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蘇渺提着旅行包背着孩子離開劉春香的房間, 走到大房的房間外，準備跟蘇思說一聲她要提前回石磐村，沒等走近就聽見了蘇思帶着哭腔的控訴：“我明明考上了, 憑什麽不讓我讀？我上學又不要你們出錢！”
“一個女孩子, 讀那麽多有什麽用？以後還不是得嫁出去。”接話的是薛海鳳，她語氣中帶着不滿，覺得繼續讀是浪費錢, 哪怕這些錢不是她掙的, “你有錢不願意給家裏我也不多說什麽, 自己留着當嫁妝就是了。我跟你爸幹采石工的活掙得少，不跟你四叔四嬸似的那麽有錢，你拿錢去讀書, 要是錢花完了, 以後你出嫁家裏可沒辦法給什麽東西。”
蘇思覺得又氣又無奈，掙錢的方法是蘇渺想出來的, 當然蘇渺願意給誰就給誰。
後來蘇思跟蘇婷不是沒給父母想過其他掙錢的方法, 可他們跟四叔四嬸不一樣, 觀念守舊, 瞻前顧後優柔寡斷不敢嘗試, 這件事後來就不了了之了，現在反而又來怪她, 說到底還不是惦記這自己手裏那點錢, 想着白得一筆麽。
蘇思算是看透了, 原?她想着自己這回考得不錯, 以後要去外地讀書不能常常看見他們了, 回來跟父母分享一下這份喜悅，也趁着機會跟父母解開心結, 可惜他們滿心都是她不對他們百依百順、不把錢給他們就是不孝，根?沒辦法正常溝通。
“算了，不管你們怎麽說，這個書我是一定要讀的。”
蘇思說完從處理沖出來，看到蘇渺站在外面急忙停住狼狽地擦了擦眼淚：“你怎麽在這裏？還提着包……”
蘇渺也不多問她的情況，只說：“我要帶七妹回石磐村住一段時間，一起走嗎？”
“走！”不走留在這裏做什麽呢？這個家太令人窒息了。
蘇渺站在門口等蘇思收拾東西，其實也沒什麽好收拾的，家裏她根?沒有多少東西，今天剛回來，行李都來不打開就要走了，也是方便得很。
兩人結伴走到村口等車，自從村裏有不少人去采石場幹活，村裏來往鎮上的車就多了起來，出村比以前方便很多。
今天正好遇上初中生放假，車子送一趟人回村後還會出去接第二趟第三趟。
這次回村的只有蘇渺跟蘇思兩人，蘇婷去縣城進貨，準備明天擺攤要賣的東西沒跟着回來。
蘇渺回來是想看妹妹，而蘇思回來是為了跟家裏人商量她升學的事，這個夏天蘇思參加了中考，之前蘇渺一有空就抽時間給她補習。
她不知道上輩子蘇思的中考成績如何，但這一次蘇思中考考得很好，中專高中都能上，就看她選擇去讀什麽了。
蘇思已經十八歲了，不是未成年的小孩，關于自己的未來，她可以自己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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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石磐村，韓晏正在收拾行李，以往不被老師看好的韓晏是這次安寧市中考第一名之一，縣裏跟市裏都有不少學校向他伸出橄榄枝，但韓晏一個都沒選，他早就看好一個鄰市某個縣城的私立高中。
說是鄰市其實已經不是?省的城市，只是東武縣低處兩省邊界，從縣城去鄰市的私立高中路程跟去市裏花費的時間不差多少，坐火車就能到。
那所私立高中蘇渺曾跟蘇思蘇婷提起過，有那個縣城某個富商投資建立，建成年限不長，急需培養出幾個清北學生打出名氣，所以對待優等生有很多優惠和補貼。
韓晏看到蘇渺帶着個孩子回來沒有太驚訝：“你一直惦記着的妹妹？”
