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蕪湖起飛
031
顧鈞枯了。
年幼的鈞哥在這一天失去了他的夢想。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告別的小菠菜和二大爺,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飄回到的宮中。
他只知道自己好悲傷,好難過,小腦袋裏殇得空蕩蕩,大眼睛裏悲得茫然然,特別是當他在路過宮內專門開辟出的練武場看到弟弟們正在練武的時候。
鈞哥負着小手站在練武場之外,幽幽地看着弟弟們上蹿下跳的身影。
在今天之前,年幼的他并不知道弟弟們輕易竄得那麽高意味着什麽,只當是他們一群天賦異禀的猴子。
但今天,他終于明白了,這群臭弟弟竟是學會了內力和那江湖話本中的輕功。
天。
他們,不是猴子。
他們,竟然連猩猩都不是。
怎會如此?
被如此殘酷的事實打擊到的鈞哥十分傷心。
他擡起自己的腦殼望向明媚的天空,那炙熱的陽光帶着金色的璀璨和絢爛,絢得他眼睛有些發澀。
悲傷的陰雲籠罩在他的周身。場內是鬧成一團的弟弟們,場外是獨自一人的他。
顧鈞總是這麽孤獨。或許是因為他自出生起變被立為儲君的身份,又或許是因為他修不了內力。他的弟弟們從不與他同行,也不與他嬉戲,有的只有那無窮無盡的挑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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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煩人的弟弟們啊。
許久,鈞哥終于擡起了他的小腳,邁進了練武場。
悲傷的他,決定去打弟弟,因為他們的吵鬧。
032
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弟弟們:……
他們,難道不是練出了內力嗎?
為什麽還是打不過根本沒有內力的大哥?
這合理嗎?
033
悲傷的鈞哥才不關心合不合理,他只知道打完弟弟的自己心不殇了,眼不澀了,連身都舒暢了起來。
心情平複的鈞哥邁着快樂的步伐飄回他儲君的小窩窩。然而,他的小腳剛一踏進門,便覺一股不詳之感湧上心頭,登時便縮回自己的腳。
但俗話說得好,不詳總是快得非比尋常。
鈞哥的腳還沒來得及擡起,便見一股黃色的身影嗖得一下從屋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呼嘯而來。下一刻,鈞哥幼小的身軀便騰空而起,被塞進了皇袍的懷抱裏。
“朕的寶貝,鈞哥兒~”父皇木啊的兩聲在鈞哥的小臉蛋上左親一下右親一下,然後很是幼稚地用額頭抵在鈞哥的腦門上親親熱熱地蹭了蹭他粉嫩嫩的小鼻子,“有沒有想爹爹呀?”
糟了,失策了。
鈞哥面無表情地心想,忘記家裏還有個變态老父親了。他就不該這麽早回來。
鈞哥有些嫌棄地推開老父親的大臉,“沒有。”
那回答冷酷而又無情,高貴而又冷豔。但父皇仿佛聽不見。
父皇的耳朵裏似乎只能聽見有這個答案,即便他的好大兒的回答完全相反。
父皇忍不住心肝顫顫,又十分熱情地親了親鈞哥的小鼻子,說,“爹爹也很想你,比你娘還想你。”
明明,昨天晚上才見過。鈞哥默默地看着他的父皇的表演,那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只極具戲精色彩的大狗狗。
他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他的父皇在正常的時候很正常,就像是所有人想象中威嚴的帝王。但父皇不正常的時候又是那麽的不正常,就像是這世間所有的熱情都充斥了他的身,讓他渾身上下都散發着傾訴的表演欲。
用菠菜媽的話來說,父皇他,就是個影帝。
鈞哥不明白,鈞哥也不理解。
父皇不正常也就算了,但為什麽,那所有的不正常都是在他的面前,但面對他的臭弟弟們時又是那麽的正常。難道,是他的弟弟們不配嗎?
