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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山風滿樓

沈庭蛟是個聰穎之人,他對這晚殷逐離的異常一直存疑,曾命小何私下裏打探過,知道殷逐離當天是同唐先生一并飲的酒。唐隐?她會這般亢奮嗎?他心下狐疑不定。原來這個人的心思,也不在他身上,他冷笑,大家都在作戲。

數日之後,曲懷觞大批購買私械運往天水的事被密探傳到了沈庭遙耳朵裏,他為人本就多疑,知道曲懷觞同沈庭蛟交好,殷逐離更是曲天棘的親生女兒。雖說兩家不和,但終歸是自家骨肉,這親密關系,又豈是旁人能比的?

他将國舅傅朝英褒獎了一番,道他長年守護國土,功不可沒,令其領兵部尚書,又下旨為長公主沈怡荷與傅朝英之子傅雲疆賜婚。對軍中曲天棘的舊部,大多實行明升暗降之策。

朝中諸臣個個心頭雪亮,哪裏還嗅不出這其中味道。一時之間,曲消傅長的謠言在街頭巷尾彌漫開來。

而府中,沈小王爺在派人四處尋找自己的貼身丫頭翠珠。何簡面色凝重:“房內她的東西一概未動,不像出走,只怕是遭了意外。”

殷逐離陪着沈小王爺在翠珠的房裏轉了一圈,其實這事她根本不懼。就算何簡知道又如何?他總不能為了一個翠珠和自己翻臉吧?她根本就有恃無恐。

她只是不想讓唐隐知道,若是他知曉,少不得又要生氣。

福祿王府後園,春光甚好。

殷逐離本是一人對弈,何簡一身文士長衫緩步尋來,倒也補了個角。

“看來王上是想轉移兵權給國舅傅朝英,大當家莫非是想策反曲天棘?”何簡考慮的畢竟比九王爺複雜一些,“王妃,這一招行得險。曲天棘對先皇,可謂是赤膽忠心,倘若他食古不化,死守着忠臣良将的名節……只怕九爺危矣。”

殷逐離品着茶,靜觀棋局,許久才落子:“他不會,因為他只剩下曲懷觞這一點血脈了。他是忠于先皇,但你別忘了,沈庭遙畢竟不是先皇。沈庭遙不信任曲懷觞,他若不依附九爺,數年之後,曲家香火斷絕。那時候……他又如何對得起曲家列祖列宗呢?”

何簡擡頭望她,很快又将目光移開,強笑道:“可是曲大将軍到現在也沒個反應,何某擔心……”

殷逐離輕抿了一口茶水,語聲帶笑:“先生不經商,商人談大宗交易的時候絕不先問價,因為問價就露了頹勢。你得等,等到對方沉不住氣,主動談價的時候,就算是占了上風。”

何簡也附和着笑,心裏卻有幾分驚悚——這個女人行事沉穩周密,步步精打細算,即便是算計自己的生父也毫不手軟,日後只怕……

見他暗自出神,殷逐離落子時尾指輕拈,偷了他一顆棋:“先生肯定在想,這個女人當真是心狠手辣,日後定要防着些才好。然否?”

何簡大驚,此際九爺大事未成,正式需要借助她的時候,萬不能得罪于她:“王妃何出此言?王妃與我們九爺夫妻同心,何某又怎敢有這等想法……何某只是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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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逐離又借着落子的機會偷了他一顆棋,笑意徐徐綻放,暗淡天光:“先生只是覺得像逐離這樣的人生為女兒身實在是可惜,若為男兒,必非池中之物。該你了先生。”

何簡落子已無章法:“大當家實在是聰慧過人,何某嘆服。”

殷逐離仍是含笑,又偷了他一顆棋子:“先生又矯情了,你定是在想這女人如何得了一點道理便咄咄逼人。”

何簡已滿頭大汗:“王妃不可再戲耍何某了。”

殷逐離沒有再說話——那盤棋何簡已經輸了。

最近軍中将領調動頻繁,曲府也不安生。

“将軍,您還要猶豫到什麽時候?”曲天棘的書房,十幾條漢子并排而立,沒有點燈,黑暗中聲音雖低卻透露出不能壓抑的憤怒。

“我們的人都是腥風血雨過來的,大夥為家為國拼命一生原也不算什麽,可是将軍,死在敵人的長矛之下我們無話可說,死在自己國主的屠刀之下,你讓這些兄弟情何以堪啊!”