“是，你這麽早收拾東西？”
“嗯，”韓晏走過來輕輕戳了戳蘇渺背上小娃娃的臉說，“提前去江關縣租房子住一段時間熟悉一下。”
蘇渺只聽說過有人上大學會提前去，提前去高中所在地的人還是第一次見，韓晏這個人身上謎團比她還多。
但那與她無關。
蘇渺派開他的手：“房租提前給你？”
“随你，反正你又不會跑路。”韓晏其實都不太想收房租，蘇渺住這房子打掃衛生很勤快，以後他回來前提前跟蘇渺打個招呼，相信蘇渺也會幫忙提前打掃一下二樓，他回來後什麽都不用操心，給她住反而比讓房子空放着要好很多。
可韓晏也知道，不收房租蘇渺肯定不會願意就這麽住着，她是一個很沒有安全感的人，永遠不會把希望寄托在別人的良心上。
“你放假會回來嗎？”
“不一定。”
“那我先交一年的房租。”她也不怕他突然跑路，不管韓晏這個人多怪，他的人品還是很值得相信的。
蘇渺把房租提前給了，水電以後她自己每個月一交，交完房租她在廚房燒的水也快好了。
開水對上涼白開，給七妹沖了一壺奶粉，小丫頭的手剛抓到奶瓶就自覺地把奶嘴往自己嘴裏塞，吃的哼哧哼哧的。
看起來很餓的樣子，蘇渺看着她，不太敢想她平時在家裏都過着怎樣的日子。
“你要自己養她？”收拾好行李的韓晏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從樓上走下來坐在沙發上喝飲料，“大孩子帶小孩子，挺稀奇。”
蘇渺沒否認：“這段時間我暫時養着。”
“只養到開學嗎？”
“沒辦法，我開學後要住校，可能到初三可以走讀後會把她接到身邊吧。”
韓晏皺着眉走近，伸手揪住她妹妹褲子的一角把褲腿往上撥了撥：“你家裏人下手挺狠。”
蘇渺看着那被掐請的地方又驚又怒，她今天還沒來得及給妹妹洗澡在蘇家時被劉春香氣着了，回到石磐村又要忙着燒水泡奶粉，竟然沒發現這些痕跡：“以前她身上沒有這些。”
“虐待這種事，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無數次，有些人欺負弱小會上瘾。”
“我知道……”看來最好還是不要把妹妹送回去了，反正劉春香也不在乎她們，“你在村裏長大，對村裏人的品性多少會有點了解吧？能不能給介紹一個有耐心脾氣好的大娘？”
“這個……我還真不太了解，不然你去問問許叔？”
“也是，問許叔比較靠譜點。”是她想岔了，韓晏看起來在石磐村長大，實際上跟村裏大多數人來往得并不多，而且他似乎有意無意地盡量減少跟村裏人的接觸。
在村裏找個大娘幫忙白天看孩子，其實需要花的錢不算多，采石場的采石工幹一個月不缺勤也才能掙一百七呢，蘇渺去找許雅雅的爸爸詢問過後雇了一個愛幹淨有耐心的大娘，每個月給一百塊中午管一頓飯，大娘樂呵呵地就來幫忙帶孩子了。
她在采石場砸石子，一個月下來能掙的大概就這麽多，但不管飯，每天敲石子還敲得腰酸手疼哪有帶孩子輕松，而且這孩子還不鬧人。
蘇渺上學期有兩個姐姐以及四叔四嬸那裏的分紅入賬，還有她偶爾投稿的稿費，目前手頭上的存款一萬出頭，這些錢自己一個人用加上養一個孩子綽綽有餘。
困擾她的最大的問題不是養孩子要花的錢，而是孩子的戶口。
蘇晨跟七妹至今還是黑戶，蘇家暫時還沒給蘇晨上戶口，更別說給七妹上了。
蘇渺現在鎮上念初中，七妹還小，等到她上高中的時候，妹妹也差不多到了能上幼兒園的年紀，如果到時候她還想把妹妹帶在身邊，最好能在自己年高中所在的地方給找一個幼兒園。
