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剛過辰時,永康大街上就喧嘩起來了。因為地處沿海,物阜民安,永康裏面呈現一片繁茂和諧、欣欣向榮之景。
高低錯落的磚瓦房子比水為鄰,沿水而建,坐着畫舫順流而下,就可看見青灰色小巷布滿青苔的石板路蜿蜒入風簾翠幕遮住隐約可窺春、色的花樓教坊。因着這南方水鄉,滿街都是才子書生,對于秦樓楚館的賞閱也更風雅些。平常在白天,就可以看見湖邊小苑中吟詩作對的書生們和撫琴而笑的歌姬舞姬。路過的人看見也大多是會心一笑——在宣城,狎妓的事情不是下、流,而是風流士子才做得來的風雅。
就算是露骨些的莺花市,白日裏也會在門口請一些雜耍請過路的人觀看。
這些雜耍漢子,一般都是走南闖北的有些低微武功的粗野人,和商人們搭個隊,就可以一路從西域走到京城。平時他們都無理慣了,性子多多少少蠻橫無賴,看見街上走過的俏麗的小媳婦就要上去調戲幾下,稍微有些錢的就上前去敲詐,弄得路人們苦不堪言。但是這種性子倒是很對樓裏一些姑娘的胃口,好些樣貌好的都是姑娘們的入幕之賓。
但是今天不同,今天請來的雜耍是幾個和西域商人一起來的俏麗少年。大多都只有十五六歲大的年紀,藍眼睛白皮膚,高鼻子深眼窩。商人們給他們穿上一些綴着小鈴铛的長裙,漂亮的手腕上也戴着鈴铛,叮叮當當地跳起舞來,雖然樣貌和中土大陸大不相同,但是也別有一番風情。
要不是商人們說了這些都不是女子而是男子的話,大家夥兒都不會認為如此柔媚的腰肢會是男子所有。商人們就解釋是把一些小時候就長得漂亮的男孩子養起來,從小喂食一種特殊的秘藥,就讓他們特征就像是女孩子一樣,更有奇異的,西域宮廷中養了一個男子最後竟然為王室誕下一子。
路人們聽了都不由啧啧稱奇,打賞的時候不約而同的要求要少年們上前打量打量,有個大膽的男人竟然還無禮要求少年們上前撩起裙子看一看,他就多打賞些。
商人們不由為難,這是光天化日之下呢,要說這些少年都是男孩子,在一群男人面前撩裙子并沒有什麽,可是他們都是男兒身女子心,讓他們這樣做了,以後他們還不會羞憤欲死?可是賞金實在是很多······
沒有料到的是,正在商人思考的時候,一個衣着破爛的瘦小的小乞兒從人群裏面鑽出來,依着順序一個一個地向他的觀衆乞讨者。他的手中居然握着一把竹板,一邊打竹板,一邊順順溜溜、催催蹦蹦地念起來,
蹦蹦蹦梆梆梆,前邊兒來到了染坊缸,染坊缸沒有招牌,一溜架子搭出來,一溜架子搭得巧,各色的布匹染好了。說染紅就染紅,染了一個關公進古城。說染黃就染黃,染了一個西天楊二郎。說染藍就染藍,染了一個苦命的秦香蓮。說染白就染白,染了一個西廂張秀才。說染黑就染黑,染了一個三國猛張飛。說染青就染青,染了一個闖王進北京。說染綠就染綠,染了一個美俠方世玉。說染粉就染粉,染了一個司徒叫王允。說染橙就染橙,一百歲挂帥留美名。說染土就染土,染了一個武松來打虎。說染紫就染紫,染了一個老板是大茄子……”
這些圍觀的人聽得不耐,多多少少給他幾個銅板把他打發走,乞兒轉完一圈,還是不滿足,走到商人面前可憐兮兮地望着他。
商人可沒有那麽多的憐憫心,看都不看這個乞兒,就一腳踢過去,把小孩子踢出了半米遠,栽倒在一衆跳舞的俏麗少年身上。
少年們嫌棄他身上臭,紛紛捏着鼻子躲開去。只有一個圓臉少年看不過去,好心扶了他一把,結果換來同行的另一個瓜子臉豔麗高挑少年的白眼:
“一個賤胚子也值得我們去扶?身上髒死了臭死了,指不定有什麽怪病呢,晚上你不準和我們一起睡了。”
圓臉少年臉上浮起一絲尴尬,讷讷地什麽也說不出。
沒有想到這個小乞兒摔在地上還沒有摔暈,看見那個豔麗的少年眼睛都亮了,圓臉少年不及阻止他,他就一把撲了上去,不顧豔麗少年滿臉嫌棄,撲在他裙子下面,聲音激動地說不連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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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姐姐······”