曲天棘一向果斷,如今卻猶豫不決:“我不是沒有想過,可是一旦起兵,我們将不再是王師,而是反賊。就算擁立了新主,在史官筆下也是亂臣賊子!”

“将軍,”左側的曲祿也是曲天棘的心腹,此刻亦沉聲道,“名節固然重要,但是大家都是人,都有妻兒老小。我們為大荥流汗流血拼盡了半生,到頭來就連自己一家老幼都護不得嗎?”

曲天棘的聲音裏透出一絲疲憊:“先下去吧,我再想想。”

“将軍,機不可失啊!時日一久,永無翻身之日啊!”

“下去!”

大批将領潛入帝都,與太師曲天棘密謀。王上沈庭遙得知後更是大為震怒。但曲天棘在軍中聲威甚隆,他也不敢操之過急,只得徐徐圖之。

曲天棘也沉得住氣,他心中明白,目前看來似乎只有投靠沈小王爺一途。但投靠沈小王爺,說白了就是投靠殷逐離。殷逐離這個人城府極深,二人雖有父女之實,卻無父女之情。關鍵時候,這個女兒他指望不上。

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他不願走這一步。只是如今看來,沈庭遙已對他失了信任,沈庭遙這個人素來極有主見,宮中曲淩珏說不上話。以曲懷觞的性子,待自己身死,曲家焉有立足之地呢?那一夜,他在書房枯坐了一宿。

這幾日最為憂心的便是何簡了,他多次建議主動聯絡曲天棘,曲天棘是沙場老将,軍人的骨頭總是特別硬,很可能拉不下這層臉面。但殷逐離仍是整日裏打理着殷家的生意,偶爾帶沈小王爺聽曲踏青,吃得飽睡的香,并不将這事放在心上。

偶爾何簡問急了她就笑:“我有什麽可急的呢先生,若是曲大将軍決心愚忠到底,最終我也可以安安分分地做這個福祿王妃。好吧,如果哪天九爺不在了,我下點功夫,要入宮為妃也不難。曲家倒了,曲淩钰肯定待蔔安文,我費點心,弄個皇後當當也不是多遙不可及的事。我有什麽事操心的真是……”

氣得何簡打跌。

黑雲壓城,長安城情勢越來越緊張。

二更時分,雲天衣派人來請殷逐離,說是天衣坊有主雇想見她。殷逐離進到天衣坊後院,便見着曲天棘大将軍。他坐在圓桌旁,右手托着茶盞,姿态優雅,雖然等候了許久,卻不見絲毫浮躁之狀。

見殷逐離行來他甚至沒有起身,反倒以主人之态相迎:“坐。”

殷逐離含笑,也未同他計較,自在桌邊坐下,雲天衣親自奉茶,并未讓外人得知。

“殷逐離,”曲天棘沉默了許久方才開口,“我可以扶九爺登基,但是有個條件。”

殷逐離并不着急:“你我難得同席,先不談他事。天衣,讓人準備一桌酒菜送來,不可怠慢了将軍。”

雲天衣同她可沒那麽拘謹,應聲之後便退了下去。曲天棘擡眸看她,時日太久了,他已經忘記了殷碧梧的模樣,記憶中只留下她談笑自若的神采。他上過一次當,眼錢殷逐離這般淡然的模樣,總令他心生戒備。

他的話仍是不留情面:“我與你本無事可談,我可以助福祿王登基,但是我需要一道免死金牌,可以确保我曲氏一門世代平安。”

殷逐離捧了茶盞,沉吟了片刻,仍是微笑:“将軍此言荒謬了,殷某出身商賈,又是個婦道人家,如何能給将軍這樣重若泰山的允諾?”

曲天棘心知她還在等時機,不免暗嘆商者狡詐:“殷大當家,你究竟想要如何?不要忘記,唇亡齒寒。”

雲天衣動作極是迅速,不消片刻已經端了酒菜上來。他知道今日形勢緊張,連上菜也是親力親為。

殷逐離夾了一塊鳕魚肉片到曲天棘碟子裏,頗為歉意的模樣:“不知道你喜歡什麽,不過你長年行軍打仗,對飲食怕也不會太講究,勉強用些吧。”

曲天棘逼視她,片刻方問:“你就是想策反我,以報當年殺母之仇,對嗎?”

殷逐離笑意淺淡:“若将軍執意愚忠到底,沒有人可以策反您。至于弑母之仇嘛,這麽多年了,談不上複仇。殷某事商人,商人為利而為,皇後的威風可比福祿王妃畢竟大上許多,不是嗎?”

