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他鄉遇故知,唯君不相記
林習一愣,這個聲音,這種氣息,一段記憶鋪天蓋地地湧來,他一下撲到阮乘風身邊,抓着他的手,雙眼放光:
“阮哥哥,你是阮哥哥對不對?”
阮乘風溫柔一笑,身後繁花飄落,他寵溺地撫上林習的頭,掌心溫厚,揉亂了林習的烏發。
“這麽多年不見,沒想到再度重逢,你這個傻小子竟然學會調戲你阮哥哥了?”
林習騰地一下臉紅了,更加襯得他膚白唇紅,雙眼也似泛起了水澤蕩漾。
“我又不是故意的,誰讓阮哥哥還是像從前那麽好看呢?”他小嘴輕撅,仍然是一副強詞奪理的氣勢。
“你啊,都快二十歲的人了,還這麽愛撒嬌,林世伯一定被你煩死了吧。”
阮乘風當然知道他這一套,小時候便是這般伶牙俐齒,沒想到長大了還是一樣。
當年同朝為官,阮晏和林重也曾是至交好友,而阮乘風與林習的大哥林樂有同窗之誼,少年時候也常到林府作客,林習比他們小了幾歲,總是像個跟屁蟲一樣跟在後面,不帶他玩兒他就會使出殺手锏,一哭二鬧三撒嬌。
林樂林義整日受這個弟弟荼毒,所以他們常常是避之唯恐不及,只有阮乘風平時注意照顧他,所以幼時林習對他依賴得緊,一口一個阮哥哥,倒比跟林樂林義還親一樣。
後來阮乘風入宮伴讀,他們見面的時間才少了許多,不過畢竟有過那麽深刻的情份,所以這麽多年後再見,兩人倒也是一點也不覺陌生。
姜熠帶着人從東宮一路找過來的時候,就看到林習和阮乘風兩個人坐在湖中水榭親切交談。
之所以說親密,是因為林習的手,正死死抱住阮乘風的胳膊,一張笑臉粲然如花;而那個一向知書守禮謹言慎行的阮乘風,竟然也不時捏一捏林習的臉蛋,口中也不停在說些什麽。那般姿态,那種情景,姜熠只覺得自己突然眼盲了才好,否則一顆心定會千瘡百孔,血流如注。
先是姜炀,再是阮乘風,林習似乎與很多人都有牽扯不斷的聯系,唯獨是他,非但沒有想起他是誰,還冷漠疏離拒絕抵抗如同仇人。心痛之餘,姜熠既覺委屈,又感憤怒。
為什麽自己心心念念記了這麽多年,盼了這麽多年的人,竟然一點也不在意他的心意。自己頂着父皇母後和大臣們的巨大壓力,始終未曾立下太子妃,親植青梅樹,釀青梅酒,建憶郎軒,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與他重逢,執手共飲美酒,共賞天下,可是現在看來,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廂情願,一場鬧劇而已。
曾經的心心相印,青梅樹下的再三約定,對那人而言,原來不過是一段不值得銘記說忘就忘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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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絕不可以,他不要只有自己一個人記得,他是至高無上的太子殿下,從來只有他無視別人的份,怎麽能有人将他忘得這樣徹徹底底。就算你不記得,你也只能是我的,任何人都別想搶走,就算是六哥和乘風也不可以。
眼光驟然清冷,姜熠一甩袍袖,轉身離開了園子。
林習正和阮乘風述說自己這幾年的遭遇,忽然覺得心中一陣異樣,他轉身回望一眼園子入口,卻半絲人影也無,只有一地無根花瓣,随風打轉。
回到北宸殿已是黃昏了,兩人說得忘了時間,阮乘風不能在宮裏過夜,只好先行回府,至于要和姜熠商量的事,也只能日後再說了。
而林習則是重遇故人,心中高興,完全不想再去東宮找姜熠問罪,省得破壞心情。
哼着小曲歡天喜地地回到偏殿,自從他決定暫時留下來替常德帝看病在之後,他便又回到了之前姜熠為他安排的那個住所。
可是他剛一進門,就發現房中有個不速之客。
“你怎麽在這裏?”笑容消退,林習眉頭一皺,旋即斜靠在門框上,抱臂看着一臉冷然的姜熠,顯然對他防範頗深。
本就心有不甘的姜熠心痛更甚,而且他一點也想不明白為什麽再度見面之後林習會如此态度對他。即使忘記,即使是陌生人,他又何須如此抗拒嫌惡。
“本宮是一朝太子,這皇宮難道還有我去不得的地方嗎?”
