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剛才洛佩斯最後說的什麽?你給我翻譯下呗。”遲晚等程睦南走遠了,開口問身邊的蘇檸,因為第六感告訴她,剛才洛佩斯最後還東西的時候,看她和程睦南的眼神太古怪了,話也不像是對她一個人說的。
蘇檸撓撓頭,和遲晚朝着出口方向走:“他語速太快了,又有口音。而且我剛才還走神了一會兒……”
“你不是吧……”遲晚一副你別跟我開玩笑的表情,“這是翻譯不出來的意思?”
“大意就是祝福你們生活幸福的意思吧。”蘇檸試着回憶了下,連猜帶蒙。
“就這?”遲晚表示懷疑,“感覺他講了不少話。”
“漢語比較簡潔啦。”
“你們……是指誰?”遲晚繼續摳字眼,想要打破砂鍋問到底,“是指我和你,還是我和程睦南?怎麽會祝生活幸福呢?”
“你現在特別像我們以前的語法課老師,指着一段上下文瘋狂問某一處指代詞指代的是什麽。”
“你讀研不是都開始學拉美文學了麽?”遲晚作為門外漢,說出心中疑惑,“按我的理解來類比,你都學文學了,白話不是更應該小菜一碟?”
“學無止境你懂不懂?”蘇檸搖搖手,強烈抗議:“你以為人人都是程睦南啊!學了語言不代表能幹好翻譯的,人際交往對話是一方面,口譯筆譯又是另外一回事,既考驗外語功底,又考驗中文水平,有時候還要懂涉及領域的專業知識。過了專八也不代表什麽的,總之,你讓我應付考試還行,其他的就随緣了……剛才那段,我真沒聽清。”
“好吧。”遲晚輕輕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自己在糾結什麽,她就是莫名地想知道而已。
“要不你待會直接問程睦南得了,他肯定能告訴你。”蘇檸提議。
“別了別了……”遲晚頓時打了退堂鼓。
“真的不是我為自己找理由,剛才不是大神在嘛,我就自動開小差了,平日裏的簡單人際對話,我當個業餘翻譯還是沒問題的。但是真要是大場子……還得是程睦南那種頂級選手來才鎮得住。”蘇檸很認真地為好友遲晚科普,程睦南的水平大概在金字塔的哪一層,“他在外交部翻譯司,那就是學語言的頂層!頂層你懂吧!單單是容錯率這一點,外交部的就完全秒殺我們這幫渣渣,古詩詞、諺語你得張口就能翻,然後用詞的性質、語氣的輕重程度,一點兒都不能錯的,都是領導講話,錯了可是要出大亂子的。”
遲晚點頭,他的優秀,她一直很清楚。他的勤奮與刻苦,她也曾在圖書館見識過。
“每年有資格參與外交部遴選的學校就那麽幾個重本,大部分名額還給了外交學院和北外那邊,其他能進去的要麽是學小語種的,要麽是學國際關系的,我們開南大學那一屆當時德法俄意西葡6個語種就出了他這麽一個。”蘇檸一臉佩服和仰望的神情,“而且我聽說他入部之後還拿到了內部派去美國蒙特雷國際研究學院的特訓名額,蒙特雷哎,那可是高翻學院裏的哈佛,半年特訓完就能直接拿到咱們國家認證的碩士學位,跟我們這種苦逼研究生走的不是一條通道,在遍地是人才的外交部裏,能厮殺到這種名額,那實力……不是用語言能形容的。”
“那他來古巴多久了?出差還是常駐?”遲晚不由得想知道更多他的信息。
“這個沒細聊,也就是前兩天對接孔子學院在哈瓦那大學揭牌的事兒,才知道原來他也在古巴的。”蘇檸如實回答,“當時也就打了個招呼,簡單留了個聯系電話,今兒一着急就打給他了,本來沒報太大希望,畢竟人家也很忙的嘛,而且就算在使館也不一定能對口管到你這事兒,沒想到學霸還是一如當年,一點兒架子都沒有,為人熱心,答應得爽快,辦事效率也高。”