她如此真誠,曲天棘反不知當如何質問。

二人一直盤桓到三更天,殷逐離什麽也沒應下,曲天棘如同白來一趟。他心中清楚,這家夥實在削弱他的實力,也是在等一個時機。沈庭遙将他逼得越狠,他手下的将士就會越憤怒,這股怒氣如同士氣,徹底将沈庭遙列為他們的敵人。

而他,也只有在走投無路、自顧不暇時,才會毫無保留地扶持沈庭蛟,而不是篡位自立。她養一頭狼,一定要把這頭狼餓到半死不活,剛好能夠為自己辦事的時候再喂它一點吃食,免得反噬了自己。

商人,本就是精于計算的東西。

兩日後,沈庭遙下诏,令沈小王爺前往洛陽巡視民生。殷逐離和何簡都知道他對沈小王爺亦生了殺心,也都萬分凝重。

次日夜,曲天棘第二次同殷逐離密談,這次倒是沒了任何要求——他的部将幾乎都被削去了權職,領了份閑差,甚至有些平日裏不知收斂的被翻出了舊賬,彈劾、下獄者大有人在。曲天棘自身或許不懼,但他曲家就剩下這一點血脈,他必須為曲懷觞日後打算。

殷逐離雖然不可靠,但總得先解了眼前燃眉之急。

軍人講情義,主帥雖然調職,舊情仍在。他若得糧草支持再登高一呼,颠覆王權并非妄想。可殷逐離仍在拖延。她對着棋盤發呆,如今沈庭遙還保留着兩份顏面,但戰事一起,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必然是捉拿殷氏全族,斷絕反軍糧饷供濟。

而殷氏一族數千人,就算護得再周全,要想不損一人,談何容易。更何況此事一旦失敗,後果不堪設想。她不得不深思熟慮,步步為營。

廣陵止息,羊皮地圖鋪展在玉案上,丘陵平原盡收眼底。殷逐離以手指天水郡:“這裏有先祖曾埋下的一處寶藏,”她望向曲天棘,笑意頓起,“正式當年家母換掉的那張地圖所載的位置。十五年,物是人非,唯将軍仍然風華正茂,實在是令人感慨萬千。”

曲天棘面色微沉,對她的調侃全不理會:“天水郡隸屬隴西,隴西一帶有我部駐軍十五萬之衆,其中金城縣城防更是固若金湯,倘若據隴西起兵,虎視長安,則大荥天下,指日可定。”

他語态鎮定,波瀾不驚,心中卻有些驚疑——這處寶藏所在的位置,竟然如同算準了大荥會有今日一般。

殷逐離也在仔細看那地圖,周圍數十名将領都是征戰沙場的老将,并不将她看在眼裏,但苦于糧草都需要殷家提供,不願得罪而已。

殷逐離沉吟了許久,手緩緩按在玉案上:“一切完備,但總感覺略欠聲勢。”她轉目看向曲天棘,“若是将軍再拟一道先帝遺诏,就稱沈庭遙弑父逼宮,名位不正,誅殺手足,倫德敗壞。此謠言一出,不論真假,可令民心向背,也算是師出有名。”

提到先皇,曲天棘面色略沉,半晌仍是輕聲嘆道:“罷了。”他食指微曲,輕叩了叩桌上的羊皮地圖,又似不經意地道:“只是若戰事一起,王上必定要制住殷氏一族,你倒是可以随我同行,這些族人怎麽辦?”

殷逐離含笑:“成大事,豈可無犧牲呢?”

這話倒是頗令曲天棘意外,他眼角略瞥過殷逐離,不再說話。

待曲天棘一行人出了廣陵止息,郝劍便止不住擔憂:“大當家,曲将軍這句話倒是說得不錯,倘若殷家倒戈,沈庭遙如何肯放過殷氏族人呢?”

殷逐離擡眸看他,半晌方笑道:“郝大總管,殷家并非倒戈,只是殷逐離心生反意而已。若是在以往,沈庭遙定會屠戮殷氏全族,但現今他的敵人已經太多,他顧不過來。我若一走,殷家還有姆媽,姆媽與曲天棘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何肯助他?何況到時她恐怕已連我一并恨上了,自然是要鼎力相助于沈庭遙的,沈庭遙同她示好還來不及,又如何會倉促之間誅殺殷家?”

郝劍恍然大悟,随機又失聲道:“大當家同老夫人争執不和,就是為了給王上一個分裂殷家的機會?”

