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君臣
時間緊湊,秦嫣沒有顧得上多想就出去上朝了,留下蕭景淮在那屋子裏處理兩名刺客,她還特意吩咐了宮人暫時不要進去,她下朝後還要用這個房間,不喜歡中途被人動過。
宮人們領命。
早朝上各黨派吵個不停,王丞相極力争取,他道,太子登基後便是陛下,王皇貴妃是陛下生母,總不能封為太妃,必然也要當皇太後,建議封為聖母皇太後,而秦皇後是名義上的嫡母,也封為母後皇太後,今後兩宮太後垂簾聽政,太子及冠後親政。
這一條,大家都是同意的。
關鍵的是第二條,起初的遺诏寫的是晉王為攝政王,然先帝駕崩前又寫了手谕,改立睿王為攝政王。
睿王遠離京城權力圈多年,除了近幾年從習、涼二州調任上來的一兩位官員,其餘京官對他為人并不熟悉,但就憑這些年的戰績,料想睿王比晉王更難對付。
王家大概知道在睿王面前讨不了好,有了共同的對手,王丞相竟然跟晉王一唱一和了。
他們慷慨陳詞,睿王還在邊塞打仗,應該暫時由晉王代任攝政王,等睿王建功凱旋才把攝政王之位還回去。
京中大臣不熟悉睿王,單憑當年少年提劍闖殿,在大臣們心中都留下一個狠厲的形象,對親爹尚且如此,對兄弟呢?對下屬呢?
秦嫣驚嘆他們的厚臉皮,估計晉王真坐上去了就不可能還了,這樣一來,估計又能成為睿王造反的導火線。
想到這裏,秦嫣暗暗嘆了一口氣,雖然未曾見過睿王這個便宜兒子,但她還真是為了人家操碎了心。
她提出異議:“先帝駕崩前親自手寫的遺诏,難道你們棄之不顧?雖然晉王有才,但是,難道不應該以先帝遺願為先嗎?”
秦嫣進宮那天轟轟烈烈,大半個京城都知道,此時她的言論,大臣們只當是十幾歲的少女公報私仇為難晉王。
國子監司業容啓民在殿內列隊後排出列:“臣以為,身為臣子應當尊重先帝作出的決定。”
王丞相在隊伍前頭:“臣并沒有不尊重先帝遺願,無奈此刻西北戰事吃緊,睿王保衛大齊疆土,無暇分身,臣等應為睿王分憂,以大局為重。”
平定侯秦天德附和:“臣以為王丞所言極是,等睿王凱旋回京,再接任攝政王也未嘗不可。”
晉王拱手附議:“兒臣願替皇兄暫代攝政王一職,皇兄回朝之日,兒臣定把攝政王之位交還!”
一口一句兒臣,秦嫣都有點懷疑晉王是不是也換了芯,這樣子怎麽可能是書中足智多謀、英俊潇灑的男主角?
“孤認為……王丞和平定侯說得有道理。”相比起遠在西涼的睿王,太子對晉王比較熟悉,他聽了解釋,也是傾向于王丞相的意見。
容啓民官職不比王丞相,一時被說得不敢反駁,秦嫣也鬥不過一衆馳騁官場大半生的老頭,何況兩宮太後只是聽政,不得幹預新帝做決定。
最後就只能定下由晉王暫代攝政王。
之後再商讨國喪、新皇登基的事宜,秦嫣已經沒有精力聽了,她昨日天未亮就起來梳妝封後,傍晚皇帝駕崩,陪皇子皇孫們哭了大半宿,又要過來上朝,整整一天沒合眼,鐵打的也會累。
如今大局已定,新帝登基,她就是母後皇太後了,總算可以稍微放松一下。
退朝後,文武百官參加小殓,集體去給老皇帝祭奠哭喪,秦嫣看着剛才還吵得臉紅耳赤的大臣們一個個哭得老淚縱橫,心中不免佩服他們的演技。
丞相王泰、太尉魯盛、禦史大夫祝開誠跪在前排,魯盛接過文書,當衆宣讀策文,百官恭請太子即位。
太子在群臣的注視下接過玉玺,百官跪拜高呼萬歲,秦嫣和王皇貴妃坐在上首,接受衆臣行禮。
昨晚老皇帝才駕崩,今日小殓,大殓要等到王公貴族和文武百官祭奠完才能舉行,結束後才能将老皇帝放入梓宮,而這過程中還得準備許多陪葬品,走完一系列流程,老皇帝的棺木還得停放三個月才能正式入陵墓。
秦嫣光是聽着這些繁文缛節就感到頭疼,加之沒有休息好,後面也沒怎麽聽了。
午時過後,登基典禮算是完成了,百官逐漸散去,今後她便是母後皇太後了,秦嫣對這天降封號還有點不太習慣。
她派身旁的小太監追上容啓民,小太監彎着身子走着小碎步到容啓民跟前,低聲道:“容大人,皇太後有請。”
容啓民是秦夫人的大哥,秦嫣的舅父,和容父一樣,是個不争不搶的讀書人,全靠秦天南努力,才把他挪到了司業之位。
前幾日容啓民得知外甥女被送進宮中,還去秦家探望了妹妹,見到小外甥秦澤被打成重傷,妹妹哭成個淚人,容啓民只恨自己無用,官至四品,卻還是沒法保護親屬。
得知皇帝駕崩,容啓民心驚膽戰,生怕秦嫣未有子嗣會殉葬,所幸蒼天有眼,秦嫣不但不用殉葬,還成了母後皇太後。
金銮殿有個偏殿,供皇帝留下臣子商讨要事使用。
宮人備了茶,秦嫣坐在上首,疲倦地揉了揉太陽穴,春香陪在她身邊。
小太監引着容啓民,倆人鞠着身進來,到了殿中,小太監退下。
容啓民見到上首的外甥女,依然中規中矩地下跪行禮:“微臣容啓民拜見太後娘娘。”
秦嫣吓了一跳,連忙上前攙扶:“舅父,都是自己人,不用行這些虛禮。”
“娘娘,在宮中還是要按規矩來,免得被人抓住話柄。”容啓民和藹的勸道。
也不知是休息不好,還是見到親人,秦嫣紅了眼眶:“舅父,不知現如今,我家中什麽情況?小澤傷得怎麽樣?”
