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036 唐鈍家
沈來財擔憂, “你婆婆會不會覺得咱家事多?”
唐耀娘瞧不起沈家,每次他來找沈秋娥,她就在不近不遠的位置盯着, 生怕沈秋娥偷偷貼補他什麽。
那種感覺非常憋屈。
沈來財不想驚動她, 遲疑道, “要不還是算了, 這事說大也不大。”
“沒事。”沈秋娥眼神微閃,“沒有這事娘也要去趟墩哥兒家...還禮不過順路的事兒...”
“大哥你吃早飯了沒?”她拍拍他胳膊, 邀他進門, “我家蒸了玉米馍馍...”
沈來財渾身哆嗦,“吃過了吃過了, 我還要去唐鈍家幹活, 先走了啊。”
喝口水尚且會看成打秋風的窮鬼,真要吃個馍馍,唐耀娘恐怕得到處嚷嚷壞他名聲了,沈來財萬萬不敢留下的,擺擺手,拔腳就跑。
唯恐慢了半步被沈秋娥拽進了門,如此沈秋娥倒是不好挽留了, 唐家沒有分家, 家裏的事皆由她婆婆做主,态度太明顯, 婆婆那兒該不高興了。
待沈來財消失在屋檐拐角, 她拍拍衣服上的灰, 回屋和婆婆說, “娘, 您不是正愁找不着機會去墩哥兒家嗎?我大哥來說了件事兒。”
她低眉順目道, “我侄子撿菌子碰到墩哥兒,給了墩哥兒半籃子菌子,墩哥兒把買的兩包糖給了我侄子一包,我娘覺得太貴重,心下不安,問我要不要還墩哥兒禮。”
菌子山裏遍地都是,不值錢,紅糖就不同了,不怪曹氏拿不定主意,她也不知怎麽辦得好。
趙氏一臉驚愕,表情和沈秋娥聽到這件事時差不多,沈秋娥嘴角含笑,“有這個由頭,村裏人就不會懷疑咱們了。”
刷了鍋碗,唐鈍略感疲憊的重新的生火燒水。
雲巧沒喝到糖水,嘴巴像蜜蜂似的嗡嗡嗡說個沒完沒了,倒不是埋怨他摳門,而是挖空心思找話題和自己聊,極力想表現得好些。
好像表現好了就有紅糖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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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的時候一步三回頭,幾乎可以想象她割完紅薯藤回來又是怎樣番舌燦蓮花滔滔不絕的情形。
想想唐鈍就頭疼。
太陽照着屋檐,慢慢往東牆爬,唐鈍洗了澡出來短工們已經到了。
都是打過照面的熟面孔,春花和秦大牛抓着竹席往地上鋪,李春水和他媳婦光腳踩在竹席上翻曬玉米粒,還有十來人坐在屋檐下,靜靜搓着玉米粒。
看到他,齊齊停下手裏的活,眼神有些無所适從,不知往哪兒看。
狀似沒發現他們的不自在,他微微颔首,“竈間木盆裝的是開水,諸位渴了可以喝。”
挑籮筐的沈來財最先反應過來,躬身小跑上前,“勞秀才爺費心了,我們糙慣了,喝井水就行。”
他穿着身粗布麻衫,衣角平整,沒有縫補的痕跡,比雲巧那身寒碜的衣服不知好多少。
他舔着笑看唐鈍一眼,眼裏滿是谄媚,唐鈍不露聲色,拎着桶進了竈間,沒有搭理他。
沈來財不覺面子上挂不住,秀才爺忙着讀書,哪兒有空和自己閑聊,他能露個臉已算榮幸,不能奢求太多。
倒出蘿筐裏的玉米,抓起空籮筐進屋繼續挑玉米粒出來曬。
和沈來福擦身而過時,他忍不住瞟向竈間,低聲道,“秀才爺真的會給雲巧糖嗎?”