殷逐離輕叩玉案,郝劍發現她身上真的留着曲天棘的血,二人不經意間的神色姿态,驚人地相似。

此時殷逐離卻現了些為難之色:“如今真正令我為難的,就是如何說服師父。他性情剛直,寧折不彎。要同曲天棘合作,寄人籬下以保性命,哪怕只是暫時的,也沒有可能。這一次,只怕不僅要同姆媽決裂,同他也……”

她以手支額,現了些許疲憊之色。

洛陽一行之前,按例要先入宮見駕,看看王上還有沒有旁的囑托。殷逐離挽着沈小王爺入了宮,馬車在皇城外停下來,二人入內,自又是一番繁禮。及至午時,沈庭遙設家宴,一行人在玉蘭苑用膳。區淩钰性子直率,同殷逐離自是無多餘的話。一桌人各懷心思,待席罷,沈庭遙借春荒向殷家借糧為由将殷逐離召至禦書房議事。

殷逐離自是不能駁他,起身離開。沈庭蛟原是去椒淑宮陪着何太妃的,但他早早地出了椒淑宮,在外面四處溜達。他雖然是閑王,畢竟也是王爺,宮中也無人攔他。

沈庭遙召殷逐離自然不是去禦書房,五六月份正是繁花争豔的季節,牡丹、天竺葵、四季海棠争奇鬥豔,二人沿着白石小徑行至蓬萊池邊。

沈庭遙解了池邊榕樹下停泊的一葉扁舟:“陪朕泛舟嗎?”雖是邀請,更等同于皇命。殷逐離負手望了他一陣方笑道:“王上有旨,草民自是不敢不遵。不過王上與草民泛舟湖上,不帶九爺……似乎于理不合吧?”

彼時蓮葉微舒,暖暖的風貼着水面而來,挾裹着淡淡花香。沈庭遙回望她,面上淡去了笑意,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好不容易得在一起,能不提這些掃興的事嗎?”

殷逐離終不再言,舉步登舟。他神色方才緩和下來,自劃了漿,往蓮葉深處行去:“這一身禮服礙眼的很,以後能不穿便不穿吧。”

他語氣陰沉,殷逐離自然覺出,是以并不激怒他:“草民遵旨。”

見她神色疏淡,沈庭遙微微嘆氣:“逐離,最近長安的形勢你是知道的,待曲家實力稍減,朕的皇後……随時可易主。你自己心中有數便好。”

殷逐離擡眼望着舟下浩瀚煙波,入目間碧梗千行、荷葉如潮。

“草民一介商賈,朝堂政事,不敢妄議。”

見舟行漸遠,徹底沒入荷中,附近再無他人耳目,沈庭遙停了搖槳的手,緩緩靠近她:“逐離,朕也是身不由己。你殷家祖訓,女子不為妾,朕即使有心,也是……”他擡手,指腹劃過她的臉頰,“但是很快了。”

殷逐離擡眼看他,竟隐隐覺得他有幾分可憐,神色卻依然淡漠:“王上邀草民前來,就是為了念叨這些?”

“不,”沈庭遙繼續行舟,“前方有一處安靜的所在,你定然也會喜歡。”

蓬萊池中又有島,名作蓬萊仙島。殷逐離随沈庭遙泛舟而至,擡眼一望,只見島上翠竹環繞,花團錦簇,更有杜鵑花臨水怒放,碩大豔麗的紅花醉卧于綠葉之中,掩映着渺渺碧波,炙熱癫狂。

踏足其間,如同徜徉花海。

殷逐離微怔之後,仍是淡然:“想不到這紛擾宮闱,還有這般景致。”

沈庭遙自系了舟,伸手攬在她腰間:“這島朕從未帶嫔妃來過。”見殷逐離斜睨他搭在自己腰間的手,他有些尴尬地收了回去,隔着衣袖握了她的手臂,“陪朕上去走走。”

殷逐離知他為人,略皺了眉仍是與他上得島來。二人一路行至島中心,見其上一間木屋,造型精巧,檐前幾串骨制的風鈴随風低語,如同深山溪畔的一處桃花源,忘卻了塵寰。總不好叫他失望,殷逐離面上帶了絲笑意:“此處倒是可媲美廣陵止息了。”

沈庭遙握了她的手,與她步入小屋,裏間陳設也極簡單,屋中設一矮幾,左邊設琴案,上置一方文武七弦琴,牆上挂手工編織的挂毯,旁邊還放了一張美人榻以供小憩。此刻二人入內,孤男寡女,這榻便顯出幾分暧昧的意味。

沈殷逐離随他在矮幾邊坐下來,見桌上有茶具,也便擺開來,拿了旁邊火石準備烹茶。沈庭遙靜靜注視她,半晌方道:“一直見你腰間系笛,卻從未聽你吹過,今日能為朕破例嗎?”

