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周五,簡喬将黎绾簽名稍微工整的文件擺放在自己的辦公桌面上,她單手托着腦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何斌從外面推門進來,面色極其難看,唇瓣起了幹皮,淺色的藍襯衣也被汗水浸透了。
不知這人幹啥去了,簡喬從抽屜裏摸出一瓶礦泉水,隔空扔給他。
何斌話也說不出一句,擰開瓶蓋,仰頭猛灌了幾口。
這人臉上全是汗,像是剛剛水洗過的,簡喬抽出幾張紙巾遞給他。
何斌握着紙巾癱坐在轉椅上,閉着眼長籲一口氣,歇了半晌,他才捏着眉心抱怨:“售後那邊來了一個胡攪蠻纏的老太太,又是撒潑打滾,又是抹淚哀嚎,哭天搶地折騰了一個上午,差點沒給我整瘋。”
簡喬腳尖踮着白瓷磚,轉着椅子坐去他那邊:“她因為啥鬧呢?”
何斌從西褲口袋裏緩緩摸出一支煙點燃,這人胸膛起伏着,微微吐出一口白霧。
“三個多月前,她那不孝子偷了她的養老錢,來咱這提了輛新款TC,”何斌叼着煙,眉頭緊鎖,“這老太太一直沒發現,前些日子,她托人去聯系養老院,才曉得這事,氣得情緒崩潰,當場昏厥,出了院她找不到自己生的混賬玩意,就跑來咱這邊跳腳了。”
倆人正聊着,胡海沉着臉進來了。
何斌連忙起身,給他點了支煙,陪着笑臉說了幾句好聽的,随後拽着簡喬去了樓下。
“這事是老胡收的尾,”何斌耷拉着眼皮,唉了兩聲,“當時那老太太不停嚷嚷,說自己有一身的病,早就活夠了,嘴上各種威脅,我和同事怕擔責任,不太敢碰她,結果拉着她的保安一個不注意,這老太太竟用腦袋使勁磕售後大廳那的石塑雕像,哎喲,那場面!即刻血流如注!我一個大男人看了雙腿都直打哆嗦,後來還是老胡報的警......”
倆人到了食堂,何斌及時住了嘴,鄧傑端着餐盤過來挨着他倆坐,小聲嘟囔了句,說那老太太性子很生猛,不僅滿嘴惡毒地咒罵,還推搡警察,咬了公司的女員工。
簡喬默默将嘴裏的牛肉咽下,細聲問了句:“這事黎副總知道了嗎?”
“應該已經知道了,”何斌夾了塊紅燒肉,“我當時聽到老胡給她打電話了。”黎鑫去了海外,現下公司的主要負責人是黎绾和陳啓,陳啓作為公司的第二大股東只管設計制造和廠房那塊。
簡喬點點頭,沒再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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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飯,三人回辦公室休息。
原本就是公司這邊占理,更何況最後連警察都出動了,所以這事大家都沒怎麽放在心上。
下午五點左右,何斌雙眼無神,滿臉死灰地從黎绾辦公室回來了。
胡海沒在,其他人見勢忙放下手頭工作,上前詢問。
“黎副總罵你了?”鄭丞之前因為做錯事挨過黎绾的厲聲批評,知曉這位大小姐的暴躁脾氣。
何斌蹲在地上,雙手抱頭,神色苦楚悲涼。
“事情不都解決了嗎?”沈超彎腰拍了拍這人的肩膀,“你這副樣子做什麽?”
何斌緩緩擡起頭,聲音哽咽,話說得含糊不清:“黎副總......讓我去查.....售後大廳的監控......結果監控壞掉了。”監控這塊一直都是他負責。
沈超表情驚詫:“這怎麽可能呢?前天不還好好的?”
剛參加工作,經驗不多的簡喬現下也覺察出了不對勁,認為這事有些蹊跷:“出警的警員你們聯系了沒?”
何斌對着簡喬啞聲道:“黎副總親自聯系的公安局,誰知那人是個協警,臨時工,更離譜的是他現在還關機了......”
