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因為這段插曲,楚氏讓令狐美待在府中幾日,對外稱生病了,閉門不出。
令狐美本人倒是沒有受到多大影響,他這趟進宮最大的感悟是原來酒挺好喝的,不明白之前父親為什麽不讓他沾酒。
待了幾日之後,令狐美忽然想起江宣紋這號人物,便問楚氏,“江侍郎為什麽不來探望我?”
楚氏沉吟,“或許他還不知道,我這就放出消息,他應當就過來了。”
令狐美低頭踢着雞毛毽子,不知道在想什麽。
江宣紋确實不知令狐家這邊的事情,她現在被手頭的案子弄得焦頭爛額,哪裏有心思去關心這些。
陸探抱着厚厚一疊卷宗過來,面無表情地說道:“大人,這些都是十幾年前的卷宗了,會有用嗎?”
江宣紋示意他将這些泛黃的文書移到自己面前,“翻看一遍就知道有沒有我們需要的線索了,現在查到這裏,已經查不出什麽,還不如回頭,去根源上找尋。”
前世她在幕後,幫蔣華緒一路青雲直上,對朝堂政事是熟悉的,或許一些細節已經遺忘,但朝中大臣恩恩怨怨,以及在這些年會發生的重大變故,她都還記着。對于陸探他們來說,她無疑擁有了未蔔先知的能力。
江宣紋自然不能直白地顯露,她只能以翻閱舊卷宗為理由,事實上,這些久不見天日的卷宗也确實能派得上用場。
這些年她依靠前世的記憶和積攢的經驗,屢破奇案,因此才能在朝堂站穩腳跟,令衆人心服口服。
而這次涉及的大理少卿謀殺嫡妻案件,錯綜複雜,隐隐牽涉到淮京那邊的勢力,江宣紋打起十二萬份精神來應對。
大理少卿柳桢原是貧家子出身,因外貌俊美,竟被丞相千金看中,非他不嫁。一番波折,老丞相拗不過愛女的哀求,同意了這門門第懸殊的婚事。柳桢攀上了丞相這位老丈人,仕途扶搖直上,坐上大理少卿的位置。
就在人生得意之時,幫助他頗多的妻子忽然暴斃,死因不明。老丞相痛失愛女,懷疑是柳桢下的毒手。
因為柳桢在正妻亡故不久,就從鄉下接了他那位自小一同長大的青梅回府,大有續弦的意思。這如何能夠讓老丞相不發怒,況且當年這門婚事,多少是有他女兒強求來的成分。
因為柳桢本人是大理寺官員,為了避嫌,這樁謀殺正妻案便移到了刑部處理。
江宣紋了解事情來龍去脈,不禁也是感慨良多,柳桢此人真是又狠又能忍。
這樁案子牽涉到的都是京官,老丞相自然不用說了,百官之長,實力不可小觑,而柳桢這些年也不是吃素的,靠着老丈人得了資源,也發展了自己在朝中的勢力,又得皇帝重視,已經不再是當年一無是處的窮書生了。
兩邊都不能得罪,那就只能力圖查出真相。
江宣紋幽幽嘆了一口氣,前世她知道柳桢此人,後來他果然迎娶了鄉下青梅,而且博得深情的好名聲,至于那位丞相千金已然亡故,除了母族,自然無人替她說話,甚至還有人譏諷此女當年用權勢強迫柳桢娶她,如今暴斃,乃是報應。
這些流言蜚語,如果沒有猜錯的,應該是柳桢本人有意放出的。前世最終的結果是丞相勢力因此被削,老丞相通過此事明白皇帝心意,心灰意冷下主動告老還鄉,皇帝果然批準,而柳桢與他那位續弦在京都過上了令人羨慕的恩愛生活。聽說丞相千金留下的嫁妝一并佩飾,都為續弦所吞,她膝下的女兒也養在續弦身邊,雖是嫡長女,地位卻遠遠不如後來出生的次女。
再後來這柳府後宅的事情如何發展,江宣紋就不清楚了,因為那時她已經慘遭蔣華緒暗殺。
當初聽到柳家事,江宣紋暗吸一口氣,這柳府嫡長女的經歷與自己何其相似,母親慘死,寄人籬下,吃穿待遇皆不如侵占母族嫁妝的妹妹,這世上也有與她同病相憐之人。
奈何前世的江宣紋只是小小女子一枚,幫不了什麽,這一世卻是不同了,案子落到了她手裏。江宣紋一接手,便暗暗發誓一定要替這位素來沒有謀面過的柳家小姐尋求個真相,還她母親一個清白,讓世人看穿柳桢和他那位心機頗深的青梅真面目。
江宣紋埋首舊卷宗之中,打算将柳桢這個人的發跡史查個一清二楚,來個知根知底。
因此當令狐府的人請求見她,她有種被打擾的不耐煩,“陸探,你去告知一聲,江侍郎很忙。”
陸探看了她一眼,依言出去。
令狐家仆請不到未來姑婿,也很憂愁,回去後只能據實禀報。
楚氏眼眸微微一瞪,“他說什麽?他說很忙?你跟他說了嗎,美美生病了。”
楚氏生氣也是有理由的,美美都要被那個色鬼皇帝搶走了,江侍郎竟然還不來瞧瞧!分明就是不把他們令狐家看在眼裏!