殷逐離輕抿嘴角,勉強算是一笑:“恐怕是要令陛下失望了,逐離并不會吹笛。之所以一直系笛,不過是因為此物乃家師所贈,不敢稍離。”

沈庭遙也不勉強:“那麽朕為逐離撫琴。”

殷逐離自是不能推辭,他在琴案旁坐下,開始撫琴。

蓬萊池邊,百花搖曳,草木蔽影,一人作了後宮嫔妃的打扮,正匿于一株月季花畔撥枝而窺。待池中舟行不見,她回過身來,驚覺自己身後不知何時竟然站了一個人,此刻正似笑非笑低打量她。

“莊妃娘娘,”來人輕啓檀唇,聲若珠玉,“方才在看什麽呢?”

莊妃這才省過神來,面上驚慌之意漸退:“原來是九王爺,本宮失禮了。”她對這位柔弱的九王爺倒是不怎麽放在眼裏。此刻見到來人是他,心中反倒是松了口氣。

那時節秋海棠開得極盛,玫瑰與月季鬥豔,沈庭蛟于一片紅花綠葉中垂手而立,肌膚瑩白通透,眉目淡若煙雨,唇卻飽滿豐盈,紫色的朝服穿在身上,尊貴中透出幾分單薄。那眸色裏似含萬種風情,眼角微微一瞥,便令人心曳魂搖。

莊妃年紀亦不大,當下便有些失神。她原本急着想将此事告訴曲淩钰,想不到王上同福祿王妃之間竟然這般不清不楚。曲淩钰性子單純,又長着其父的勢力,專寵于後宮。若是知曉此事,怕足以鬧個天翻地覆。倘若帝後不和,倒是其他人的機會……

但此時她卻有些不舍得走了,只定定地望着一片花海之中的沈庭蛟。這般品貌,如同九闕谪仙,卻又帶了說不出的陰柔,凄絕豔絕,令人心生毀滅的欲望。

沈庭蛟眼簾微擡,迎上她的目光,開口時音色仍清冷不染半分塵俗:“莊妃娘娘為何如此看着本王呢?”

他緩緩近前,豔色勾魂攝魄。莊妃只覺得他每走近一步,自己心跳就加快幾分,而那沈小王爺猶自不覺,傾身靠近了她方柔聲喚:“莊妃娘娘?”

莊妃驚懼之下就欲後退,冷不防他伸出手來,那手軟柔,五指修長,指尖略帶了淺紅,骨肉均勻,不見一絲瑕疵。她察覺此時這沈小王爺有異,但心中被這一抹柔豔所迷,任他伸手摘了自己發間的金釵,長發如水般傾散在肩頭。

她臉頰紅暈漸重,正欲開口,眼錢一抹金色的流光,她不可置信地擡頭,見那沈小王爺仍是嘴角帶笑,眼中溫柔欲滴:“莊妃娘娘,本王與王妃感情不穩。淩钰又是個直率的性子,今日之事如若傳揚,必鬧得盡人皆知。”他的聲音帶着化不開的濃情蜜意,字字溫柔缱绻,“本王是個閑王,既得罪不起皇兄,又惹不得王妃,如此……您又何必令本王為難呢?”

莊妃張了張口,喉頭卻只有咯咯之聲,獻血自喉頭噴湧而出,浸透五指,滴落花間,豔若海棠。她倒在地上,一手捂着喉嚨,一手顫抖着向他伸過來。他似乎見不得那般血腥,微蹙了眉,緩緩後退一步避開,莊妃在花間垂死掙紮,半晌終于再不見動靜。

沈小王爺身上依舊纖塵不染,倚立花海時如同花中精魅。他在花間站了片刻,見她确實已氣絕,方棄了手中金釵,自出了花叢,覓舟行往蓬萊池。

沈庭遙音律造詣自是非同一般,而若論宮、商、角、徽、羽。殷逐離也是個行家。但她這個人從小到大應對各種主雇,習慣了逢場作戲。即使是最痛恨的事,也早已不可能現半分不耐之色。戲作久了,真正能夠打動她的東西便很少。