把妹妹送到幼兒園的話，她不用上着課還要擔心家裏的妹妹，畢竟這年頭攝像頭不如幾十年後好買好用，請來照顧的阿姨不一定可信。
在幼兒園裏，至少還有其他孩子能陪着她玩，遇到壞老師的概率也不算高，大部分老師還是好的。
但想上幼兒園必須先得有個戶口，上戶口就要交罰款，劉春香手頭的錢可能不夠，她恨不得沒生過這個女兒，也許就算蘇家公中有錢也不一定會給七妹交罰款上戶口，村裏一直是黑戶的人不是沒有。
很多人會等人口普查才把家裏的黑戶報上去，甚至人口普查的時候也不報，就讓人一直是黑戶，讀書什麽的就不用想了，等年紀長到能嫁人的時候要一筆彩禮把人嫁出去，生了孩子後男方要給孩子上戶口自然也會給孩子的媽上。
不管怎樣，上戶口總是繞不開一個錢字。
蘇渺這個暑假一改以往的悠閑，以前她放假後也會跟蘇思蘇婷一起擺攤，她們買的東西一年多來沒怎麽改變。
一直就是早上綠豆糯米發團，傍晚買鹵肉，零食是全天賣。
這次韓晏不在，他的冰櫃蘇渺可以随便用，她特地去縣城買回來不少冷凍的雞翅、雞腿、雞爪、鴨爪和冷凍鴨貨放在冰箱，每天跟鹵肉一起鹵了搭着賣。
除了這些，她還弄來一個鐵板，賣鐵板豆腐、鐵板烤肉跟鐵板炒飯。
剛開始只在采石場賣，後來甚至租來一輛三輪車，運到鎮上賣，蘇渺重出江湖瘋狂撈錢，有不少人生意都受到了影響，但她顧不上那麽多。
每一次她一出手總會在采石場這個小集市掀起波瀾，這一回連鎮上做生意的人都被影響了。
許久不見的跟風現象再次出現，然而每個人的手藝不一樣，食材和制作方法可以模仿，但秘制醬料跟?人的手藝別人模仿不來。
蘇渺這個暑假累得不行但确确實實掙了不少，忙不過來的時候她甚至還雇了兩個臨時工幫忙。
直到開學前一天蘇渺才停下所有生意，回了一趟永山屯跟蘇家人說不把七妹送回來了。
蘇家人對此不但沒有異議，反而還為家裏少張嘴吃飯而高興，這些人心裏就覺得蘇渺這麽做是她應該的，她掙了那麽多錢，養妹妹是天經地義，如果她有良心，還應該給家裏點錢連蘇晨一起養。
他們這麽想的，也這麽說了，蘇渺覺得他們異想天開，直接把蘇家人的話當成耳邊風，反正錢在她口袋裏，只要她不昏了頭自己出來給別人，他們搶不走也偷不到。
蘇渺回去的時候蘇思沒有跟着，她的學校開學比初中早，她提前兩天報名去了。
原?蘇思最開始的想法是在縣城買一套房子，把戶口轉過去，再選一所縣城的高中，等讀出來後争取能念個大專，以後找工作也在縣城或者縣城下轄的鄉鎮，這樣離家不遠，以後大概率也不會遠嫁。
但那次主動回家緩和關系卻被父母傷了心，蘇思迫切地想得到真正的獨立與自由，幹脆選擇了市裏的一所師專，讀中專去了，中專讀出來就能工作，她總覺得有了正式的工作才算一個完全獨立的大人，成為一個完全獨立的大人後家裏人就不能再幹涉她的任何事。
對于蘇思的決定，蘇渺跟蘇婷都表示尊重與祝福，這次要暫時分別也沒有太多的離愁別緒，反正以後放假她們依舊能一起快樂的掙錢。
等到蘇渺開學不繼續擺攤之後，小集市跟鎮上賣吃食的商販都松了口氣。
實際上不止他們，這個暑假掙錢能那麽順利連蘇渺自己都暗戳戳地松一口氣，她知道自己生意太好會搶別人的生意，但是為了能盡快攢錢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蘇渺心裏很清楚，自己幹到開學就必須要收手，不然難保不會被人在暗中使絆子，有些人急眼了甚至會明着來搗亂。
平時鎮上看起來一片祥和，但背地裏不是沒有會找人麻煩的人，連村裏都有幾個游手好閑的小混混村霸呢，以前沒遇到只是因為跟這些人沒有利益交集而已。