鈞哥想了想,覺得這很有可能。
鈞哥不願再回憶起臭弟弟們,也不是很想繼續被熱情的父皇狗狗糾纏。于是他極力推開父皇不斷湊過來親親的大臉,趁其不備從父皇的懷抱一躍而下,噠噠噠爬上屋內母後派人給他鋪上毛絨絨的獸毛椅子。
他問,“父皇為何事而來?此時不該是在批複奏折?可是改完了?”
哦,并沒有。
回想起禦書房裏滿桌子的奏折,父皇一陣心虛,他甚至就是因為不想繼續改奏折所以才溜達到他好大兒宮裏來的。
但這話父皇能說嗎?難道他要告訴他的好大兒,他英明神武的父皇就是來耍的,來摸魚的嗎?
身為一代帝王,父皇他也是要面子的呀。
雖然,自從他被好大兒發現老是偷偷爬皇後的床後,他在好大兒的心裏就再也沒有了面子這種東西。
父皇輕咳一聲,試圖略過這個話題,他小心翼翼地問,“鈞哥兒,今天怎的這麽早回來?在外面跟你的小丞相玩得可還開心?”
鈞哥一聽,看向父皇的眼神頓時警惕了起來。那雙大大的眼睛中仿佛左眼寫着“你偷窺”,右眼寫着“你變态”。
他萬萬沒想到,他的父皇濃眉大眼,竟是連他們小孩子的隐私夢想都要偷聽。連小菠菜想成為丞相都知道了,那他想日天的夢想豈不是也被知道得一清二楚?
父皇不禁有些尴尬,“朕這不是關心你……”
鈞哥斜眼看他,“哦,所以不讓我知道內力。”
父皇開始腳趾摳地,“啊這,這不是為了不破壞你的夢想,你不是想成為天下第一……”
鈞哥糾正道,“是日天。”
喔,日天,不愧是朕的好大兒,連夢想都那麽獨特。父皇內心美滋滋,外表卻沒有半點表現。
他悄咪咪地伸出手飛快撸了把好大兒軟綿綿的腦袋,然後迅速收回爪子裝作無事發生,安撫道,“兒啊,這事是爹爹錯了。不過呢,內力這事也不是很重要,你看,你雖然不會內力,但不影響你打敗你弟弟們呀。”
鈞哥用眼角瞟了他一眼,沒說話。
父皇見狀覺得有些成效,立馬趁熱打鐵,“而且你以後是要當跟爹爹一眼皇帝的,有的是會內力的人保護你,內力什麽的也用不上。”
“所以你會嗎?”鈞哥反問。
父皇、父皇陷入了沉默。
年少時便英勇善戰還經常上戰場的父皇,他,好像不但會,甚至還蠻擅長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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鈞哥:啧。
035
尴尬的空氣,沉默的父子。
父皇承受不了這令人窒息的氣氛,找了借口便溜了走。他寧願回到他的禦書房去面對那無盡的奏折,也不要留在這裏一次再一次地戳傷他好大兒幼小的心理。
嗚嗚,朕滴兒。
是爹爹不好,會內力,安撫不了你——
等一下。
在溜回禦書房的半路上父皇腳步一頓,突然意識到了一個令人震驚的問題。
既然他的好大兒不會內力。
那他,一代武派帝王,身為擁有深厚內力、可以做到踏雪無痕的男子,是怎麽被好大兒一次又一次發現半夜偷偷爬床的?
他的內力難道是假的嗎?
父皇瞳孔地震。
036
終于趕走了粘人的父皇,顧鈞卻趕不走那淡淡的憂傷。
身為一代儲君,未來的天下頭子,鈞哥還沒有正式開啓他璀璨光輝的人生卻已被深深打擊。雖然就像父皇所說那樣,未來的他會被很多人保護,是遠比現在一直跟在他身邊的暗衛還多得多的密切保護。
但,難道一向堅強獨立的他從此就要這麽永遠地依靠他人嗎?
不會內力的他甚至連輕功都無法學會。那以後等弟弟們的輕功越發精湛,他豈不是連臭弟弟們都打不到了?
