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們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一座火山
鬧鐘在耳邊跳動起來,楚凡凡沒好氣地伸手将它拍停,朦胧的眼睛怎麽也睜不開。
又到周一,天邊才剛剛有點微光,楚凡凡小雞啄米似的對着鏡子刷着牙,昨晚追劇追得有多興奮,現在眼皮就有多倦。楚凡凡有些後悔,早知道少追兩集,今天上午八成是要在瞌睡蟲騷擾下度過。
楚凡凡媽媽打電話來再三強調秋天到了早上要塗護臉霜出門,楚凡凡差點又忘記了,她瞥頭向洗手間的梳妝臺上望去,媽媽寄來的護臉霜還沒開封,索性走了過去開封,擠一點在手背上。
秋天塗護臉霜,冬天再加上護手霜,楚凡凡從小到大都被媽媽這樣安排着,而媽媽在叮囑完這一句之後就出門上班,不見蹤影。
現在在爺爺家,媽媽的聲音突然消失楚凡凡還有些不太習慣。
一邊抹着護臉霜,一邊朝窗邊走去,楚凡凡看見韓莫離的窗邊臺燈還是亮的,隔着重重枝葉,在柿子樹的間隙裏閃閃發光。
爺爺說,再過一段時間,等到中秋節的時候,柿子就都紅了,到時候曬幹做成柿子餅,這是小時候楚凡凡最期待的事情之一。
她想到這兒,不免想到今年還可以和朋友們一起分享,又有了小時候的那種快樂。不過小時候的她有些虛榮心作祟,現在倒是那種更純粹的喜悅。
這個時候,韓莫離窗邊的臺燈熄滅,韓莫離拿着毛巾來到院子裏打水。
楚凡凡輕聲朝他喊:“你小心點,爺爺說最近柿子就要熟了,走路的時候注意別被砸到。”
對于鄰居來說,這個點大多還在夢鄉,楚凡凡不想吵醒他們。
雖然聲音很輕,但韓莫離還是能聽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擡頭笑笑,“我知道了。”
話音剛落,一顆柿子在他頭上落下,速度之快來不及韓莫離反應,不偏不倚地砸在他的臉上。
韓莫離一驚,連忙用手擋臉,可那個時候柿子已經在他臉上砸開了花。
楚凡凡先是一驚,然後見他那樣沒忍住哈哈大笑起來。
“你真是個預言家啊!”韓莫離無奈吐槽,柿子完全熟透,砸在臉上倒也沒有多疼,吓人倒是真挺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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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凡凡聽出來韓莫離這句話裏的貶低意味,不滿道:“這也不能怪我嘛,你還嘗了秋天裏的第一顆柿子呢。”
這種秋天裏的第一顆什麽,冬天裏的第一杯什麽的梗楚凡凡也是在網上看到的,雖然不太懂什麽意思,不過活現活用這方面楚凡凡在行。
韓莫離洗完臉,楚凡凡已經來到樓下,滿臉笑意地望着他。
“怎麽樣?甜不?”挖苦人這一塊楚凡凡稱自己第二沒人敢稱自己第一。
古靈精怪的少女倚在門邊,男孩拿着毛巾這能無奈地苦笑。
“要不你嘗嘗,還有一大塊我放在水池邊上,還沒扔垃圾桶。”
“你這人怎麽這麽惡心?”
“是你先的。”
楚凡凡突然想到什麽,一臉較真,“我發現你對我越來越不友好了,你在班上別的女生說你什麽你都不回嘴的。”
“那是因為我和她們不熟。”韓莫離不假思索。
“哦這樣啊。”楚凡凡心裏莫名有些小得意,可又有點怪怪的,“遲早會熟的。”
“應該不會。”
應該不會是什麽意思?
楚凡凡有些想不明白,她還是不太了解韓莫離,按韓莫離的性格來看,三年下來很有可能和班上的女同學話都說不全。
而事實也确實如此,後來的楚凡凡随手翻看起韓莫離的高中同學錄,那些女生對他的評價都是“比較冷門的人”。
“走了!”錢子昂站在門外喊,“你們倆幹嘛呢,今天怎麽比我還遲?”
穆心冉趴在桌上頹廢了好半天,楚凡凡則如自己所想小雞啄米了半節課,下課鈴一響,又瞬間精神起來。
楚凡凡看了眼黑板上的化學方程式,仰天長嘆道:“救命啊!這是誰排的課表,還有沒有天理?”