兩人堵在門口位置,聽了他的話,沈來福往竈間瞅了眼,唐鈍坐在桶邊,手裏搓洗着衣衫,陽光穿透窗戶,照着他前方小角天地,光影在他面前緩緩浮動,眉眼俊朗。
驀地,沈來福腦裏浮起另外個袅袅娜娜的身影來。
側目看向沈來財,沈來財也看着他。
四目相對,兩人無聲做了個口型:雲妮。
秀才爺定是瞧上雲妮了。
兄弟兩心花怒放。
看唐鈍的眼神頓時像着火般熾熱。
唐鈍不經意擡眸和他們的視線撞上,兩人笑沒了眼,有幾分雲巧傻笑時的模樣,他心頭不舒服,微微皺起了眉頭。
夏日衣衫單薄,洗起來并不費事。
搓洗幾下過清水擰幹晾着就行了,昨個兒在山裏走得久了,褲腳沾了許多泥,洗的時間比之前長些。
好在針葉草被雲巧摘去幹淨了,不用挨着挨着找。
想到她掐着手指專注摘針葉草的樣子,心頭微動,這時,門口突然響起輕微的腳步聲,估摸着雲巧也該回來了,唐鈍笑着擡頭,“紅糖水你就別惦記...”
見來人不是雲巧,愣了愣,話戛然而止,須臾,禮貌道,“春花姑娘。”
“唐公子...”春花低着頭,臉頰嬌羞,“我有點渴了...”
唐鈍端起盆往邊上挪了幾寸,看眼院裏,笑意微收,“竈臺上的碗是幹淨的。”
春花埋着腦袋上前,端着碗舀出半碗水,小口小口喝着水,眼神不敢瞧他,故作尋常的口吻道,“唐公子,雲巧說你給她吃的了。”
“......”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唐鈍心想:她真以為得道了?
他面不改色,裝沒聽到。
春花心裏打鼓,猜不準是不是雲巧胡說的,偷偷瞥向他,想從他臉上看出什麽,但他臉上無波無瀾,什麽都沒有,又說,“上次雲巧沒找到我跑去鎮上找你了?
“那次回來雲巧就常常提起你,要我多和你說說話。”
唐鈍:“......”他像個話唠?不和人說話會死?
唐鈍頓時拉長了臉。
見他唇角微抿,隐有不悅,春花忙找補,“她說話做事慣來只想着自己,不管其他人處境,唐公子儀表堂堂未娶妻而我已嫁作人婦,和你說話只會給你招來是非。”
她一副為唐鈍着想的表情,“雲巧癡傻,不懂裏邊的道理,我會說她的。”
唐鈍停下動作,額頭輕擡,“有用?”純粹好奇。
“......”
唐鈍擰幹水拿着衣服出去了,春花心不在焉端着碗愣了許久。
雖然唐鈍只說了兩個字,但證實了雲巧沒有說謊,他幫她割紅薯藤,給她煮面,給她煮雞蛋。
憑什麽?
那樣優雅高貴的人,憑什麽放低身段幫傻子。
這時,外頭有漢子打趣秦大牛,“你這媳婦挺能喝的呀...”
他搓完四個玉米她還沒出來。
秦大牛臉色有些不好看,唐家待人寬厚,要求是極嚴苛的,春花能來全是看他的面子,春花偷懶,丢臉的是他。
正欲揚聲催促,春花已走了出來,經過說話的漢子身旁,她下意識拿手擋住了半邊臉,秦大牛瞬間黑了臉。
她額頭到耳根有片胎記,白天頭發遮着不顯,夜裏月光照着,恐怖非常。
兩人親熱他都不敢睜眼。
還是雲巧的臉蛋幹淨明亮。
正想着,院門就被咚地推開了,雲巧背着紅薯藤,笑容明媚的走了進來,綠幽幽的藤蔓順着簍沿,随着她走路晃晃悠悠的。
秦大牛忙不疊上前幫忙,沉甸甸的,他都得使些勁兒才接得住。
雲巧歪着背簍躲他的手,渾不在意道,“我自己能行的。”
“這麽重,小心把你腰閃着了。”秦大牛強勢地奪過背簍,幾步拎到角落,太陽曬不到的地方。
雲巧這會兒滿頭大汗,幾撮碎發濕漉漉的貼着額頭和臉頰,她撥也懶得撥了,握着鐮刀徑直進了唐鈍的屋,“唐鈍,你在做什麽呀。”
這輕車熟路的...