不。
他不要。
他不允許。
可,事實擺在面前,即便鈞哥再不願看到這令人悲痛的未來也不得不承認,這也許很快就會變為現實。
啊,是多麽的悲傷啊。
殇得鈞哥直到深夜都在翻來覆去,為這悲傷的未來而輾轉反側。
鈞哥好難過,鈞哥睡不着,鈞哥爬上了他屋的頂。
他坐在那高高的房頂上,望着那圓圓的月。清輝的月光潑灑在他的身上,撫過他的臉龐,将小小的他襯得好像那天上而來的童子,清冷而又神秘。
一陣輕輕的夜風拂過,他的身邊坐下了幾個黑色的身影。
鈞哥沒有低頭。他知道,這是他除了父皇母後外最為熟悉的人,從出生起便跟在他身邊的暗衛們。
皇家的暗衛們一年如一日地穿着分不出區別的夜行服,臉上也帶着讓人看不清面容的黑色面紗。
鈞哥分得清他們每一個人,每一個跟在他身邊的人。
他們很好很好,好到會陪才剛剛學會走路的他一起玩躲貓貓,雖然每次都是他們躲他來找;他們也會陪着他一起翻牆溜出宮去和菠菜玩耍,雖然小菠菜完全不知道暗衛們的存在。
在鈞哥的心裏,他的暗衛們比臭弟弟們還重要很多很多,就像是他的哥哥姐姐,沉默寡言但也暖心。
即使,這些哥哥姐姐老跟他父皇打小報告。
“殿下,可是因那內力之事睡不着?”暗衛甲問。
那是當然,臭弟弟都能學會的事情他卻不能,這對內心的打擊可不大嗎?鈞哥心裏嘀咕,但面上卻是毫無表現。那淡定的神情好像那話本中早已掌握絕世秘籍的主角,平靜中帶着冷漠,根本看不出之前還在擔心以後會打不着弟弟的樣子。
畢竟,鈞哥他還是很要面子。身為一代儲君的他不允許自己露出那宛如悲傷貓貓頭的一面,即使他面前的是他親愛的哥哥姐姐。
于是,他看着月亮搖了搖頭。
暗衛甲心裏暗暗嘆了口氣,與一旁的暗衛乙對視一眼,心想,喔,是了,小太子一定是在逞強。
然而暗衛乙卻完全沒能接收到暗衛甲的眼神,就像根木頭一樣盯着鈞哥,眼睛都不帶眨一下。
許久,他終于撓了撓頭,“殿下,你在看什麽?”
鈞哥道,“月亮。”
暗衛乙喔了一聲,“那為什麽不在屋裏看?看得都一樣,外面還冷呢。”
鈞哥慢吞吞地扭頭,看了他一眼。
難道要鈞哥說是因為自己睡不着還覺得屋裏悶嗎?這種事情說出來豈不是很沒有格調?
于是鈞哥又看向那圓禿禿的月盤,輕輕吐出一口濁氣,“因為,暗。”
暗衛乙不明所以,“?”
鈞哥一本正經地道,“影響吸收日月精華。”
暗衛乙恍然大悟,“喔!”
一旁的暗衛甲:……
等下,乙,這種話你怎麽就信了?動點腦子,明顯是殿下在唬你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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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不知道,乙不想動腦子,乙就是個殿下說什麽就信什麽的木頭。
甲恨的就是乙像個木頭。
然而鈞哥并不知道他的兩只暗衛之間的愛恨糾葛。他擡頭望着天,眼裏滿是月。
那漆黑的夜空,蒼涼的月。
他張着眼,捏着小手,竟是越看越入迷,仿佛是那清輝的月光給他的靈魂披上了輕薄的仙紗,空氣中暖暖的氣流也越發快得湧入他的身體,似乎讓他從身到心變得越發輕盈,也似乎讓他與那神秘的月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
越來越近。
好似,觸手可及。
038
不知道怎麽回事,一轉頭就發現太子殿下就離他們越來越遠的兩只暗衛:……
蹲在房頂上仰着頭的暗衛乙:啊,殿下,飛起來了。
同樣蹲在房頂上的暗衛甲:……
啊???
等一下,殿下怎麽就飛起來了?
殿下,你等等我們啊!
殿下!
039
突然發現自己飛得好高的顧鈞:……
好像,不用學輕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