周一的一二節課就是化學,站在講臺上的化學老師在此刻的楚凡凡眼裏,比專業的催眠師還要專業,只要他一開口,楚凡凡就昏昏欲睡。
艱難的撐過去一節,還有一節等着她。
楚凡凡杵了杵穆心冉,“心冉,上節課你掐得不夠用力,下節課再用力點。”
穆心冉有氣無力地應了聲,“好。”
楚凡凡才想起來她是因為胡堯的事才成現在的這樣,今天早上被韓莫離的事弄得都忘記了。想到這兒,楚凡凡順着穆心冉的視線望去,正落在不遠處胡堯的身上,“這樣吧,把你對胡堯的不滿全部發洩在我身上。”
上課的時候,楚凡凡開始後悔這句話了,盡管穆心冉說她對胡堯沒有什麽不滿。
話是這麽說,下手那是真的重。
楚凡凡好幾次被穆心冉掐得心裏大叫起來,可嘴上還得強忍着。
“你不是說沒什麽不滿嘛,”楚凡凡苦不堪言,“我看這是有深仇大恨啊!”
“你說他幹嘛那麽高冷,冰塊人。”穆心冉沒好氣道。
“……我也說不明白。”
化學老師朝她倆望過來,皺着眉頭。
楚凡凡一下子比小貓還乖,目不轉睛地盯着書本看,可算是沒被化學老師揪出來。
她在紙上寫道:你說胡堯為什麽那麽冰冷?
寫完後捏成一個球,趁化學老師不注意朝韓莫離的桌子上丢了過去。
韓莫離有些不明所以,偷偷打開紙條,思前想後,拿起筆在紙條上寫了一行字又丢了回來。
我們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一座火山。好好聽課。
楚凡凡一頭霧水,又将紙條悄悄挪到穆心冉面前,“你要的答案。”
很好,這下一頭霧水的人不止楚凡凡一個了。
後來的一件事,穆心冉和胡堯的愛恨情仇愈演愈烈。
春天樹木發芽,秋天樹木落葉,兜兜轉轉,世界一直在畫圓。
國慶節就要到了,徐峰将出黑板報的任務順理成章的交給了班長高言和文藝委員穆心冉。穆心冉為主負責人,高言全力輔助。
穆心冉第一次有一種女将穆桂英統領三軍的奇妙感受,她将腿架在高言板凳上,意氣風發的說:“高言,組織上高度重視這次藝術展覽,你務必配合到位!”
這些天一直在下雨,高言打算進一些一次性雨傘雨衣來賣,這會兒正忙着計算自己雨傘的淨利潤,頭都沒擡,不耐煩的說:“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出個黑板報嘛,簡單抄幾首詩,再抄一小段贊美祖國繁榮富強的散文就好了。”
“呵!你這什麽态度啊!”穆心冉一把将高言的本子奪過來,“任務完不成,你就別想發財啦!”
高言望着穆心冉憤憤離去的身影嘴裏嘀咕:“有必要嘛!黑板報被說成藝術展覽,除了自己班的看,還有誰來看啊!自己班的,還是被動看的……”
韓莫離沒想到這件事自己也會參與進去。穆心冉把班級的每個男生都從上而下盯了一遍,盯完韓莫離後滿意的點點頭,“看來凡凡推薦你也不無道理,你确實是一個合适的人選。”
“什麽人選?”韓莫離一頭霧水,他還沒明白,楚凡凡成功的将他轉手給了眼前的這一位。
哦不,應該是租借,不要錢的那種。
“你身高合适,不高不矮,腿還挺長,你就負責給我們補充彈藥和勘察戰場吧。”
穆心冉說得神聖高尚,韓莫離聽得雲裏霧裏。
後來他明白了,補充彈藥就是往返于教室和辦公室之間拿彩色粉筆,辦公室沒有就去更遠處的儲物室拿;勘察戰場就是站在講臺上看後面黑板上的字寫歪了多少,畫畫偏了多少。
韓莫離總是說:“歪了歪了,向上點向上點。”
楚凡凡被他說得懷疑人生,跑了過來,“哪裏歪了嘛……”
外面的雨嘩地墜下來,從天幕到地底。
天與地相連,中間是一張冒着白汽的雨幕,朦胧帶着幻想。
這場雨慢悠悠地下,下個沒完。
窗外的雨聲很大,窗裏的吼聲更大。
穆心冉眼睛瞪得老大,她費盡心血畫了好幾天的鳳凰,在此刻,消失的一幹二淨,像是飛走了。
班裏有個憨憨喊着:“穆心冉,你畫的鳳凰活啦!竟然會飛走!你神啦!”
班裏一片寂靜,這種場面,誰也不願意第一個發聲。
高言尴尬極了,他在心裏罵自己就是個傻子,這種時候說這話,實在是有違自己的高智商高情商,可他想碰碰運氣,萬一穆心冉接受這樣的誇獎也說不定?
