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柳明雪朝窗外看了看, 巡邏的侍衛正經過, 在木窗上留下長長的黑影。
她喉嚨緊了緊，沒有出聲。
令狐符盯着她的眼睛, 伸手慢慢将自己臉龐上的面具摘下，讓她看清楚自己的面容。
他身上一股酒氣，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才跑過來的。
柳明雪盯着他的臉, 輪廓分明，鼻梁高挺, 一半的面龐被清冷月色所照, 肌膚顯得白皙通透, 而另外一半隐在黑暗中，令人看不清他真實的膚色。
柳明雪忽然想起那日在将軍府見到的他，記得他是小麥色的，大概常年習武的緣故。
她一邊想着，一邊分神朝窗外望去, 迫切地等待那些巡邏侍衛過去。
令狐符察覺到她的心不在焉, 外面的腳步聲正在經過, 因此兩個人誰都不敢出聲, 連細微的動作都沒有。
再次注意到她又分神朝外看去，令狐符細長的眉毛皺起，神情不滿。
這個醉鬼在瞪着自己。
柳明雪不甘示弱，也瞪了回去。如此詭異地在這裏相逢，背後一定是有人在安排。
柳明雪有種被擺了一道的感覺，因此非常不爽, 而且令狐家的人怎麽會牽涉進來？說到底，這也是範、柳兩家的矛盾，與令狐完全無關才是。
那就是沖着自己來的。
柳明雪稍稍挺直脊背，眸色變得冷厲複雜，哪裏有那天柔弱膽怯的模樣。
令狐符在朦胧的月光裏只看到她露出的一雙眼眸亮得驚人，強烈的情緒幾乎要噴湧而出，毫不掩飾，這才是她的本性。
他此刻完全确定，這位柳小姐就是曾經跟自己在江湖打鬧嬉戲過一段歲月的蘇芊。
令狐符在酒意的熏陶下，心口萬千情緒湧動，很想問問她為什麽要換一張面孔活着，他眼睛眨了眨，看到她還在不甘示弱地冷盯着自己，頭腦一熱，他的臉就俯了下去。
柳明雪的眼眸睜得更大，這個醉鬼在做什麽！
令狐符低着頭，凝視着她的眼睛，直接吻了上來。
柳明雪感覺眼皮那處有些濡濕，他在舔舐她的睫毛。
令狐符能夠感覺到她的眼睫毛又長又翹，根根分明。他抱住了她的肩膀，更深地俯下去，任憑醉意彌漫全身，侵蝕自己的理智。
柳明雪則是要氣死了。這個醉鬼在占自己便宜！
她握緊手中的卷宗，将它推入袖子裏，然後一個手刀揚起，就要把這人劈暈。
但令狐符這點江湖警惕還是有的，他揚手，用力握住了她的手腕。
柳明雪掙紮了一下，他反而握得更緊，變本加厲。
柳明雪眸色一冷，直接擡腳，用膝蓋頂向他最脆弱的地方。
令狐符果然放開了她，龇牙咧嘴地看過來。
柳明雪只是冷哼了一聲，然後轉身便繞過書架，往黑暗中跑去。令狐符當即追上，神情有些惱火又有些懊悔！
柳明雪最後停在窗前，她心急之下跑錯了方向，這扇門窗是緊閉鎖住的。
後面令狐符已經追上，他放慢腳步，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柳明雪霍然看向他，眼眸噴火，令狐符挑了挑眉，用口型說了三個字“求我啊”。
柳明雪不理他，小心護住自己剛盜來的卷宗，重新往另外一個方向跑去。
啪嗒一聲，令狐符大步上前，直接扣住了她的手腕。
“你……”
柳明雪驚怒之下，剛呼出一個字，她整個人就被令狐符壓着，一同倒在了地上。
令狐符劍眉一攏，朝她做了個噤音的動作。
窗外傳來一陣說話聲。
“原來是江侍郎手下的陸探，深更半夜，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裏？”說話的是個侍衛頭領，語氣充滿懷疑。
陸探清冷的嗓音傳來，“我們家大人正在與柳少卿商談要事，我只是随便走走。”
“這裏是衙門重地，你注意點，可別這裏當成是你們的刑部，随處亂走。”
陸探拱手道了個歉，然後方才轉身離去。
趁着他們說話之際，令狐符拽着柳明雪，悄悄從後窗溜了出去。
陸探走到下樓梯的轉角，故意頓了一下，他耳朵尖，已經聽到上方細微的踩瓦片足音。
他一邊往下繼續走，一邊假裝不經意地往上方看了看，果然看到兩道身影掠過。
他回過頭，勾起唇角笑了笑，他得回去禀報江宣紋，已經得手了。
從大理寺重地逃脫出來，柳明雪時刻保持警惕，護住自己袖中的東西，同時與前面帶路的令狐符保持距離。
她甚至試圖中途擺脫令狐符，但未果。
令狐符憋着一口氣，終于把她帶到了安全之地。