豔麗少年聽見姐姐這個詞語臉色就難看了三分,要知道他平生最恨人家說他長得像女孩子了。
小乞兒偏還不知趣,把髒兮兮的手拉上了裙擺下面,
“姐姐你好···你好··漂亮···求求你····求你給我一點錢吧······”
豔麗少年看見自己裙擺上的手掌印,臉都氣青了,他提着裙擺就要跳開,小乞兒體重輕飄飄的,随着他跳也跟着走,少年于是用力地狠狠一拉————
刺啦————
伴随一聲尖銳的衣服破裂聲,衆人眼前一花,只見兩只白生生的長腿就出現在眼前。十五六歲的年紀,加之服食了那種怪異的秘藥,男孩腿上幾乎沒有腿毛,骨節玉制,骨肉雪白均勻,宛若最好的工匠細心磨制而成。碎掉的裙擺間竟然隐約看見小小的一團玉龍,大概沒有用過,分外可愛。
有人居然不知不覺流下了鼻血。
“我要殺了你!”一聲尖利的慘叫,衆人才回過神來。豔麗少年不顧羞恥地捂住下、身,面色猙獰地撲過來,小乞兒怕得躲在了人群後面,圍觀的人嫌棄他髒兮兮的,都讓開他不讓他躲。
眼見着小乞丐就要被少年抓住了,剛才嚷嚷着要出重金讓少年脫裙子給大家看的男人不忍心了,他出手攔住少年,溫言勸解道,
“小公子,得饒人處且饒人,這個孩子已經夠可憐了,你又何必再難為他呢?”
少年看見是剛才那個登徒子,臉都紅了,憤恨又羞澀地瞪了他一眼,還是走開了。
男人把小乞兒拉出來,笑着說,“好了,小孩,你走吧。”
小乞丐不知道是膽怯還是羞澀,居然一直不敢擡起頭來,直到男人說完話,他才擡起通紅的髒兮兮的臉蛋,小聲說道,
“公子,你剛才說的話是算數的嗎?”
“什麽?”男人沒有聽清。
小乞兒卻沒有說第二遍,他咬着下唇,看了男人一眼,就匆匆逃走了。
做了好事的男人感覺神清氣爽,心情一好的男人就想要打賞這些個雜耍少年,不料他把手探向腰間,卻是空空如也。
“不好!”男人大叫一聲。
“怎麽了?”商人關切的問他的大客戶。
“錢包!丢了!”
看見男人這個表情,商人立馬就明白了是怎麽回事。“是那個小乞丐,他是個小偷,快點派人去追他。”
可是石板路彎彎曲曲不知通向哪裏,誰又能再把這個男孩子追回來呢?
男人猛然就明白了小乞丐給他說的那句話——他幫自己把少年的裙子撩開了,那麽賞錢是不是該是自己的呢?
男人不由苦笑,這樣算起來,對方倒是和自己等價交換的。倒是真是一個精明的小偷啊。
夕陽西下的時候,這個叫小乞丐才從垃圾堆裏面竄出來,慢悠悠向着南巷走去。
這時已經将就日暮,白衣如雪的長發青年和他氣質毫不符合地散漫地走回客棧。他的衣襟散亂,臉上有一絲疲憊,但是這裏的人絲毫不敢把他看低,因為他在這裏呆了短短一段時間,懸壺濟世的名聲可是人盡皆知,雖則他只是一個手不能提見不能抗的弱質書生,但是人人都敬他幾分。
在他剛剛在飯桌面前坐下,一個聲音就大呼小叫着傳到他的耳邊。青年不禁頭疼地擡起眼睛,看着這個吵吵嚷嚷不停的少年。
仔細看來,卻正是那個剛剛的小乞兒。
少年絲毫不在意青年略帶責備的眼神,一臉神氣的說,“落之哥哥,聽說這裏的花街又到了要選花魁的時候了,我們去看看吧。”
“唔,”青年不冷不淡得說了一聲。在外面的時候青年一直保持這種面癱的神情,但是少年毫不氣餒,還是喋喋不休說個不停。
“你有錢嗎?”青年突然說了一句話,少年頓時愣住了,然後才緩緩說到,“落之哥哥,我估計我們會在路上用到不少錢,所以我去準備了不少。”
“不是準備了不少,而是你又去幹了什麽偷雞摸狗的事情吧?”青年目光如炬地看着棠棣,棠棣被他看得心虛 。但是棠棣很快又理直氣壯起來,“要不是我,你早就餓死在街頭,你還說我。”
果然青年愣愣說不出話來。其實在山谷裏面落之的那種出格的行為之後,就算後來落之的表現再正常,棠棣都知道其實這個人心裏早就埋下了一顆黑暗的種子,他不會阻撓自己的。
所以…………“落之哥哥,我們去看花魁吧,我這輩子,還從來沒有上過青樓呢。更何況,是花魁大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