任誰看了都覺得兩人有交情。
沈來財和沈來福心知肚明,并不感覺意外,倒是秦大牛手臂青筋繃了下,回到自己位置,臉色有些陰沉。
春花則失魂落魄的,動作慢了許多。
秦大牛随口哼哼,“雲巧何時跟秀才爺這麽熟了?”
上次見着唐鈍就跟老鼠見着貓似的,今個兒突然這般熟稔,沒有貓膩他可不信,看春花望着屋裏入了神,他磨牙,“回家再收拾你。”
嫁了人不老實,成天惦記別的男人,真當他是瞎子呢。
聞言,春花渾身一顫,“我...雲巧的事我也不知道。”
秦大牛心頭冷笑,“雲巧跟你最好,不是你她會親近秀才爺?”
春花有口難言。
屋裏,唐鈍聽到雲巧的聲兒太陽穴就突突直跳。
她是愈發不懂避嫌了,也不怕其他姑娘瞧見報複她。
誰給她的底氣?
唐鈍阖上書,揉着太陽穴,“看書,怎麽了?”
“沒怎麽。”雲巧打量眼屋裏擺設,眼裏亮晶晶的,“唐鈍,你屋子可真好看啊!”
開始了,又開始了。
唐鈍無奈長嘆,“卧房不都這樣嗎?”
因他夜裏要看書,卧房多了張書桌,多了張書架,其他并無什麽不同。
“不一樣。”雲巧指着西面靠窗的木床,“你的床比我家床好看。”
“......”這也能誇?
唐鈍委實沒話說了。
雲巧又指着半牆高的書架,“那是什麽?”
順着她手指的方向,唐鈍平淡開口,“書架。”
“放的是你的書嗎?”
“嗯。”
“好看。”雲巧說,“我回家讓我爹給我打個花架,我就能放很多花兒了。”
唐鈍順勢接話,“那你快回去吧。”
“不行。”雲巧視線落回他臉上,彎唇一笑,“我要多和你說說話。”
“......”
雲巧油鹽不進的性子,春花說的話有用嗎?唐鈍心裏存疑。
心知不喝紅糖水她不會罷休,為了耳根清淨,唐鈍給她化了碗紅糖水。
雲巧端着碗不着急喝,坐在卧房的門檻上,一會兒看看秦大牛,一會兒看看沈來財,一會兒又看看春花,眼神在衆人身上反複橫跳,把唐鈍好奇心勾了起來。
想忍着不問的,但她小動作多,又嘀嘀咕咕的,唐鈍認輸,“你看什麽呢?”
雲巧望着屋檐下的人,“我看他們有沒有偷懶呀。”
“......”
忘了,他每天給她兩文錢做監工來着,她不會...
唐鈍嘴角直抽,“我在家,我自己會看。”
“你看書,我幫你看着。”說話時,雲巧仰頭瞅他,一副老氣橫秋的語調,“唐鈍,你專心看書,其他事有我呢。”
“......”
兩文錢,就這麽沒了。
唐鈍再次後悔那天心血來潮逗了她,非常後悔。
雲巧坐在門檻上沒挪過地兒,中途起過一次身,給春花送紅糖水,沈來財佯裝開玩笑想喝兩口,雲巧躲着不給,嘟哝,“給春花的。”
春花聽了秦大牛的話後整個人魂不守舍,抿了一口就推開了。
雲巧悵然不已,和唐鈍說,“春花定是以前沒喝過紅糖水。”
不知道紅糖水多好喝。
她天天喝都不會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