姜熠心情糟糕,語氣也不似之前同他說話的溫柔。
“呵呵,太子殿下說的是,那您呆着,草民找個地方涼快去。”
林習忽然又覺得懊惱,他這是發哪門子脾氣,耍哪門子威風,明明被無故軟禁起來的是自己,該生氣的也是自己才對。行,您是太子,那小爺我就不伺候了。
毫不猶豫地,林習轉身就走,反正這宮殿這麽大,住幾百個他都夠了。
剛剛走出沒幾步,身後忽然有一道勁風疾至,來不及驚呼,他就覺得腰身一緊,瞬間便落入了一個溫暖寬厚的懷抱。
“你做什麽?放開我!”
不似百花節時姜炀摟住自己的感覺,那時只有想要逃離的尴尬,落在姜熠懷裏,他卻忽然覺得心跳得像要從口中蹦出來一樣,讓他根本無法承受。而且,這種既是慌張又覺委屈的情緒到底是什麽?他無法言明。
感受到林習強烈的掙紮,姜熠心中的怒火又深了一層,牢牢地将他禁锢在自己懷裏,幾乎要把他勒進自己的身體裏面。仿佛只有這樣,才可以感受當初的美好,才可以相信,這麽多年過去,自己終于找到他了。
“你是我的,你逃不掉......”不停地喃喃着這句話,他把頭深深地埋進林習的肩頭,一股藥草的清香撲鼻而來,果然是當年的味道。
可是忽然,緊握住林習胳膊的手上傳來一陣溫熱的感覺,姜熠混亂的腦子恢複了一絲清明,慢慢松開,從他身上擡起頭來,就看到一張淚眼模糊的臉。
平時就水潤盈澤的眼眸,這會兒珠淚滿眶,泫然欲泣,白嫩的臉頰上一道水漬淺淺劃過,緊抿的嘴唇仿佛在述說着無盡的委屈,一下子就擊中了姜熠的心,落在手上那滴淚也仿佛帶着驚人的溫度,他不自覺地松開手指。
“我讨厭你!”忽然猛地一下推開姜熠,林習像是受了什麽天大的責罰一樣,以最快的速度逃離了這裏。
姜熠一個人怔怔地站在原地,一顆心不知又沉到了哪裏。
林習仍然每日在北宸殿替常德帝看病,他不停地研究方子,觀察藥效,甚至有時會親自指導宮女熬藥。可是,那件事都過去三天了,姜熠還是每天下了朝都會過來,但林習卻一句話也不曾跟他說過 ,甚至不曾跟他單獨呆在一個屋裏。若是姜熠吩咐宮女內侍們下去,他也一定馬上放下手裏的事,随着那些人一起出去。
北宸殿的宮女內侍們都對這位林大夫好奇得緊,為什麽他竟然敢如此無視太子殿下呢?而且他好像只是讨厭太子一人,平常太子不來的時候,他也是跟他們有說有笑的,為人熱情得很,平易近人。
不過,就是借他們一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去問。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阮乘風覺得最近的太子很是奇怪,以前他是不怒自威,而現在卻動不動就發火,平常不愛體罰奴才的他,一連幾日竟然打了四五個內侍板子,就算是上朝的時候,他也是不顧一些老臣的面子就當庭訓斥,着實惹惱了不少人。
姜炀這些時日雖然以生病為由并未上朝,但也沒有任何出格的事傳出,阮無羁又遲遲不動身回西疆,本來就盡得人心的他更是占盡了上風。
在府中坐卧不安的阮乘風,最終還是決定進宮一趟,即使不認為自己勸得了太子,但至少了解一下事情緣由。而且,他也可以順便看看林習,不知道他替皇帝看病怎麽樣了。
可是見到姜熠,向他委婉勸谏一番之後,他沉默不語,也不知聽沒聽得進去。
倒是在他說到要到北宸殿看望林習的時候,姜熠忽然開口說話了。
“你怎麽會認識他?”
阮乘風簡單說了說少年時候的事,自然沒有說得多細致。不過,姜熠聽完之後,情緒倒是平穩了不少,周身的低氣壓也散去了些。
最終,姜熠說等政事處理完之後一起過去,讓阮乘風一直等了他幾個時辰。
坐在書房外間看着認真批改奏折的姜熠,阮乘風苦澀一笑。大概這一生,自己就要這樣遠遠地看着他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