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程睦南的脈搏沉着而有力,每一次熱烈的跳動都仿佛從遲晚的指心傳回到了她的心裏。
兩人的雙手纏繞交握着,本是最正常不過的診脈動作,只因他的另一只手掌輕輕覆在她切脈的手上,只因他那句“我很肯定,我的心跳快,是因為你”,只因他此刻灼熱而專注的眼神,讓氣氛暧昧、旖旎到了極點。
他手機屏幕上的秒表字數還在飛快走着,遲晚低着頭,不動聲色地縮回了自己的手。
良久,她擡眸,雖是笑着,眼眶中卻隐隐約約有泛出來的晶瑩淚光,抑制不住的、難以置信的、欣喜萬分的……
“程睦南……你講這個話是什麽意思?”遲晚用笑容掩飾自己的慌亂,“我不懂。”
被問的人,默了默,沒有立刻回答。
遲晚攥緊了手心,靜靜等着,既期待又害怕。
其實她不是不懂,只是她不敢去過度猜想。他剛剛,分明在撩她,就算是玩笑,這也不是朋友間應該有的尺度。
這樣的示好,遲晚見得不少,只是如池钊那樣時常嘴上沒個把門,沒個正經的人,說完類似【要不咱倆湊合過算了】、【我這麽愛你,你竟然視而不見】這樣的話,她都能立馬一個回旋踢毫不留情地讓他滾遠點,一臉再亂說她就要生氣的表情,因為她心裏有一條線,這條線不是誰都能任意、随意跨越的,即使是從小到大一起長大的發小也不可以。
而程睦南不同,這是她日思夜想挂在心間的人,是她上一秒瘋狂告誡自己放棄吧、沒可能的,下一秒就能讓她一而再再而三食言、怎麽努力也在記憶裏抹不掉的人。
他竟然主動說了這樣的話……
她承認,她心動得要命,但是,一切來得太過突然,她反而有點膽怯想退縮。
夢想成真後的喜悅只會持續片刻,停留更久的情緒卻是擔憂,會讓人禁不住産生自我懷疑:夢是真的嗎?夢會不會突然就醒了、碎了?而我……真的配得上這樣的夢嗎?這個夢我可以做一輩子都不要結束嗎?
年紀也不過才長了兩三歲,遲晚便覺得現在的自己,好像已經沒了當初在大學本科時那股子為愛癡狂不管不顧的勇敢勁兒。
程睦南按下秒表暫停鍵,數字停在了3分50秒08分,一個不長也不短的時間,但這個時長,足以讓人冷靜下來。
“我講這個話的意思是……”程睦南思考過後,認真回答,“單純地想把自己剛才那一刻的心情,告訴給你聽。”
遲晚愣住。
“可能也并不單純。”程睦南糾正了下用詞,“因為我想透過這樣的話,告訴你,我不想和你……只是做朋友。”
遲晚一雙水汪汪的眸子定睛看着他,他真誠地把自己的企圖說得那樣直白,用不算清白的眼神回應着她的注視和探究。
她自認為,不算感情白癡的自己,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按照男生的常規套路,這樣撩了之後,肯定是一番我喜歡你、我愛你、和我在一起吧的熱烈真情告白,而程睦南不是。
他的一番話出人意料,細想想卻句句在情理之中,含蓄又內斂,一點兒沒有讓她産生任何不适和不自在感。
遲晚雖然手心緊攥,心裏卻莫名松了一口氣。她怕他真的說出我喜歡你,做我女朋友這樣的話,如果這樣的話,她下意識會拒絕,因為覺得太過草率和随意,但是過後肯定會後悔萬分,因為對方不是別人,是程睦南啊,是如此耀眼又優秀的程睦南……
“可是……”
遲晚想問:不只是做朋友,那要做什麽?為什麽偏偏是我?明明我們在哈瓦那才相處沒多久,總共也見了不過幾面。如果我沒來古巴,你會和別的女生說這樣的話嗎?