是以不論面前的琴聲是空靈幽絕,還是魔音穿腦,她都能作為一個最優秀的聆聽者。你瞧着每一個眼神、每一個表情都是認真細致,實際上她的心思或許根本就不在此處了。

待一曲終了,她的茶也涼的差不多了。她捧着杯行至沈庭遙跟前,沈庭遙接過茶盞擱在案上,倒是握住了她的手。

粗粝的掌心摩挲着殷逐離的手背,沈庭遙目中隐現赤色,緩緩将她拉至身前,以唇輕吻她的五指:“殷逐離……朕對你也算是費盡心機,你萬不可負朕。”

殷逐離心思幾轉,此一弈勝負難辨,她不能得罪沈庭遙。總得讓他對自己存三分念想,為日後留個後路方好。但如今看來,要吊住他的胃口,這一次還真不能拒他。

她有輕微的潔癖,又因着少時不太美好的記憶,對男女情事極為單薄。平日裏沈小王爺天真純潔,她尚需藥物助興,何況是對這位後宮三千的王上。她幾番猶豫,沈庭遙已經順着衣襟撫上了她的腿,喘息聲更重了些:“不就是正宮之位嗎,你等着,不出一年,朕便以帝後之禮迎你。”

殷逐離沉吟不語,即使是商人也不是什麽都可以出賣的。如果唐隐知道這事,不被氣死才怪。可是如果今日拒他,一旦沈小王爺失敗,殷家将無路可退。

見她毫無反應,沈庭遙伸手去解她的衣帶,正值此時,黃公公的聲音響起:“九王爺,王上同王妃在島上談事,你不可硬闖!”

沈小王爺明顯不買賬,還未系舟就高聲嚷:“皇兄!皇兄!你看這狗奴才竟然打我!”

那黃公公很是委屈:“我的九王爺,小的怎麽敢打你。只是王上真的同王妃在島上談事,你且待奴才入內通傳一聲成嗎!”

沈庭遙喉頭動了幾動,見外面實在鬧得狠了,方萬分不甘地起身整裝。殷逐離亦将衣帶系好,胃裏仍一陣一陣地痙攣。

沈庭遙待情緒平複了一些方道:“你在外面吵什麽,進來吧!”

沈庭蛟這才匆忙進來,手裏提了只灰不溜丢的鳥兒:“皇兄!方才臣弟在外面捕了只鳥兒,特地取來獻給皇兄,皇兄看這花色,看這尖尖的小嘴兒……”

沈庭遙哪有心思看什麽鳥嘴兒,冷着臉狠狠瞪了他一眼方沉聲道:“時辰不早了,朕今日也累了,就這樣吧。”

話落,有宮人将舟靠過來。殷逐離攬着沈小王爺,登舟離開。

待行至宮道,四下無人了,殷逐離方低笑:“那蓬萊島景色倒是不錯。”見沈小王爺自走自路,她停下來等他片刻,仿佛方才并未發生任何事,她身姿依舊挺拔俊朗,淺笑着同他說些閑話,“這尖尾雨燕一向飛得最快,九爺是如何抓着的?”

沈庭蛟突然扔了手中鳥籠,那鳥兒受驚,在籠子裏一直撲騰。

殷逐離只得上前去撿,語帶輕嘆:“九爺又在生誰的氣呢?”

沈庭蛟垂手而立,指甲刺入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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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古代言情 已完結 276.9萬字
  6.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

    古代言情 已完結 206.1萬字
  7. 女奸臣杠上假太監

    女奸臣杠上假太監

    她是女扮男裝的“小丞相”,游刃朝堂,臭名遠揚;他是把持朝野的東廠督主,前朝後宮,一言九鼎。“朝堂玩夠了,留下給我暖床?”他抓住她,肆意寵愛,滿朝盛傳東廠死太監喜歡男人,他樂了:“你也算男人?”“我不是男人,你也不是!”他挑眉,呵呵,這丫頭自己撩火,可別怪他辣手摧花!