“挺好的。”遲晚喃喃道,“他現在發展那麽好,是他應得的。也挺為他開心的。”
“遲晚,你剛不會真記不清程睦南名字了吧?”蘇檸斜眼看好友,想從她臉上找出蛛絲馬跡,輕輕推了推她的胳膊,“老實交代,是不是還賊心不死,想着我們的程大男神呢?現在可是絕佳的機會,這異國他鄉的,最容易擦出愛情的火花。你主動點,說不定就拿下他程睦南了呢。”
遲晚顯然對這個提議不感興趣,她否認道:“不存在賊心不死,請你注意措辭好嘛,當時也不過覺得他長得帥,顏值都長在我的審美上,然後喜歡遠遠觀賞默默關注罷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誰大學的時候不犯一犯花癡,那叫荷爾蒙和激素的正常釋放,我都沒正經跟人家講過幾句話,你就別再提別再瞎猜了,回頭再給人家帶來不必要的困擾。”
“得,好心被你說成驢肝肺。”蘇檸吐吐舌頭,“開個玩笑還上綱上線起來了。”
“學醫的,學到最後基本都滅情絕愛了。”遲晚一本正經地自嘲,“絕頂高手都是孤獨的。”
“你這話說得不像是學醫的,倒像是學了葵花寶典,還滅情絕愛?”蘇檸大膽假設,“要是人程睦南現在開始對你狂追猛打,我看你還能不能這麽淡定。”
“那必須……不能。”
說完,兩人都笑了起來,她們都很清楚,這個假設有多離譜。第一個不可能是程睦南這樣的人不會對遲晚狂追猛打,畢竟這是一個大學從來不缺女生表白卻依舊單身了四年的人,第二個不可能是遲晚肯定拒絕不了程睦南,假設他真的發動了攻勢,估計換誰都拒絕不了那樣一個男人的追求吧。
雨勢漸漸變大,遲晚和蘇檸拖着行李箱來到出口C,在淋不到雨的地方只等了一會兒功夫,程睦南的車便到了。
一輛黑色沃爾沃SUV。
雙閃亮着,後備箱也已經打開。蘇檸幫忙撐着傘,遲晚則拎着箱子快步來到車後,剛準備擡腿用力一頂,借力把行李搬上車的時候,程睦南已經從駕駛位下車繞到了後面。
“我來吧。”他話音未落,遲晚便感覺手上一輕,箱子已經被他接了過去,“你們先上車,這裏不能停太久。”
蘇檸:“好的。”
遲晚愣了愣,道了聲謝謝。
就只有一把傘,因為雨太大,最後上車的時候,三個人都多多少少淋到了些。蘇檸一股腦就鑽進了後座,以至于遲晚在雨中愣了兩秒,最終選擇拉開副駕駛的門把手。
總不能都坐在後面,感覺把程睦南當司機似的,這樣太不合适。
“她也是去哈瓦那大學宿舍住麽?”程睦南車開得很穩,從後視鏡詢問後座的蘇檸。
這個她,自然指的是坐在副駕駛的遲晚。
“嗯,對。”蘇檸解釋道,“今天太晚來不及辦手續了,所以先和我擠一擠。明天再去弄那些東西,入住手續、銀行卡、電話卡、學生證之類的……”
車內再次陷入沉默,平時還算健談的遲晚破天荒地安靜如雞,她根本不知道要抛什麽話題。
索性放棄交談,默默目視前方,漫無目的地看着前面的路和車外的景色。過了一會,她低頭看見自己白色運動鞋上甩了一腳的泥點子,猶豫兩秒,随即不動聲色地從包裏掏出一包紙巾,抽出一張微微傾身擦着。
擦鞋是次要,主要是她不想弄髒程睦南車裏的腳墊,待會下車如果留下兩個大大的泥腳印,這是精致女孩遲晚萬萬不能接受的。
“車子本來就打算要洗的,你不用管。”一道清越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遲晚手上一頓,餘光明明沒有看見程睦南往自己這邊看,沒想到他竟然發現了她這幅度很小的動作。
“哦,好。”遲晚把髒了的紙巾團成一團,塞進自己衣服口袋,“我擦鞋,順帶就擦了擦腳墊。”
程睦南聞言笑笑,沒再接話。