雖然是賜婚,但美美還沒有嫁過去,江侍郎就是這樣冷漠的态度,那之後真的難保不會不被欺負。
楚氏再次下定決心,一定要讓荀先生陪同美美過去,不然以後美美生病了都不會有人關心的。
令狐美也感覺到了,自己這是被漠視了,或者說是被嫌棄了。這個江侍郎是真的不想娶自己。雖然他也不想成親,但被對方先嫌棄,這個感覺還是很令人不爽的。尤其是他從記事起就一直被令狐家的人哄着捧着,幾乎沒有人會用這樣敷衍的态度對待他。
這其實就是一種被慣出來的大小姐脾氣。
令狐美伸腳踢了踢落在地上的雞毛毽子,臉上寫着不開心。
楚氏連忙哄他,“阿娘一定讓他來看看你。”
令狐美沒有擡頭,只是低低地說道:“不用了,夫君他很忙的。”
這麽為人着想的美美真是令人感動,楚氏握了握他的手,“不行,阿娘一定要把人叫過來,才不管他多忙!”
令狐美低着頭,在楚氏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笑了笑,他是故意這麽說的。
楚氏果然又派人去請了,這次派去的是自己兒子,令狐仕。
令狐仕不解,也不太願意去,“這姑婿,說起來也是假的,阿娘何必弄得跟真的一樣!”
“你懂什麽。姻緣是假,但戲要演足,不然美美以後在侍郎府的日子怎麽會好過?相敬如賓,怎麽來的,就是要讓江侍郎看重美美,就算是演戲也得讓他演,現在這位江侍郎可是連演戲都不想演一下的。不出幾天,江侍郎不看重令狐女兒,這消息滿京都都會知道。人都是看菜下碟,侍郎府裏的那些奴仆恐怕也是如此,以後也就看輕美美了。”
令狐仕這才恍然大悟,立刻出發去請江宣紋。
這個道理,江宣紋倒是沒有想到,她現在一心只想破了手頭案子,直到回到侍郎府,見了靜虛姑姑。
靜虛依舊坐在竹林裏,這次她沒有念經,手裏拿着一把小刀,正在削竹子。她已經削了一天的竹子,想格出一點感悟來。
她看到江宣紋一臉疲倦地坐在自己身邊,問道:“可曾去探望過那位令狐女兒?”
“這些日子是沒有功夫處理這些了。”江宣紋不以為意。
靜虛不太贊同地看着她,“今日令狐大公子上門一趟,說是他妹子病了,你這做準夫君的,怎能坐視不理?即便再忙,也應當抽空去一趟,這是給令狐家吃一顆定心丸。”
江宣紋皺着眉,“姑姑,這話怎麽說?”
“令狐女眷扣押京都,掌上明珠要落入侍郎府,江侍郎如今卻是冷冷淡淡不聞不問的态度,他們如何安心北上?以後恐怕也是對我們侍郎府多加防備,不肯真心以待,那麽你又如何順利完成皇帝交給你的任務?”靜虛淡淡地說道,“所以如今之計便是你盡快與令狐女兒相處出感情來,夫妻之情不可能,交心朋友足矣。”
江宣紋若有所思,經過這一點撥,她方才有些明白,“多謝姑姑,我這就去令狐府一趟。”
“慢着。”
“姑姑還有什麽要叮囑的?”江宣紋立足,又回到靜虛身邊。
靜虛拿着一只剛削成的镂空竹籠,“不要空手而去,送些可愛的小禮物去。”
“還是姑姑細心,我明白。”江宣紋接過那只竹籠,回到院子裏,從細細養的一窩小兔子裏随便抓了一只放進去,然後拎着這只兔子去了令狐府。
江侍郎過來的消息很快傳遍整個令狐府。
楚氏連忙讓令狐美躺到床上去,用被子給他蓋了個嚴嚴實實,又命丫鬟在屋中煮藥,令藥香飄滿屋子。
江宣紋跨門進去的時候,滿屋子都是藥香,而自己要探望的人正可憐兮兮地躺在床上,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臉,真是我見猶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