她有太多太多的問題,想問又不敢問。
話到嘴邊,遲晚又咽了下去。
程睦南見她欲言又止,一副為難又糾結的模樣,也覺得自己唐突了些。
他拿起桌面上的礦泉水瓶,開蓋仰頭喝了一口。
戰術性喝水之後,他重新開口說道:“希望不要給你帶來什麽心理負擔,如果有的話,我先道歉。”
“額……沒有沒有,絕對沒有。”遲晚聽到他說道歉,連忙搖手否認,下一秒發現他剛才竟然喝了她剛才喝過的那瓶水,驚訝之餘又喉嚨發緊,不知道要再說什麽。
“那我們……順其自然,慢慢來,你還像從前那樣就好。”程睦南斂着神色,把玩着只剩半瓶水的瓶子,在手上颠過來倒過去,頗有些幼稚地轉起了水漩渦,還試着撕開瓶身中間的包裝紙。
遲晚陷入沉默,大腦還在一字一句地分析着他的話,只見程睦南突然把瓶子穩穩在桌上放定。
“可以嗎?”他擡眸,鄭重詢問她。
“嗯。”遲晚害羞點頭應允,她想,他說的順其自然慢慢來,應該就是繼續以朋友身份相處看看的意思吧,不,是比普通朋友多一種可能的那種男女間的交往。
“一起去吃飯?”程睦南問。
遲晚剛要點頭,池钊和蘇檸的大嗓門便傳了過來。
“早早!”
“晚晚!”
這倆人一起叫她的小名,就顯得有些搞笑。遲晚看了一眼程睦南,只見他嘴角已經帶了笑意。
“給你們帶了吃的,我夠意思吧!”蘇檸搶先邀功,對遲晚說,“你結束得晚,怕你下午義診來不及,所以我倆餐廳吃完就給你打包了些。”
“大小姐,你一路空手過來都不帶搭把手的,這會兒功勞倒是搶得快,我手都被勒紅了!”池钊把兩個重重的袋子往桌上一放,甩了甩手,看了眼面前的程睦南和遲晚,更覺氣悶。
“有那麽重嗎?一個男人,至于嘛。咦,晚晚,你是不是很熱啊?臉好紅啊。”蘇檸不理池钊,拿出活動贊助的扇子,“我給你扇一扇。”
“啊?有嗎?”遲晚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确實發燙得厲害,解釋道,“确實有點熱。”
“熱就降降溫。”池钊往袋子裏一指,“喏,有冰淇淋,你喜歡吃的巧克力味。”
怕化了口感不好,所以池钊拎着的這一兜裏,還有許多冰袋和冰塊。
“你只買了一個啊?”遲晚翻了半天,只找到一盒,她拿在手上,頓時皺了皺眉。
“我們吃過了。”池钊撇了撇嘴,煞有介事地回答。
蘇檸猛地一巴掌拍上他的後背,嫌棄道:“就說讓你多買點!死不聽,買一個還不如不買!”
“靠,一個那麽貴,你付錢嗎?”池钊反駁。
“切,還好我比較聰明,飯菜多帶了點,餐具也多拿了一套,不然總不能讓我們的程大翻譯官餓着吧。”
“沒事,你趕緊吃吧,拿久了就化了。”程睦南笑笑,眼神示意遲晚放心吃冰淇淋,不用顧及他。
池钊抿着嘴,被太陽曬得煩躁,臉色不太好看,看那兩人眉來眼去你侬我侬的,他倒真成了為他人作嫁衣裳的冤大頭。
“那你們慢慢吃,我學校還有事,就先走了。”蘇檸看遲晚和程睦南坐下吃上了飯,便準備閃人。
“好,拜拜。”遲晚揮揮手跟她說再見。
“嗯,謝謝你的午飯。”程睦南拿着筷子,再次表達感謝。
“喂,走啦。”蘇檸看池钊單手插袋,站在那玩手機動也不動。
“你走你的啊。”池钊一副叫我幹嘛的表情。
“你開車送我下啊!擱這站着幹嘛?”蘇檸就差明說他是個電燈泡了。
池钊看了眼埋頭吃飯的遲晚和不動聲色為她夾菜、遞濕巾的程睦南,不耐煩地從口袋裏掏出車鑰匙。
“走吧,使喚完我幹苦力又讓我當司機。”他咬牙,“蘇檸,不愧是你。”
“行了行了,大男人唧唧歪歪的煩不煩?”