    古代言情 已完結 230.0萬字
  8. 啓禀陛下:愛妻又跑跑跑路了

    啓禀陛下:愛妻又跑跑跑路了

    他是手握重兵,權傾天下,令無數女兒家朝思暮想的大晏攝政王容翎。她是生性涼薄,睚眦必報的21世紀天才醫生鳳卿,當她和他相遇一一一“憑你也配嫁給本王,癡心枉想。”“沒事離得本王遠點,”後來,他成了新帝一一“卿卿,從此後,你就是我的皇後了。”“不敢癡心枉想。”“卿卿,我帶你出宮玩,”“沒興趣。”嗯,我的皇後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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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盛唐小炒

    盛唐小炒

    穿越唐朝當廚子會是一件倒黴事嗎?白錦兒回答——絕對是的。什麽,你說自帶系統還能成天下第一,還附贈一個俊俏上進溫柔體貼的竹馬?好吧,那就值得好好斟酌斟酌了。

    古代言情 已完結 217.5萬字
  10. 傲嬌小萌妃:殿下太腹黑

    傲嬌小萌妃:殿下太腹黑

    “公子,一起洗澡吧!”時年五歲的葉七七拖着墨寒卿進了浴桶中,并且……帶着驚奇的目光毫不客氣地拽了他的小蘿蔔。
    墨寒卿臉色鐵青,咬牙切齒,奈何技不如人,居人籬下,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八年後,他是殺伐決斷、冷酷無情,號稱墨國第一公子的靖安王,世人都說,他極度厭惡女人,且有斷袖之癖,殊不知,他的眼裏心裏滿滿的都只有一個人。

  11. 一胎二寶,腹黑邪王賴上門

    一胎二寶,腹黑邪王賴上門

    作為海城人民醫院外科二把手,雲若夕一直覺得,自己救人無數,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誰曾想,一朝穿越,家徒四壁,左臉毀容,還吃了上頓沒下頓?
    最關鍵,腳邊還有兩只嗷嗷待哺的小包子?


    雲若夕有些偏頭疼!
    好在上天可憐見,讓她一出門,就撿到個免費勞動力。
    只是這免費勞動力有毒,自打她說,他是她弟後,這十裏八鄉的女人都發了瘋,成天往她破屋鑽。
    被弄得不厭其煩的雲若夕後悔了,早知道就說是相公了……

    古代言情 已完結 363.0萬字
  12. 上邪

    上邪

    傅九卿心裏藏着一個大秘密,自家的媳婦,是他悄悄撿來的……
    她為他雙手染血,為他心中的白月光,做了一回解毒的藥罐子。
    可是那日匪寇圍城,他說:你去引開他們,我去救她。
    後來,他悔了,她卻再也沒回來……
    再後來,她遇見了他。
    靳月不願意嫁入傅家的,可父親下獄,她一個弱女子又能如何?
    只是嫁過去之後,傳說中的病秧子,好似病得沒那麽嚴重。
    尤其是折磨人的手段,怎麽就……這麽狠?
    某日,靳月大徹大悟,夫君是只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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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三分:日、月與你。日月贈你,卿盡(靳)天下!——傅九卿。
    ★鑽石每200加一更!
    ★鹹吃蘿蔔淡操心,架得很空莫考據。
    ★男主是大尾巴狼,女主原是母老虎!
    更新準時準點,麽麽噠!!

    古代言情 已完結 290.7萬字
  13. 重生燃情年代

    重生燃情年代

    再次睜開眼睛,梁一飛回到了似曾相識的90年代。然後,一飛沖天!新書已發,書名《逆流驚濤》‘網上每年各種挂法穿越的小夥伴,手拉手可以組成一個中等規模的城市;而他們創立的偉大事業,加起來可以買下整個銀河系!其實吧,才穿越那幾天,陸岳濤滿心憤懑,恨不得和這個世界同歸于盡。很快的,他釋然了。算了吧,又不是不能過。雖然大學落榜在複讀,爹媽鬧離婚,家裏還欠了一屁股債……’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80.9萬字
  14. 替嫁王妃天天想和離

    替嫁王妃天天想和離

    蘇邀一遭穿越,成了替嫁小可憐,無才無德,奇醜無比!
    夫君還是個廢了雙腿的病嬌王爺!
    廢柴小姐嫁給了殘疾王爺,天下再也找不出比他們更配的了。
    婚後,蘇邀與趙霁約法三章:“我治好你的病,你與我和離!”誰知治好這戲精王爺後,蘇邀卻被一把抱起,丢到軟塌之上。
    某個扮豬吃老虎的王爺眼神纏綿:“這兩年委屈夫人了,有些事也該辦了...”蘇邀瞪眼,怒吼:“辦你二大爺!
    和離!”趙霁一臉受傷:“如今夫人把為夫該看的都看了,該碰都也都碰了,難道要不負責任、始亂終棄嗎?”蘇邀:“......”原來這兩年她被這戲精給騙婚了?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81.5萬字
  15. 掌家福運小嬌娘