簡喬用拳抵着下巴,沉思片刻:“現場有沒有人錄像?”
“當時圍觀人很多,場面有些混亂,”何斌暗生悔意,“我沒留意那麽多。”
幾人聽後心事重重,到了下班的時間,他們也沒離開,圍在一起嘀咕了将近一小時。
晚上十點半,黎绾的辦公室依舊燈火通明,她把公司的高層全都聚集到了自己這邊。
黎绾擔任副總不到半年,手下沒有可信任的人,他父親黎鑫留下的這群老狐貍,原本就對她憑借黎崇的股份上任副位怨言頗深,現下出了這事,除了扯皮譏諷說風涼話,就沒有其他屁用了。
這夜黎绾通宵未眠,她常年在海外,國內能用得上的關系少得可憐,而且自黎崇去世後,她就變得更加孤掌難鳴,現下明知有人故意為之,卻不知該從何下手。
目前唯一有利于他們公司的證據是那份購車合同,簽字時間是在三個月前,并且有老太太兒子的手印,從法律層面上來講公司有權不退款,老太太這樣的無理胡鬧根本站不住腳,就怕現場被人拍了視頻,做了引導性的剪輯處理,到時輿論一邊倒,公司的形象和口碑必然會遭受重創。
第二日一早,當地的新聞報社和頭條争相報道了這事,并配有混剪的視頻,短片裏老太太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對比之下,被她言辭激怒的工作人員嘴臉兇狠,情緒憤懑,最後鏡頭一轉那老太還被黎氏的男保安推了一把,直接砸到了石塑上,前額處鮮血直流,看着就可怖,而那位被采訪的臨時工協警也是颠倒黑白,一通胡說。
黎绾頂着疲倦的面容,認真接受了錄音采訪,但因為缺乏關鍵性證據,網友根本不買賬,質疑聲滔天。
隔天,一條短視頻流出,并引爆全網,黎氏出廠的TC牌汽車因剎車系統存在故障,導致一經驗豐富的老司機撞上了路邊的護欄,險些喪命,此事一出,黎氏更是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負面消息滿天飛。
這之後,有心人趁機抛出黎氏過往的所謂黑料,背後刻意推波助瀾,事情愈演愈烈,甚至抵制黎氏汽車的标志都登上熱搜,局面有些控制不住了......
兩天後,黎鑫從國外火速趕了回來,召開了緊急會議,他陰沉着臉,當着衆人的面,神色憤慨又輕蔑,連辱帶罵地将黎绾狠狠呵斥了一番,黎绾從小自尊心就強,自然受不住這些,氣頭上,她直接摔門而出,最後也不知去向。
簡喬剛出校園,社會經驗不足,沒經過這樣大的事,開始的那幾天她人也是懵的。
下午的時候,她從何斌那裏聽說黎鑫與黎绾在會議室發生了激烈的争吵,黎绾現下不知所蹤。
何斌的話音落地之後,左右不過幾秒鐘的時間,簡喬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四肢逐漸變得僵硬冰冷,一種莫名的恐懼感襲上心頭。
“何斌,車鑰匙給我用一下,我想出去一趟。”簡喬的眸裏劃過幾分慌亂。
“現在還沒下班......”何斌一邊掏鑰匙給她,一邊指着窗戶,“而且外面下暴雨了......”
簡喬像是聽不見似的,一邊往外走,一邊顫着手給黎绾打電話,陌生的女聲接連傳來‘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簡喬心急如焚,唇瓣也瞬時失了血色。
暴雨天視線不好,透過落雨的玻璃窗看得很模糊,但她的車速依舊很快。
時間一分分過去,簡喬心裏焦灼難熬,額間青筋暴起,她不自覺握緊方向盤,滿腦子都是黎绾會不會做傻事的念頭。
車窗上的雨聲啪嗒作響,每一下都像是打在了她的心尖上,生出透骨的涼!