……
兩人鬥着嘴,越走越遠。
程睦南看了一眼池钊的背影,轉而對遲晚說:“你們關系很好的樣子。”
“嗯,畢竟穿開裆褲就一起玩了。”遲晚以為他問的是他們三個人,笑笑說,“不過矛盾也不少,玩笑開着開着,吵起來、打起來也會來真的,但是池钊畢竟是男生,會讓着我們點。但是你別看他那樣,有時候膽小得很呢,一開始學醫兔子都不敢剖。”
“是嗎?”程睦南沒再多問。
“對了,今天怎麽沒看見你那個……女同事?”遲晚問,“就是上次那個叢珊。”
“哦,她有一些基礎的文書翻譯工作要完成,就留在使館了,所以沒過來。”
“她好些了吧?”遲晚又問,“肚子,還疼嗎?”
“應該……沒事了吧。”程睦南挑眉,先是輕笑了一聲,随後一雙銳利的眼睛像是看穿了遲晚的小九九,他話裏有話,“她雖然是我的下屬和徒弟,但是我總問人家生理期舒服不舒服也不太合适吧。我們之間是很正常的同事關系,關心程度也不會突破正常範圍。”
“我……我……我就是寫了藥方給她,沒見着人所以多問了幾句,沒別的意思。”藥方确實是寫了,遲晚這點沒說謊。
“藥方在哪,我回頭轉交給她。”
“在我書包裏。”遲晚指了指,書包正好比較靠近程睦南,“打開就能看到。”
“那我直接拿咯?”程睦南出于禮貌又詢問了一遍,征求遲晚的同意。
“嗯。”
遲晚頭都沒擡,繼續吃飯,但是看程睦南打開包,半天不見動靜,不禁疑惑:“沒找到嗎?”
只見程睦南皺着眉,手裏拿着端詳的……好像不是藥方。
而是……
她的西班牙語考試卷子!
遲晚扶額,無奈又絕望:完了,她即将獲得學霸的鄙視和嘲笑。
“大學時候二外課程教的東西,你全忘了?”程睦南把試卷放下,雖然語氣柔和,但是不知怎麽,緊迫感一下子就上來了。
“忘了……而且我課上也沒聽太多……”遲晚撓頭,想說當時就沒記得多少,好像也談不上忘記。
“看來是老師教的不好,課程枯燥無趣。”程睦南煞有介事地評價道。
“沒有沒有沒有!老師教得特別好!課程很好!”遲晚急忙否認三連。
為什麽這麽着急否認呢,因為當時的老師就坐在跟前。
程睦南那時候成績優異,專業水平高,又有勤工儉學的需求,恰好有機會,便被院裏推薦,成為了寒暑假和夜校西班牙語選修課的講師。
遲晚,蹭了不少堂課。
“你竟然記得我大學學過西班牙語啊?”遲晚琢磨了下,說不震驚是假的。
“我記性還不錯。”程睦南謙虛回答。
“我可能語言這方面,不太行。”遲晚苦惱道,“要說記性差吧,可是我記方劑很快的。”
“學語言不是完全靠記憶力。”
“哦。”
“我抽空給你補一補吧。”程睦南收起她的試卷。
“你真的有空嗎?會不會很耽誤工作?”遲晚擔心,“還有就是……教我的話……容易……朋友沒得做,不信你可以問問蘇檸……”
程睦南笑笑:“正好最近不太忙,下了班還是有時間的。至于教學成果,我想,突擊一下,通過語言學校的課程測試還是很容易的。”
“你對我是不是太有信心了?”遲晚突然壓力山大。
“那倒也沒有,但是我對我自己,還是很有信心的。”程睦南氣定神閑,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
遲晚:“……”
這就是來自學霸的自信嗎?可以帶飛學渣的那種?
作者有話說:
程睦南:我的告白,一定是馬到成功不容有失的那種。在此之前,步步為營、穩紮穩打。
池钊:還我冰淇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