機場附近的道路和基建設施風格和國內倒是沒有太大區別,但是随着離市中心越來越近,那種年代感和沖擊感一下子就上來了,西班牙殖民時期留下的老式建築,沿街那一面幾近破敗凋落的牆皮被鮮豔的塗料粉刷得煥然一新,即便是雨天,夜幕也難掩那一抹抹刺激眼球的亮色——藍、紅、黃、粉、綠……顏色撞得大膽又随意。
并不寬敞且稍顯破舊的街道上,時不時飛馳而過一輛70、80年代的古董老爺車,倒顯得程睦南的這輛沃爾沃有些過于現代和突兀了。
“這邊都是開那種車的麽?感覺都沒看到幾輛我平常熟悉的牌子。”遲晚覺得這裏的車也太不普通了,一眼望過去全是這種華麗複古風。
“那些老爺車看着貴,其實都是快報廢的便宜貨,在古巴,大家都知道,能開上沃爾沃、大衆、福特這類車的才是真正的這個。”蘇檸豎起大拇指給遲晚看,言下之意,在國內普通的車,到了這兒可一點兒都不普通。
“其實是M國制裁和經濟封鎖的因素,導致這邊汽車的更新換代很難,且古巴還處于計劃經濟模式,所以和國內有着很大的不同,比如當地人和外國人使用的不是一套貨幣,雖然都叫做比索,但是比索的顏色不一樣,兌換率也不同。我們使用的是約等于美元的紅比索CUC,本地人使用流通和發放的工資都是土比索CUP。一個紅比索大約可以兌換24個土比索,當地人的平均收入水平不高,月收入僅有500土比索,約合人民幣兩百元左右。”程睦南耐心解釋了下,也算是給遲晚做了個簡單科普,“慢慢你就會都了解的。”
他聲音沉洌,娓娓道來不疾不徐講解的樣子讓遲晚有一瞬的失神。本科那會兒,她悄悄擠進西班牙語二外選修課堂的時候,程睦南恰好是二外選修課的兼職講師,他當時在講臺上,就是這幅模樣,雖然和學生同齡,但是整個知識的儲備量和氣場,都透着超出他年齡的積澱。
遲晚收回目光,點點頭感嘆:“哈瓦那,果然是很神奇的地方。”
到了學校門口,車子停穩。
雨依舊下得很大,但是程睦南就這樣冒雨下了車,他替遲晚從後備箱搬下行李箱,盡管雨水打濕了他的發絲和衣服,但他卻毫無狼狽感,黑羽般長長的眼睫上沾了雨珠後襯得眉目更似水墨畫般好看。
遲晚撐開手裏的黑傘,踮起腳高高舉在程睦南頭頂上,生怕他淋到,因為身高差距,她這樣的姿勢難免就讓自己的肩背都暴露在雨中。
“我就不送你們進去了,使館那邊我還有些事。”程睦南握住傘柄上方,修長的手指距離遲晚握着的地方約莫一拳的距離,并沒有觸碰到她的手,他輕輕将傘不動聲色地推回遲晚的頭頂,然後便走回雨中,匆匆上了車。
“好的,今天謝謝啦。”蘇檸沖他揮揮手告別。
遲晚舉着傘,愣了一會,眼看他車子就要開走,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她急忙彎腰敲了敲車窗。
這傘是他剛才下車前從副駕駛抽屜裏取出來給她的。
車窗緩緩降下,她一邊做出收傘的動作,一邊說道:“你的傘……”
忘了拿三個字還沒說出口,程睦南便打斷了她:“下次再還我吧,今天雨太大了,你們到宿舍還有一段距離,兩個人撐一把傘,估計不太行。”
下次……
遲晚正想着他說的下次具體是指什麽時候,程睦南的車已經開出去了好遠。
“我說……人家車尾燈都看不見了,咱能別傻站在這了不?”蘇檸提醒道,“不然他這把傘可就起不到作用了,我褲腳已經濕了。”
遲晚這才推着行李箱,跟着蘇檸後面往宿舍區走。
作者有話說:
古巴現在兩種貨幣合并了,且疫情後物價瘋漲,和原先有不少出入,這裏就當做沒有疫情的平行時空看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