簡喬将車開去了黎绾的別墅,因着沒帶傘,她小跑着淋雨去了大門那。
大門鎖着,裏面沒人,但她還是扯着嗓子喊了會黎绾的名字。
雨越下越大,徹底模糊了她的視線,聲音也傳不遠。
簡喬渾身濕了個頂透,墨色的長發不停滴水,她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掏出手機給黎绾打了個電話,這人依然關機,她回了車上,發了幾條短信,全都沒有回應。
她把頭埋在方向盤那,用力掐着自己的膝蓋,逼迫自己冷靜下來。
幾分鐘後,她聯系上了董韻。
“黎副總的其他住處我不曉得,”董韻腳步匆匆,語氣着急,“現下公司出了大亂子,我沒時間和你多說。”
電話挂了,屏幕上洇出簡喬發絲墜落的水珠。
握了握拳,簡喬又緊接着給胡海打了電話,這人的回答和董韻差不多,甚至語氣中還夾雜着幾分不耐煩。
他們根本不關心黎绾的個人安危,眼裏只有公司的利益!簡喬唇角被咬出了血絲,眸裏湧起難掩的怒火。
想着劉助理跟了黎绾幾天,或許知曉的信息更多一點,簡喬馬上調轉方向,開車回了公司,結果找了半天也沒找見他人,手機還打不通。
何斌瞧見淋成落雞湯的簡喬,眼皮一跳,連忙起身給她沖了杯姜茶:“你趕緊喝點熱水暖暖身子,別回頭再感冒了。”後勤處的其他人全都被叫出去忙活事了,只有戴罪的何斌自己在這值守。
簡喬捧着茶杯,僵立在那,也不吱聲,繃着小臉像是在思索着什麽。
半晌後,她忽而問了句:“黎副總前秘書的聯系方式你有嗎?”
何斌愣了下,随後反應過來:“你說的是小菲吧?我倒是有她的手機號。”
簡喬神色一喜,立即放下手中的杯子:“你快幫我找找,我有急事問她。”
何斌算是公司裏為數不多的那種有溫度的人,給了簡喬小菲的號碼後,他還溫聲寬慰了這人兩句:“雖然不明白你為什麽這麽關心黎副總,但我感覺黎副總應該不會做傻事的,而且她人也沒你想得那麽脆弱。”
簡喬嘴唇動了動,末了還是什麽都沒說,她出了辦公室,去樓下的拐角給小菲打了電話。
那邊可能在忙,隔了好一會才接。
“黎副總的住處我也只知道那個別墅,不過她有時會去酒吧放松,”有兩次黎绾給她打電話的背景音樂很吵,“你可以去公司周邊的酒吧找找看。”
“好,謝謝你。”簡喬顫着音,不自覺捏緊了手機。
從晚上九點到夜裏十二點,簡喬開着何斌的車将附近所有的酒吧都翻了一遍。
她到迦煊時,黎绾正落寞悲切地倚靠着中央吧臺,一杯杯往肚子裏灌苦水。
四下嘈雜,人潮擁擠,燈光閃爍,簡喬目之所及的世界裏只有她。
簡喬心頭莫名酸楚,她忍下所有洶湧交織的複雜情緒,邁步朝這人走去,溫柔地将她攬在懷裏。
先前那麽多來搭讪的人,都被黎绾摔杯子飚髒話罵走了,對于簡喬她卻沒有什麽粗魯的動作,只象征性推抵了兩下。
簡喬低着腦袋瞧着已經陷入醉态,面頰酡紅的黎绾:淩亂的秀發,歪斜的領口,染了淚痕的小臉,含着委屈和怒意的迷離雙眸。
她憐惜地摸了摸黎绾的額頭,親昵地挨了兩下,軟語呢喃:“绾兒,我現在帶你回家。”
外面停了雨,簡喬載着靠座椅瞌睡的黎绾,将車子開得平穩而緩慢,這一刻,她颠沛憂慮,懸在半空的心髒也終于回落歸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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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給貓崽崽買了雞胸肉,小家夥超愛吃,哈哈,喂完了也不離開,就盯着煮肉的小鍋看,來回徘徊,一天瞅好多次,笑死了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