柳明雪往後退了一步，但他長手一伸，直接将她臉上的面紗摘了下來，“你今天去見了誰？”
完全是質問的語氣，還帶着一股酒氣。
柳明雪皺了皺眉，因為被他識破身份而有些尴尬，她選擇不開說話，轉身就要走。
“蘇芊，你怎麽變成今天的模樣了？”令狐符在後面追問，帶着濃濃的不滿。
柳明雪頓住，聽到這個自己以前在鄉下的化名，很多記憶也湧上，她與親人的關系寡淡陌生，是身後這個少年給了她最美好的回憶，鬥酒十千，走馬觀燈，還有上山打土匪，效仿那些俠客劫富濟貧，這些記憶通通與令狐符有關。
後來她差點就跟着他一路往北，若不是母親忽然命人将她重新接回京都少卿府，從此一別天涯，柳明雪在深宅之中也脫胎換骨了一番。
柳明雪轉過身，看着後面錦衣玉食長大的少年郎，淡淡地說道：“你這種人，怎麽會懂。”
令狐符面色緊繃，有些難受，“所以這就是你去勾搭我大哥的原因？！為什麽不來找我，我也可以幫你。”
柳明雪眼神冷冷的，勾搭？
她懶得理會他，轉身又要走。
令狐符不甘心地質問：“你跟我大哥是什麽時候認識的？！你為什麽會主動去找他？”
“這種事，你問你大哥不是更清楚，何必像個醋壇子一樣來質問我。”柳明雪聽出他的意圖不在自己袖中卷宗，頓時放下了心。
她眯着眼，看向呆愣住的令狐符，“再說了，你又不是本小姐的什麽人，還是乖乖回去繼續當你的貴公子比較好。”
“你……你……”令狐符氣得跳腳，卻又說不過她，他瞪大眼睛，看着面前孤傲冷淡的柳明雪，覺得她像一只不講道理的貓。
令狐符猛地伸手，想故技重施，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回來。
柳明雪卻直接拂開了他的手，這裏沒有拘束，她力氣也可以完全放開，不用再像之前那般受制于他，因此她的動作有些大。
令狐符被她毫不客氣地拂開手，臉上露出難過受傷之色。
柳明雪知道他沒有用全力，但自己是用了全力的。她看着突然又頹下去的人，有些于心不忍，但她自知這範、柳兩家的事情水很深，自己母親已經命喪于此，她不想令狐符也被牽涉進來。
“你就忘了我們倆之間那麽鐵的情分了？！”令狐符不甘心地看着她，“還是你成了柳大小姐，就看不起我這個闖江湖的？但我好歹也是将軍的……”
“你回去，不要再來找我。”柳明雪打斷他的話，一張臉沒有什麽表情，“小孩子過家家的，你還當真了。”
令狐符有些難以接受她這個說法，“過家家的？”
柳明雪揮了揮手，“我們身上都有自己的身份和職責，你也用了假名和假身份，我們在這件事上算是兩清。現在我們也不是當年的小孩，可以任性妄為，總該長大懂事了。”
令狐符有些不開心地說道：“我早就懂事了。”
“……”柳明雪一頓，然後點點頭，“是的，懂事了，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我已經不糾結，你也不要再糾結了，以後日子該怎麽過還是怎麽過，你也別瞎摻和進來，煩！”
令狐符眼睜睜看着她揚長而去，她倒是灑脫，看得開。
她不過就是嫌棄自己煩了，看來是不把自己當朋友了。
令狐符回去的路上，都是這個念頭，越想越覺得不是滋味。所以這是柳大小姐把自己抛棄了？！
他後知後覺，越想越覺得就是這麽一回事兒了。
令狐符郁郁寡歡，不知不覺中就回到了将軍府。
将軍府建得肅穆疏闊，門前也是大氣端莊，梁下懸着兩盞大燈籠。身姿颀長的令狐老大令狐仕正立在石獅子旁邊。他負着手，望着如喪家之犬歸來的老二，眉頭緊鎖。
“阿符，你去哪裏了，這麽晚了才回來。”
令狐符擡起眼皮，看着面前神情肅穆的老大，忽然悲從心來，第一次不想搭理自己感情極好的兄長。
他竟然背着自己，偷偷認識了她！
令狐仕走過去，聞到他身上的酒氣，他皺了眉，“你又去跟那些狐朋狗友耍酒喝了？”
“沒有。”令狐符開口說道，語氣冷漠，然後也不理會他，板着一張臉邁入府邸。
令狐仕頓了頓，跟在後面，依舊一派穩重，“你今天怎麽了，像吃了槍藥一樣。”
“我沒有說什麽吧。再說了，我已經這麽大了，要去哪裏還要跟大哥報備一下嗎？你自己要去哪裏，也從都不跟我們說。”令狐符抿着嘴唇，一臉負氣地往前面繼續走。
令狐仕無奈地搖了搖頭，“怎麽還像小孩子一樣。”
誰料就是這句話，跟炸.藥一樣，直接把令狐符炸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