    掌家福運小嬌娘

    現代醫生蔣勝男死後穿越到異域時空,立志不婚的她睜眼便是人婦,入贅夫君又瞎又瘸,在她的努力下,改善了生存環境,也融入了這個家,并且收獲了愛情
    天有不測風雲,當日子越來越紅火時,災禍悄悄降臨,她又帶領全村走上了逃難之路,為了救治百姓,重新撿起前世的專業,成為一方名醫,幫助百姓度過災情
    就在重振家業之時,仇家又來了,為了自保,只好拿起武器,加入戰鬥,經過艱苦卓絕的鬥争,最後取得了勝利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33.5萬字
  16. 女配來襲:惡魔王爺請接招

    女配來襲:惡魔王爺請接招

    閨蜜給夏曉雨看了一本,超時空宇宙霹靂無敵無聊的小說,剛吐槽完這本書有多菜,結果竟然穿越到了這本小說裏!這比喝了假酒更讓人難受好吧!雖然穿越到女配身上,而且還是必死的那種女配,但是夏曉雨可不認命!不就是嫁給了一個惡魔王爺嗎...只是奇怪了,為什麽男主還是對她窮追不舍,難道非殺她不可嘛?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16.3萬字
  17. 馭獸狂妃:皇叔纏上瘾

    馭獸狂妃:皇叔纏上瘾

    “本王救了你,你以身相許如何?”初見,權傾朝野的冰山皇叔嗓音低沉,充滿魅惑。
    夜摘星,二十一世紀古靈世家傳人,她是枯骨生肉的最強神醫,亦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全能傭兵女王。
    素手攬月摘星辰,殺遍世間作惡人。
    一朝穿越,竟成了将軍府變人人可欺的草包四小姐,從小靈根被挖,一臉胎記醜得深入人心。
    沒關系,她妙手去胎記續靈根,打臉渣男白蓮花,煉丹馭獸,陣法煉器,符籙傀儡,無所不能,驚豔天下。
    他是權勢滔天的異姓王,身份成謎,強大逆天,生人勿近,唯獨對她,寵之入骨,愛之如命。
    “娘子,本王想同你生一窩娃娃,我們什麽時候開始實施?”某人極具誘惑的貼在她耳後。
    生一窩?
    惹不起,溜了溜了。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42.0萬字
  18. 鳳妾

    鳳妾

    他用食指挑着她的下颌,眼神波光流轉,充滿挑釁:“寄人籬下的滋味如何?”說完,一只手在她身後緊緊環住。她別過頭去,厭惡的冷哼着:“三軍之帥可奪,匹夫不可奪志!” 他扯扯嘴角,冷笑着:“長公主好大的志向!本王保證你今後的生活會十分的‘精彩’!”他惡狠狠的說着,一把将她甩在地上。她是天潢貴胄,卻生逢亂世,時不我與。逃亡、做妾、代嫁一一經歷後,依然逃不出被他掌控的命運。

    古代言情 已完結 62.4萬字
  19. 天下謀妝

    天下謀妝

    【正常簡介】
    一場宮廷陰謀,将太醫楚家卷入其中,滿門獲罪。
    父親枉死,又親眼看着母親被殺,昔日好友露出真面目,對她施加非人折磨,而那與她傾心相愛的男子卻轉身娶了害她之人……
    楚清含恨而死。
    可一睜眼,她卻從小小的太醫之女搖身成了言國公的私生女——言清漓。
    天未亡我,這一次,她用盡手段,也必要讓那些害她滿門的仇人血債血償!
    【一句話簡介】
    一個小太醫之女在全家被害後又重生,使用了這樣那樣再那樣這樣的手段完成了複仇的NP文╮( ̄⊿ ̄")╭
    【友情提示】
    1.這篇文的劇情占比會多一些,肉肉都是慢慢炖熟。
    2.男主六個,這次男主全處。
    (非強行處,是這次男主們的性格設定所致,我寫文對于男女主是不是處完全看他們各自的性格與經歷,我前面也有寫男女都非處的,也寫過男非女處的,一切設定都為劇情服務,不上升到現實層面的道德三觀哈)
    3.女主不是傻白甜不是聖母,性格屬于古代女子中比較異類的,對三綱五常和男尊女卑的思想不太能認同。
    NPHNP古代爽文重生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38.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