容啓民哽了一下,維持住表面的平靜:“莫要擔心,一切尚好,前幾日我去了一趟将JSG軍府,四郎年紀小,恢複得還算不錯,您在宮中要照顧好自己……娘娘,君臣有別,哪怕是在自己人面前,要不可以自稱‘我’了,于禮不合。”
容啓民講究,秦嫣也不跟長輩計較這些了。
得知家裏情況,秦嫣總算定了定心,連日來她在宮中內心惶恐,好不容易在朝堂上見到親人,忍不住挽留舅父多聊幾句,才依依不舍地分開。
傍晚時分,秦嫣總算回到了靈蕪宮,折騰了這一天半,她感覺快要虛脫。
春香上來詢問:“娘娘,是否用膳?”
“要的要的。”秦嫣點頭,懶洋洋地爬上木榻,歪歪扭扭地躺着。
很快飯菜就上來了,秦嫣吃飽喝足之後,才恢複了些力氣,宮人把東西收拾下去,她讓春香把夏葵和張嬷嬷喊進來。
夏葵和張嬷嬷昨日才來靈蕪宮,對秦嫣也是十分陌生,這一天下來都是小心伺候着。
秦嫣讓春香給她們簡單介紹了一些她的生活習慣,夏葵和張嬷嬷認真記下,秦嫣見狀,忍不住笑了。
她道:“本宮對自己人還是挺好的,只要你們以後一心一意就在靈蕪宮做事,哀家不會虧待你們的。”
“謝娘娘。”夏葵和張嬷嬷恭順地叩謝。
“起來吧。”秦嫣分別虛扶了一把她們,對張嬷嬷道,“哀家入宮時間不長,對宮中許多事情一知半解,嬷嬷從前是江皇貴妃舊人,以後哀家還得仰仗你多多指教。”
張嬷嬷鞠着身子:“娘娘言重,指教說不上,幸得娘娘擡愛,老奴才得以離開浣衣局,日後定當盡心盡力伺候娘娘。”
“好了,哀家乏了,你們也忙了一整天,都去休息吧,春香,給她們安排好住的地方,以後夏葵和張嬷嬷就是靈蕪宮的人了。”秦嫣揚了揚手,春香行了個萬福,領着夏葵和張嬷嬷退下了。
把婢女都遣散了,秦嫣終于能騰出時間來去找徐副将了,也不知他成功找到這邊了沒。
她換了一身輕便的衣服,繞到後面的配房去。
靈蕪宮與仙寧宮一牆之隔,因為仙寧宮發生過江皇貴妃自缢的事情,秦嫣的主殿也沒有離隔壁很近,相鄰的那堵牆在宮人居住的配房附近,也就是靈蕪宮太監宮女們的“集體宿舍”,配房有兩個單獨分開的小院子,太監和宮女是分開的。
像春香這種貼身的管事宮女,則是在主殿的耳房,方便主子随時叫喚。
秦嫣很快就碰上在後院打掃的宮人,宮人見到她立刻行禮。
“你們先去那邊忙吧,本宮想自己走走。”
主子吩咐,宮人恭敬地退下了,即便他們原本是王太後調遣過來的,見識到了秦嫣的對付陳嬷嬷的狠厲,又得知秦嫣成了母後皇太後,都不敢作妖了。
秦嫣在附近溜達了一會兒,宮牆雖高,但內宮的牆相對而言還是可以爬的,她一躍上樹,順着樹枝跳到牆上,爬牆翻了過去,落在地面還有點微顫,總算扶牆站好。
她捋了捋衣服,四下張望。
仙寧宮面積寬敞,氣勢磅礴,光從建築上也能看出江皇貴妃盛寵時的繁華,相傳靈蕪宮曾經只是仙寧宮的一個附院,後來才築起圍牆一分為二的。
當初王太後特意把秦嫣安排在靈蕪宮,一是為了折辱她,二是為了吓唬她。
可惜秦嫣并不在意神鬼之說。
秦嫣在仙寧宮轉了轉,如果加上靈蕪宮,那麽當初江皇貴妃的寝宮應該是比王皇後的福禧宮更大更豪華。
難怪王皇後那麽妒忌。
江皇貴妃死後,這裏已經八年沒人住了,也沒有修繕,內殿陳設依舊,處處積滿了灰塵,梁上盡是蜘蛛網,滿眼都是荒涼蕭條的氣息。
前幾天秦嫣把講鬼故事的嬷嬷和宮女趕來仙寧宮,這裏的花花草草被踐踏了一通,顯得更瘆人了。
“徐将軍……徐将軍?”秦嫣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地喊着,周圍只有雜草和蟲鳴聲,她一步一步往前,小聲地喊着他的名字,“徐陽……徐陽你在嗎?”
突然,一只手将她拉進了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