他來不及尴尬了,穆心冉發了瘋似的朝他奔來,咬牙切齒,仿佛要撕了他一樣。
“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啊!”高言拔腿就跑,“我不誇你你不更難受啊!”
“你個混蛋!我要宰了你!”
“不是我幹的,你宰我幹嘛啊!”
“你再跑我把你腿打斷!”
大家像是在看一場好戲,有想笑的,有想鼓掌的,還有想喊加油的,可他們都忍住了,教室裏除了穆心冉的怒吼聲和高言的慘叫聲,依舊一片寂靜。
韓莫離有些預感,高言會死不承認,誓死保住自己的尊嚴,還有性命。
穆心冉和高言在辦公室裏争得你死我活,徐峰左耳邊是穆心冉的哭訴,右耳邊是高言的辯解,沒堅持一會兒,徐峰打斷他們,“穆心冉你別難過,這件事我肯定幫你找到幕後兇手!”
他又對高言說:“高言你身為班長,這件事你得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複。”
徐峰覺得自己還挺聰明,成功的擺脫了這場戰争。
他想,是時候考驗一下班級的凝聚力以及這位班長的業務水平了。
可穆心冉不傻,她擦了擦眼淚,聲音變得剛硬起來,“老班你這不是糊弄我嘛!”
穆心冉想着博同情假哭幾聲,高言急忙說:“穆心冉你女漢子形象樹立起來啊!你不能裝弱女子啊!”
徐峰拿她沒辦法,無奈說:“現在找不着真兇,你叫我也沒辦法。”
“真兇就站在你眼前!”
“人高言是班長,他擦你畫的動機是什麽呢?”
“我阻斷了他發財夢,他報複我!”
“發財夢?”徐峰越聽越迷糊。
“沒沒沒,”高言趕忙打斷,“她…她胡言亂語了現在。”
高言心想,自己的小生意要是讓老班知道鐵定會說不學無術要叫家長,班長職位更是不保。
“我胡說?我那裏有證……”
就在穆心冉要把高言的底細全說出來時,辦公室門口傳來了敲門聲。
徐峰頓了頓,說:“進來。”
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有人來自首了。
“胡堯,找我有什麽事嗎?”徐峰望着走進來的胡堯有些不明所以。
“老師,”胡堯看了眼高言,“畫是我擦的。”
“畫是你擦的?”辦公室裏的原先三人齊聲問道。
第一個說話的是穆心冉,她一臉震驚地望着胡堯,“不可能,你沒理由擦我的畫。”
“因為你太煩。”
“我怎麽煩了?”
“你總是來打攪我。”
“就因為這個?”
“總是問我一些很白癡的問題,而我沒空回答你。”
穆心冉突然間就不說話了,她的眼淚冒了出來,這回是真哭,滾燙的淚珠一顆一顆從眼角竄出來。
徐峰批評胡堯說:“你這樣說不對,同學之間肯定是有差距的,你不能侮辱別人……”
他話還沒說完,穆心冉突然大喊:“胡堯,我讨厭你!”
“這樣最好。”
高言說,穆心冉那天跑出辦公室的模樣梨花帶雨,看上去一點不像女漢子。
黑板上的鳳凰并不是高言擦掉的,但他知道“真兇”是誰,自己也算是知情不報,從犯一個。可他怎麽也沒有想到,胡堯會站出來頂罪。
為了和某個人徹底劃清界限。
但所有人不知道的是,胡堯看着穆心冉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有些心軟。
忽然覺得自己有些殘忍。
黑板報最終還是按時完工了,就按高言所說的,黑板上那塊空白由原來的鳳凰變成一篇贊美祖國的散文詩。
這首散文詩是胡堯抄上去的,徐峰對他的要求就是給穆心冉道歉,并且将黑板報弄好。
胡堯心裏有些波動,休眠的火山逐漸有了蘇醒的趨勢。
“對不起。”胡堯說得毫無感情,像是機器讀出來的那般。
穆心冉将頭扭過去,不想理他。
可自己明明那麽崇拜他,明明那麽……喜歡他。
嘴上說着讨厭,心裏卻……
楚凡凡不知道穆心冉心底裏究竟過了多久才原諒了胡堯,就像是不知道胡堯心底裏的火山究竟何時噴發。
韓莫離說,我們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一座火山,有的正噴吐着火焰,熾熱耀眼,有的安靜的長眠,無聲無息。
可長眠終會有蘇醒的那天。
楚凡凡說,死火山就不會醒了。
她望向他。
你該不會是死火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