,他就認定自己不在地球了,所以他似乎很輕易地就接受了所有的異常,用盡所有辦法讓自己去融入。
他盡量地忽略這其中代表的意義,尤其在有了妮娜的陪伴之後,他更加積極地去适應這裏的一切包括自己的身份,但他也一并漠視了其中的隐患——時間的周期直接影響着這裏所有的生物,包括他。
他不了解自己的種族如何度過冬季,他甚至不知道這裏的各個季節會延續多長的時間,每個種族都會有應對季節變化的不同方法,而他一無所知……
他努力忘卻自己以前的人類身份,忘記自己的家鄉和親人,卻對現在的自己知之甚少……他最近都沒有見到什麽活物,相應的,他連隔壁的小胖子蟲族都沒見到……妮娜也在冬季來臨之前就走掉了……
不會的!搖搖腦袋,魏小天緊緊地抓緊自己的尾巴,好像這樣就能帶給他一些底氣似的,他不能這麽想,妮娜那麽直率單純,她不會騙他的,她說他們以後會見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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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心底另一個邪惡的念頭卻不受控制地蠱惑着他:你看,所有的動物都消失了,他們都走了,只有你是被留下的那一個,你被遺忘了,被抛棄了!
不是這樣的……這是蟲族小時候都要經歷的……
努力地在腦中回想着妮娜之前告訴他的一切,魏小天試圖安慰自己一切都是正常的,這是因為自己還小,所以還沒到時候和妮娜一起離開,他才不是被抛棄什麽的!
他身邊總是有人的,就在前幾天自己還被石頭砸得灰頭土臉,掉到湖裏還有人把他撈上來……
對……就是這樣!
萎靡的精神突然振奮起來,甩一甩因着長久姿勢而有些酸麻的尾巴,魏小天連好好挪開木板的耐心都沒有,直接一爪子扒開來就往外竄。
踏上許久不見的地面,腳底冰涼的觸覺瞬間讓他不自覺地哆嗦了一下,這還是自從重生後他第一次這麽鮮明地感受到自己是赤|身|裸|體,新奇的感覺讓他不自然地甩動着尾巴。
有些羞恥地四下看了看,冰冷的空氣清掃了不少臉上的熱氣,當然他的臉上都是黑色鱗片,估計就算臉紅也很難看的出來……
躊躇了一會,強烈的寂寞感還是打敗了羞恥心,怕什麽呢,他早就不是人了!動物穿衣服也太奇怪了,而且他連不穿衣服都能保持體溫,這多牛!閉着眼睛自我安慰一番,魏小天瞬間又擡頭挺胸起來,轉頭往自己的目标前進。
在樹洞中看到的只是虛晃的景象,真正踩到地面才發覺原來積雪已經厚到足以将他埋起來了,因着沒有什麽人類或者動物走過,松軟的雪花一腳踩下去就能埋掉他的屁股。
不過幾步路的功夫,已經累得他半死,停在參天的大樹下,魏小天屁股朝天一頭栽倒雪地裏,簌簌的雪花被他用力抛向身後。
“噗……噗……”
顆顆漆黑的果籽劃出完美抛物線墜落雪地,異常紮眼,魏小天抱着之前偷偷藏起的漿果一顆顆往嘴裏塞,眼睛不停地閃動着。怎麽還不出現呢……?
嘴巴塞得鼓鼓的,抓着漿果的爪子也沒了動作,耳邊呼嘯的寒風夾雜着雪絮拍打着臉,還有樹葉的沙沙作響聲,綠葉雪地,萬物寂靜。
因為天冷了,所以監視他的‘人’也躲在家裏了,對吧?
眨巴着眼睛想要驅逐莫名的濕意,風太涼了,他該回去了,晚上會降溫的。魏小天抓着果子起身,一深一淺地慢慢移動着。也許明天雪就停了,都下這麽多天了,等雪停了,他就不能再這麽肆無忌憚地偷吃了,不然又要被砸得鼻青臉腫的太疼了,今晚就全吃掉好了。
喃喃自語着,爪子中的漿果依舊牢牢地抱在胸前。
第二天,第三天……
一天天過去了,魏小天每天都坐到樹下,一坐就是大半天,一顆顆地往嘴裏塞漿果。
盡管他刻意放慢了咀嚼的速度,但偷藏的漿果還是越來越少,風越來越冷,雪越下越大,沒有一顆石子破空而來砸在他的腦門上。
“你再不來,我就吃光了哦!”捏着最後一顆漿果,魏小天大聲喊道。回應他的依舊只有呼嘯的風聲和樹葉摩擦聲,還有雪花趁機飄進了他的嘴巴裏,涼涼的,順着喉嚨直接進入胃部,讓他全身都發冷。
到底魏小天也沒舍得吃掉那顆漿果,一直坐到天黑才慢吞吞地返回樹洞睡覺。
第二天,他再次坐回了原地。
接下來的每天,他都按時坐在樹下,被風凍僵的爪子緊緊攥着那顆漿果。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他應該回到溫暖得讓人流汗的樹洞,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直到不知多久後的一天,在他每日例行的‘吃果子宣告’後,一顆石子打碎了飛揚的雪花,再次落在他的腦門上。
突如其來的疼痛讓他條件反射般地閉緊了雙眼,卻在片刻後驚慌地張開了眼睛,視線在漫天的白色中不停搜索。然而,什麽都沒有,只有紛紛揚揚的雪花和亮眼的鮮綠。
血……是血的味道……
打着旋的冷風送來淡淡的血腥味,魏小天緊張地順着風向奔跑過去,而不遠處突兀抖動起來的雪絮,讓他的心髒像被捉緊了般地悶疼。
‘他’要走了!
大腦死機般無法思考,過度的恐慌讓魏小天的肌肉都繃到了極致,只能拼盡了全力奔跑,任由冰冷刺骨的冷風倒灌入口腔,燒灼着喉嚨。
這場追擊,毫無疑問是魏小天的勝利。
那頭試圖逃走的身影受傷了,鮮血紅豔豔地滴落在雪上,魏小天喘着粗氣越過‘他’,将小小的身子橫在‘他’欲離去的路上。
若是平日裏也許他沒有這麽好的運氣,魏小天甚至不由地感激起來,幸好是今天,幸好‘他’受傷了,他終于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