蘇渺在鎮上靠不上別人，為了避免自己也遇上，她在擺攤的時候會有意無意地提起一嘴，自己只會在放假的時候做這個生意，平時也就讓自己的姐姐賣賣鹵味，等畢業後她們去其他地方讀書，再回來也不會做了。
這個消息傳出去，想找她麻煩的人不僅歇了心思，有些腦子轉得快的人還會想着，她以後要是去外地念書不在這兒擺攤，自己是不是能盤下她的工具、跟她學學手藝，把這個錢給掙了呢？
有這心思的人不少，尤其是鹵味，這個配方不同做出來的東西就不一樣，吃是能吃，但好不好吃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學手藝就像一根美味的蘿蔔，吊在一群有小心思的驢面前，接下來的一年多時間，蘇渺的初中生活過得很順。
擺攤時極少遇上難纏的客人，平時鎮上一些街霸來她攤上吃東西都客客氣氣，別說欺負她一個小姑娘收保護費什麽的，連賒賬這種事都沒發生過一次。
當然蘇渺知道這些都是有代價的，她初中畢業那個暑假，大概八月中旬，常來光顧她生意的幾個鎮上有名的街霸就頻繁開始探她口風。
蘇渺也不墨跡，這些人平時不在她攤上搗亂也勉強算是幫她的忙了。
她幹脆利落地表示：“只要能一次性給我一萬塊錢當學費，鹵肉的配方、鐵板燒的秘制醬汁配方甚至蒸糯米飯的注意事項、炸花生小竅門等等想學什麽我全都教，并且保證以後再也不會在武定鎮乃至東武縣範圍內做這些生意，出攤工具只有一套，學手藝免費送，先到先得。”
乍一看一萬塊很多，但學會了她這些手藝，不出意外兩三個月就能把學費掙回來。
就說蘇渺自己，這一年多做下來，掙到的錢也有四萬多将近五萬了，她這還不是每天都擺攤呢，能全年擺攤再把生意做到縣城去的話，會掙得更多。
這些不需要蘇渺說，有心人估算一下也能估算得出大概的數，這年頭就是這樣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貧富差距越來越大。
幹活拿死工資的，一個月能有個幾百塊都算高工資，做生意沒失敗的，掙到的錢很多人根?沒法想象。
一萬塊錢一個人出不了，他們可以一起湊一湊，有人聽說蘇渺要賣配方也想私下偷偷來買，但那幾個街霸盯蘇渺盯了那麽久，怎麽可能會讓人截胡？
蘇渺承他們的情，也沒偷偷賣給別人。
她說完那幾句話後，以前一直游手好閑的街霸沒幾天湊夠了錢就來學了。
這些人要說壞也不是特別壞，不然也不會老老實實真等蘇渺不幹了才花錢學，他們說白了就是有點眼高手低，看不上掙錢少的買賣，那些能掙大錢的買賣又沒有其他門路輪不到他們做，所以只能成天在街上晃蕩。
現在蘇渺這些手藝肉眼可見的能掙不少錢，學起來不難，以後有意向有?事的話還能正經開店擴大規模，此時不抓緊機會更待何時？
蘇渺說教就真把這幾樣吃食的做法傾囊相授，絕不搞什麽留一手的把戲，一個認真教一個認真學，正常人能學不會才怪了。
八月底，原?蘇渺擺攤的地方換了人，不過工具還是原來那些工具，東西賣的依舊是原來那些東西，為了讓顧客不那麽排斥賣東西的不是她，他們擺攤的前幾天用的醬料賣的吃食都是蘇渺親自做的，只是她不親自出面賣而已。
用這種方式過渡，等客人對新老板們熟了之後，就算做的不是她，客人們的反應也不會太大。
于此同時，蘇渺自己也要為即将到來的高中生活做準備，熬了三年，終于可以離開這個地方，即便蘇渺心理年齡不小也免不了有些激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